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醉人谋 » 第140章 :悄然入府

第140章 :悄然入府

    “我若出现在薛城,田文只有两个选择,是否告知齐王。若他不说,我自有办法将此事传到齐王耳中,将我困在薛城而不送回临淄,此事足以让他受齐王猜疑。”

    “若孟尝君如实对王上说了,姐姐又当如何?”田单已迫不及待地反问道。

    一口饮尽壶中齐酒,王稽仰望着漫天的繁星,眼中光华闪烁,“若他说了,便将那个伪装成我的女子暂时送到秦国。试想一下,我已入齐地,却在田文的封地逃脱,田文能辞其咎么?”

    话至此处,眼中利芒闪过,“况且,我的手中尽是田文把柄,足以致他于死地,田文谨小慎微,我赌他不会说。”

    田文城府极深,为他量身定制的计策必该进退维谷。

    让那与自己肖似的女子出现在薛城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王稽尚未见到匡章,她不能亲自前往。若是女子被田文发现了真身,也并不影响大局,她已入齐地,迟早是要在田地面前现身的,区别不过是早晚而已。

    “以王上对姐姐的用心,若让他得知你在齐国,哪怕只是一点风声,他也定会掘地三尺来寻你,找不到你是不会罢休的。上一次,姐姐用了五年,才终于摆脱王上,今时若再被王上抓住,田单恐怕……姐姐,你可想好了?”

    上一次,她利用了田地的信任,才终得以逃脱,这一次,若她落入田地之手,五年是决然不够的,这也是为何她会让人伪装成她的原因。

    王稽转过身,让身体倚靠着门框,半晌无言。

    星光之下,她的脸半明半暗,就像她的处境,她的心情。

    许久,就在田单以为王稽不会回应时,却忽然响起她清透的声音,带着坚定与决然,“想好了,九年前,我一无所有,九年来,我也从未真正摆脱过田地,他始终活在我的经历中,活在我的噩梦里。”她忽然勾起唇角,长舒一口气,“大不了,便让一切回到原点,便当我从未离开过临淄,便当我从未经历这诸多挣扎,便当我仍就一无所有好了。”

    “白日,你问我为何我与白起相爱而不得相守,如今,你可知道了?而你知道的,不过是我与他诸多障碍中的一道罢了。”

    找到白起提起的“回春堂”并不难,许是匡章交代过,是以老医者在看到王稽的第一眼,便已猜出她的身份,扮作他的药童、悄然混入将军府自然也成了顺理成章之事。

    将军府外守卫森严,将军府内也处处都是眼线。

    王稽乖乖地跟在老医者后面,半点不敢松懈,只低着头,专注于脚下的路。及至匡章的寝殿时,老医者冲王稽使了个眼色,便在侍从的引领下,进入殿内。

    一入寝殿,药草的味道铺面而来,让王稽心中一沉。下意识地抬头,便见匡章倚靠在枕头上,目光慈爱,而他的身边,白起恭然立于一旁。

    “你到底还是回来了!”他幽幽叹道,一出口,便是一阵咳嗽,撕心裂肺一般。

    王稽忙迎了上去,跪在榻边,轻拍着匡章的后背,“是女儿不孝,害义父至此,是女儿不孝。”明明来时,已告诉自己务必冷静,可话一出口,仍就是哭腔。

    自入这乱世,不管多艰难,她都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好人,尽其所能不负他人,她唯一心存愧疚之人,只有匡章。

    王稽的心情,匡章又怎会不明白。待咳意稍缓,他喘了口气,拍了拍王稽的手臂,“孩子,阻止你回齐,除了救你,义父也是有私心的。”

    “王上太过重视你,你离齐四年,王上却从未断了对你的念想,便可见其中端倪,更不用提他为了你不顾危险,千里奔赴秦地一事。”

    “其实,不只是我,朝中忠于齐国的老臣无不对此心生惶恐,前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致山河破碎,后有楚怀王宠信郑袖致兵挫地削,客死于秦,都是前车之鉴。义父虽信你的为人,却终不愿有朝一日,王上受一个女人左右。”

    “孩子,义父老矣,你实不该为了义父再回险地。”

    匡章的话,是认真的,他的忠君之心,从来天地可鉴,这让王稽的内疚减轻些许。对于回齐,她并不后悔,她是匡章义女,她不能在匡章危难之时,弃他于不顾。

    “义父,田文出尔反尔,将王稽诈死一事说出,陷义父于险地,王稽不会善罢甘休的。何况,王上既知我还活着,也不会轻易放过我,我在秦国也会忧心如焚,战战兢兢,此番回齐,便是要与王上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许是王稽眼中的狠厉太过清晰,竟让匡章着了急。

    他忽然坐起,又是一番猛咳,许久,方才说道,“孩子,你可曾记得昔日答应过义父的事?”

