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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郊外亲迎

    又过五日,王稽一行已直抵咸阳城。

    车马疾行,远远地已能看到咸阳城的城门,王稽一马当先,当视线落入城外的亭子时,忽然勒住缰绳,神色诧异。

    与此同时,随行的二十秦兵皆已纷纷下马,走到亭前,齐声道,“臣等拜见我王!”为首秦将禀报道,“臣等奉王命护先生周全,如今先生已安全返秦,臣等幸不辱命。”

    王稽只想安静入秦,却没想到,嬴稷居然会在咸阳城外亲迎她。许久不见,他还是那般深沉,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亭子里,眸中尽是期许。

    王稽翻身下马,走到嬴稷面前,拱手道,“王稽拜见王上,王稽私事已了,如今已安全返国,劳王上挂念。”

    见王稽在亭外行礼,嬴稷疾步走出亭子,虚扶起王稽,“先生不必多礼,先生一别一年有余,寡人甚为惦念。闻悉先生归秦,寡人喜不自胜,实在是迫不及待要见到先生,这才在这里等候。”

    “先生一路奔波,快些回府邸休息吧。”

    瞧嬴稷一身风尘,分明已在此地等候多时,如此长时间的等候,王稽料想也不可能只是单纯地来看一看她。联想到她在齐国时,秦国所发生的事,王稽心中已有预感。

    “王上若是不忙,可否移步王稽府邸,王稽游历多时,也有许多话要与王上详谈。”

    “先生盛情邀请,寡人却之不恭。”嬴稷欣然应下。

    王稽的府邸还是当年嬴稷与赢芾合力为她购置的,自叶阳走后,为了陪伴赢念,王稽已鲜少回到自己的府中,多半都宿在咸阳宫的别馆里。

    因有年迈管事照料,她的宅子一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院中竹林水榭相映成趣,站在亭廊中,初到此处的嬴稷禁不住啧啧感叹,“这是泾阳君为先生寻的宅子?对先生,泾阳君着实用心。”

    嬴稷的话总是说半句,留半句,让王稽不得不深想。揣摩他话中深意,王稽从容回道,“因当年泾阳君夫人屡屡陷害王稽之故,泾阳君待王稽一直颇多愧疚,纵然王稽不放在心上,泾阳君也总是在设法在弥补,王稽亦无可奈何。”

    嬴稷点了点头,“泾阳君自小便是如此,不愿亏欠于人。少时因他学术不精,又调皮贪玩,总会被教习先生状告到父王那里,公子壮是看着他长大的,总会替他在父王面前说好话,让他免于皮肉之苦,所以他便一直惦念着公子壮的好,连寡人与他是同胞兄弟,也忘记了。”

    这件事,赢芾曾同王稽说过,当年的季君之乱,他曾参与其中,这便是为何嬴稷即位后,他处处谨小慎微的原因。

    赢芾是对的,记住那件事的人,不是只有他。

    王稽不想刚刚回秦便与嬴稷争论此事,嬴稷对赢芾的偏见不是一日形成的,扭转他对赢芾的看法也非朝夕之事。

    王稽岔开话题道,“王稽邀王上至此,可不是来讨论泾阳君的。”

    “王稽听闻,秦国这一年多里,曾发生诸事,丞相魏冉被废黜又恢复相位,秦国刚刚攻下魏国的解地,又欲攻打韩国,看来王上是打算暂时搁置对魏冉的芥蒂,与其一道征伐天下了。”自然并非由衷之言,她不过是在说反话罢了。

    嬴稷对魏冉的芥蒂已不只一天两天,一日不除掉魏冉,他便一直是嬴稷的眼中钉,肉中刺。

    果然,闻听此言,嬴稷的眉头瞬间皱成“川”字,“先生莫不是以为,是寡人忍不住撕开了先生布下的网,以致打草惊蛇,功败垂成?”

    王稽侧目,“不是么?若不是王上找到了魏冉的证据,逼得宣太后不得不罢了他的相位,又怎会有他日后的复位?王稽若所料不错,帮王上找到魏冉罪证的人,也已被魏冉连根拔除了吧!”

