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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大将陨落

    匡章到底还是走了,他挺过了严冬,在初春的小卯时节离去。匡章一生妻女散尽,临到头来,也不过只王稽一个义女而已。

    齐国到底还念匡章的功劳,允准他还乡入土,王稽不欲暴露自己,只能跟在扶持匡章灵柩的队伍后面,小心前行。

    待匡章入土为安,待自临淄而出的齐人离去,王稽终于敢出现在匡章墓前,长跪不起。这个齐国的大将,这个与她无半点血缘的义父,却为了她几番奔走,为了她而被齐王刁难,他值得王稽这一跪。

    “义父,女儿原该为你守孝三年,以全你我父女之情,然女儿大事未了,还请义父原谅女儿不孝。”她叩首三次,终抬起头来,以袖擦拭着匡章崭新的墓碑。

    身后,有熟悉的气息忽然靠近,那人的手搭在王稽肩上,给她最坚定的支撑,“匡将军会谅解你的。他说过,你虽年少,做事却比常人稳妥,你做的选择,你走的路,总归都是最适合你的。”

    从垂沙之战开始,匡章与王稽也算相识多年,他从来都是认可她的。

    在白起的搀扶下,王稽缓缓起身,跪了许久,腿部松软发麻,索性白起的手臂坚实有力,给了她稳稳的依靠。

    “白起,义父卧病在榻之时,多谢你近前照料,是你替我完成一个女儿该做之事。”

    除了转述匡章的话,白起几乎从未对她提起过其他的事。然而,光是看匡章对白起的认可,光是看将军府上下对白起的敬重与感激,王稽便已清楚他做了多少,而那些,原该是她这个义女应该去做的。

    腿部的酸麻已缓解,王稽便直起身来,正欲前行,白起忽然拉住了王稽的手臂。

    他走到王稽对面,低头将她的锦袍系牢,声音低沉,“王稽,不必言谢,不要与我生分。”

    如何能不生分呢?他可以将她当做挚友,极尽关照,可她总归是骗不过自己的。若不见他,她尚能压下心底的思念,不去想他,而今他这般与自己朝夕相对,她却要时时提醒自己不得越雷池一步,于她而言,着实艰难。

    “白起,回秦吧,你已有娇妻美眷,实不该与我在齐国虚度时日。”

    也曾说服自己,不辜负白起的好意,让他陪在自己身边,然而日子越久,越是难熬,每每想到魏宁在咸阳独守空窗,王稽便觉自己罪孽深重。

    闻听王稽所言,白起似乎并不意外,他沉默良久,轻轻点头,“好。”

    这一下,愣怔的人,换成了王稽。

    “你答应回秦国了?”王稽确认道,他如此痛快的答应,王稽的心中到底难掩失落,虽则如此,她终究也松了一口气。

    “嗯。”白起点头回道。

    继而,他将王稽锦袍上的头衣竖起,盖在王稽的脑袋上,轻声回道,“若是如此骗你,便可让你不再赶我走,白起并不介意说些谎话。”

    白起的话,让王稽怔了片刻,瞬间有些哭笑不得。

    白起一直是耿直、不善说谎的,没想到今日,他也可以为了留下来,而如此应付她。若不是最后这一句,她几乎要相信了,幸而白起还是那个不善说谎的白起。

    心中甜蜜而酸楚,王稽低下头,咬着下唇,又道,“白起可知,你与王稽,注定没有未来。”

    “白起知晓。”他回应,声音淡淡的。

    “白起可知,王稽前途多舛,今日既入齐国,又做好与齐王和孟尝君相斗的打算,前途更是渺茫,也许下一刻便命丧黄泉?”

    “白起知晓。”

    “白起可知……”王稽还要说些什么,余下的话,却随着白起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中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抱得那般紧,仿佛用尽了生平所有的力气,仿佛他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我都知道,可是王稽,多年前未能带你离开临淄,让你经历诸多艰辛,也让我悔恨至今,我不想再让自己后悔,我不能再留下你一人。我答应过你的,我会一直在你身后,而你无须回头。”

    “明知前路艰辛,你仍执意前往,定然是深思熟虑的,我无法劝你,只能陪你。”

    白起的怀抱,一如多年以前,温暖而踏实,让王稽轻易地便沉沦其间。也罢,便偷他时日,权当是成全自己,若她还有命回到秦国,再摆正二人的位置不迟。

    匡章已死,白起自然再无回将军府的必要,王稽便打算将他安顿在齐家古寓。二人快马赶回临淄,尚未入城,正见田单正在城外来回踱步,似已等候多时。

    王稽翻身下马,当先迎了上去。

    “田单,你为何会在此处?可是发生了大事?”王稽问道。

    田单点了点头,“姐姐在薛城的替身忽然遇刺,田单料想应是孟尝君所为,今日特来禀告姐姐。”

    王稽目光一闪,惊问道,“那女子如何了?”