    他神色郑重,目光坚定,分明意有所指。一瞬间,王稽便想到了当初的承诺。

    “若能得偿所愿,此生绝不负齐。”

    匡章重重地点了点头,“孩子,不管你有多恨王上,不管你与田文有多少恩怨,你万不能祸乱齐国,义父只有这一个要求,这也是你当初答应过我的。”为了齐国,匡章已竭尽所能,便是行将就木之时,依然惦念于心。

    因为他知道,她有这个能力!

    这个承诺,是王稽在临淄时答应过匡章的,这么多年,她不曾有片刻忘却。当年,宣太后曾软硬兼施要她背弃齐国,为了信守诺言,她几乎被秦国舍弃了。

    王稽直视匡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义父信我,王稽只做该做之事,绝不会祸及齐国,险齐民于水火,若违此诺,王稽定不得好死!”

    这个毒誓分量足够重,加上王稽双目的真挚,让匡章在端详片刻后,已相信了她。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身体早已乏累不堪,便仰倒在榻上,同王稽道,“你的孝心,义父都知晓。义父没有几日了,若义父一旦百年,你便与白起一道回秦国。”

    “有白起护送你,义父便放心了。”

    提到白起,匡章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矗立在一旁的白起身上,目光中有七分欣赏,三分遗憾。自回府以来,因王稽关系,匡章颇为留意白起,他知道白起的身份,也知道目下白起与王稽的关系。

    短短数日的接触,让匡章发现,白起虽非师出名门,却着实是个天生的将才,他头脑灵活,思路清晰,评点近些年发生的每一场战事,总是能一语中的,他对各地地形的了解,对各国兵力的优缺也有其独到的见解,有些见解,连匡章也刮目相看。

    他欣赏白起的才能,却遗憾白起终不能为齐国所用。

    白起耿直之士,又是秦国之人,其忠君爱国之念丝毫不逊于他,他理解白起,几乎愿与这个年轻人结为忘年之交。

    匡章相信,以白起的才能,假以时日,必可独挡一面!

    顺着匡章的目光,王稽也看着白起。他还是那样安静,若不是匡章提及,若不是他在王稽心里,想来旁人也不会注意到他。

    他也在看着自己,虽未曾与他对视,王稽却知道,他的视线从她进入这寝殿开始,便从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过。

    “是啊,有白起在,义父可以放心。”王稽回应着,声音很轻很轻。

    匡章是不知王稽心中所想的,他继续道,“后生可畏,王稽能有这般挚友,亦是王稽的福气,以后在秦国,也有可真心待你之人了。”

    话毕,又把头转向白起,“王稽本是周室公主,聪颖伶俐,原也该如其他公主一般,尽享尊荣,无奈世事无常,让她堕入齐国,为了活下去,她只能隐忍了性情,藏了城府,老夫愿你不管何时,不管王稽做过何事,都不要看轻了她。”他郑重交代着,就像交代后事一般。

    王稽听得心中酸楚,不由自主地别过头去。

    耳边已响起白起的声音,“不管何时,不管王稽做过何事,她在白起心中,永远比白起性命更重。”

    “好!好!老夫的女儿在秦国能有你这样的朋友,老夫终于安心了。”

    匡章精力有限,王稽着实不易过多叨扰,何况时辰长了,总会隐忍怀疑,便只能在老医者为匡章医治后,就此辞行。

    人已随老医者走到了殿口,身后忽然响起白起的声音,“王稽!”王稽心中一颤,蓦然回首,白起已走到自己面前。

    他伸出手,手掌摊开,一个柳笛赫然出现在他的手心里。

    这柳笛,王稽十分熟悉,便是当年她闲来无事,亲手所制的。柳笛的外皮已十分光滑,显见是有人经常摩挲所致,王稽握紧拳头,眼中不由地一红。

    “我不便常出将军府,你若寻我,便吹响这柳笛,我自会闻声而至。”

    王稽咬着下唇,许久,方才颤抖着手去拿那小小的笛子,在指尖与掌心触碰的刹那,手掌忽然被握紧,王稽抬头,便迎上白起担忧的视线。

    “这柳笛要记得还我。”他说道,仿佛再说一件极其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