    “自然不是。”嬴稷抻着脖子反驳,“先生告知寡人的,寡人一刻未曾忘却,寡人已忍了数年,又如何不能再忍下去?奈何,那张网被从内部撕裂了一个口子,致整张网被舅父吞噬,寡人别无他法,只能抓住其中一角,以期侥幸捕获他。”

    话至此处,他叹了口气,“当时寡人以少许证据执意罢免舅父,母后是不愿在朝堂、在众大臣中间搏了寡人的颜面,这才赞同寡人之请。所以,当战事来临,舅父复位也是意料之中。”

    嬴稷及冠之年即位,如今已做君主十二年,这十二年里,他一直表现得乖乖巧巧,连赢芾也曾说他极能隐忍,且城府极深,所以当得知他以收受贿赂的罪名罢免的魏冉时,王稽一直以为他是忍了到极限,忍无可忍。

    王稽确实没料到,安插在魏冉身边的六十秦国锐士里,也有魏冉的眼线。能把眼线安插在嬴稷的心腹里,可见为了控制嬴稷,为了掌控他的动向,魏冉也早早便布好了局。

    难怪他并不上心自己与嬴稷联合对付他一事,难怪他表现得无所畏惧,原来,整个咸阳宫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若仔细去想,由不得人不惊恐。

    “先生要的秦酒来了。”正思索间,府中家老已步履蹒跚的走了过来,手中拿得正是王稽心心念念多时的老秦酒。

    王稽起身,从家老手中接过秦酒,双眼却在围着家老打转。不怪她草木皆兵,实在是对手过于狡猾,她不得不对任何人设防。

    “家老,你先去休息吧。王稽若有需要,会唤你的。”王稽有意支开他。

    直到院中仅剩下王稽与嬴稷二人,王稽才终于开口道,“丞相早已出手,这才使得王上处处受人牵制,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受制于人,便是如此。”

    “王上不必灰心,王稽会亲自遴选可信任之人,再重新布局,王上尚且年轻,总归还有时间。”

    嬴稷点了点头,“这便是寡人苦苦等先生归秦的用意,幸好,先生历尽艰辛,到底是回来了!”

    王稽浅笑,为嬴稷倒上一爵壶中秦酒,正欲举爵勉励之际,忽然想到周最所言。事关家国,王稽便又放下铜爵,坦然问道,“王上,王稽在由齐国返秦时,曾听到一个传言,说秦国有意在东出之时,进宫东周,以此威慑天下。东周到底是王稽母国,王稽不愿与王上两相猜疑,故而有此一问。”

    嬴稷已然举起了酒,闻听王稽所言,却分明怔了一怔,双手自然地放下铜爵。心念周转间,只这愣怔的功夫,便见王稽定定地看着他的双眼,低声道,“王稽坦诚相问,也请王上坦诚以告。”

    嬴稷是真的将王稽奉若上宾的,他也是真诚地想得到王稽的辅佐,若想留下王稽,他理当说谎,毕竟秦国尚未发兵攻周,一切皆是未知之数。

    可是王稽的双眼太明澈了,他心念微动,她似乎便已猜到自己的所思所想,以致于良久的沉默后,他不得不一口饮尽爵中秦酒,几乎是有些狼狈的回应,“若秦国有此打算,先生又当如何?”

    见王稽瞬间沉默,嬴稷越发着了急,“东周便在秦国东出的毕竟之路上,除了震慑山东六国,秦国以东周为据点,更可以攻打他国。先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该知晓秦国的野心,更该知晓,便是没有秦国,如今没落的东周也挺不了多久了。”

    见嬴稷着急的解释,王稽忽然轻笑,将他的空爵填满,王稽道,“感谢王上据实已告,王上所言,王稽自然清楚。”

    “王稽短视之人,从不想过问列国纷争,只因周王室乃生育王稽之土地,王稽这才有此一问。王稽自知无力改变秦国动向,更无力改变各国朝局,但仍有一请,望王上允准。”

    “先生请说!”嬴稷道。

    “若周王室不能免于战火,恳请秦国善待黎民百姓,善待周天子及其族人。”

    王稽的请求合理合情,这让嬴稷由衷地松了一口气,他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秦国虽被山东六国视为虎狼,秦人却是质朴良善的。只要东周百姓尽归秦国,他们便是秦人,秦国自不会亏待了他们。”

    说话间,忽见竹林间,家老正在往亭子的方向张望着,似有要事。

    王稽冲嬴稷微微点头,起身走到竹林旁的小路上,问道,“家老在此多时,何有要事?”

    家老连连点头,“府外来了个女子,带着个孩子,说是从咸阳宫来的,闻听先生归秦,特来求见。”

    带着孩子的女子,还是从咸阳宫来的!王稽思索片刻,眼中顿时一亮,也顾不得再同嬴稷说话,已起身往宅子外面跑去。

    打开大门,果然见连锦带着个两岁的娃娃正候在外面,见到王稽,也是一喜,“果然是先生回来了!连锦失礼,特到府上拜见。”

    王稽忙迎了上去,从连锦手中接过孩子,那孩子似乎识得王稽,只看着她,呵呵的笑着。

    王稽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溺出来,“许久不见,念儿已这般大了,真好!”她说着,忙将连锦让进宅中,“外面暑热,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