    “姐姐安心,因姐姐早有准备,孟尝君派来的人并未得逞,那女子已被我转移到他处了。不过,姐姐带来的秦兵曾与孟尝君的人正面交锋过,他们的身手及那女子都已让孟尝君确认,姐姐已至齐国,就在方才,他还下令严查所有通关之人,恐怕姐姐一时半刻很难离开齐国了。”

    她做这一切,本就是要在田文面前暴露自己的。

    谁要离开齐国了?田文那老匹夫当真还以为,她是当年那个一心想着逃跑的王姬么?

    “发现我的事,田文可曾告知田地?”王稽又问道。

    田单只是摇头,“所有密令皆出自丞相府,并非王上之令,但王上是否知晓此事,田单尚且不知。”

    “让人传出的市井之言可曾传入宫中?”

    “此事不可考据,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孟尝君对这传言颇为提防,已下令让人彻查谣言出处,因着他这一番打压,姐姐在薛城的消息便就此销声匿迹了。”

    田文出手打压,说明他心中有鬼,若王稽所料不错,田文压下此事,就是避免这消息传入田地耳中。

    “田单,让你的人潜入齐王宫,找到齐王的贴身内侍田甲,便说秦国有故友前来,特来齐国见他。”

    “好,我这就让人去办。”

    过去在秦国,都是山奈与田甲联络的,自山奈走后,王稽已久未收到田甲的消息。世道已变,人心亦变,如今的田甲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毫无势力的内廷侍卫,而是齐王身边的宠臣,王稽不知,他是否还有初心。

    田甲来得很快,当夜幕降临,万籁俱静之时,他已潜入齐家古寓,来到王稽身边。

    彼时,王稽正在与白起进着暮食,周边异样的气息让白起瞬间警觉,下意识地问道,“谁?”

    “姑娘,是我!”田甲的声音忽然响起,随着声音落地,他从暗夜中缓缓走来,一身的锦缎华绸彰显着他今日的身份与地位,动容的双眸透漏着他对王稽归来的欢喜,他说,“得知姑娘归齐的消息,田甲本有所猜疑,这才未经通禀,悄然潜入古寓中,田甲没想到,当真是姑娘回来了!”

    “姑娘一走,便是四年,田甲曾以为,会是一生!”

    眼睛是不会骗人的!王稽定定地看着田甲眸间的喜悦,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中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她轻轻点头,“是的,我回来了!”

    四年的时间,证明她已逃无可逃,索性便直面田地好了,终归是要有这一日的,长痛不如短痛,不是么?

    “在下已知山奈离了秦国,又闻听姑娘在函谷关身死,着实痛心许久,后来在下得知姑娘诈死,既惊又喜,日日都盼着能再见姑娘一面!”他擦了擦眼眶,眼中的欣慰与担忧都不是假的,“只是,在下既希望见到姑娘,又希望姑娘远离临淄,王上自得知姑娘未死,对姑娘的念想便又起了,姑娘当早谋生路才是。”

    整个齐家古寓的后院,埋伏着王稽带来二十秦军以及田单的手下,原该是安全的。然而此处到底是外面,总不免隔墙有耳。

    王稽伸手,将田甲让到屋中,“外面风大,随我进来说话。”

    田单出去办事了,如今这石屋里,只王稽、白起与田甲三人,多出一个白起,田甲总不免觉得突兀,借着烛火,端详了白起半晌,田甲忽然一拍脑袋,“姑娘,这不是当年护送泾阳君质齐的秦将么?他如何会在此处?莫非,姑娘当真是与这秦将有了男女之情?”

    在秦国时,田甲需及时汇报与王稽有关的田地动向,王稽在秦国的事,山奈却是不会告诉他的。如今,他能得知此事,可见是有人将此事告知了田地,进而传到了田甲口中。

    并不意外!以田文的为人,是做的出来的!

    王稽不欲多做解释,便说道,“今日邀田甲大哥至此,是想知道,为何时隔多年,王上仍不肯放过王稽?设计让王稽回齐的,到底是王上还是孟尝君?还有,王稽回到齐国,人在薛城一事,可曾传入王上耳中?”

    “田甲大哥在王上身边多年,对这些事当最是清楚。至于白起,他是王稽最信任之人,所以田甲大哥尽可畅所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