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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深宫琐事

    入得府内时,才发现嬴稷也跟了出来,此时此刻,他正看着连锦,神色似乎颇为不善。

    “谁允准你出宫的?竟还将小公主带了出来!未得允准、自私外出,你可知罪?”他厉声道,怒目而视。

    嬴稷严厉的神色,似乎吓到了赢念,便见她嘴巴一撇,大哭起来,口中喊着“娘亲”。

    被吓到的自然不只是赢念,见嬴稷发怒,连锦也是神色一颤,她忙回道,“宫中自有宫规,连锦怎敢逾矩僭越,今日正是唐八子出宫探亲之日,太后念连锦与其交好,便允准连锦陪同她出宫,途中恰好得知先生归秦,连锦迫不及待,便来见先生了。”

    “带着念儿出宫?”嬴稷追问,一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姿态。

    连锦咬了下唇角,继续解释道,“念儿便只与连锦亲近,连锦不放心她,索性将她带出宫来。”

    王稽手中拍着赢念,一边柔声安抚,一边仔细揣摩着眼前这两人的神态,只觉今日的两日,与离秦之前的相处,似乎颇为不同。

    王稽离秦之前,连锦虽是嬴稷的少使,与嬴稷到底没有夫妻之实,当时封她为少使,也是为了让她能名正言顺的照顾赢念。嬴稷虽从未说过,王稽却能感觉到,嬴稷一直觉得对连锦有所亏欠,是以每每与连锦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

    今日,连锦不过是带着赢念出宫见她而已,并不是大是大非之事,嬴稷却能如此纠缠不休,可见两人在她不在秦国的这段时间里,似乎发生过什么。

    “来的正是时候,在齐国时,我可想念儿想得紧呢!”王稽忙接过话茬。“连夫人既然来了,快进府来。”

    “宫中还有要事,寡人马上要去。方才与先生商讨之事,就劳烦先生了。”话毕,他深深地看了连锦一眼,转身离去。

    怀中的赢念在王稽的安抚下已经熟睡了,王稽低下头,亲了亲她软软嫩嫩的小脸,只觉连日奔波劳累也一扫而空。

    带着连锦来到亭中,王稽一边让家老收拾亭内的瓶瓶罐罐,一边找来软被,将赢念放在上面。

    “赢念虽非先生亲女,先生待赢念却一直视如己出,王后若泉下有知,也该安心了。”看着王稽为了赢念忙忙碌碌,连锦感慨道。

    王稽便笑,一边找来摇扇,为赢念扇风,一边回道,“我不过是有心而已,长久陪伴在赢念身边的人,是连夫人啊!连夫人能这般用心照顾着赢念,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王稽该感谢连夫人才是。”

    哪知,这句话却引起连锦一声长叹,只见她忽然跪在王稽面前,神色瞬间惊慌起来,“先生回来便好,连锦终是有了依靠,恳请先生救我。”

    王稽早已看出连锦是有话要对她说的,如今,见她终于忍不住,王稽便深问道,“连夫人何出此言?连夫人到底是王上姬妾,又有照顾小公主之功,何人敢加害于你?”

    连锦抬起头,脸上已是梨花带雨,“先生可知,方才王上为何会如此苛责于我?”

    王稽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便听她继续道,“自先生离秦后,连锦的处境便艰难起来,因王上屡屡探望小公主之故,赵夫人心生嫉恨,已多次对连锦言语辱骂,甚或者殴打。这便也罢了,为了小公主,连锦可以忍耐。”

    “哪知,三个月前,连锦行走在湖边时,忽然被不明身份之人按入水中,几欲溺亡,若不是不远处有声音传出,想来先生早已见不到连锦了。连锦没有证据,可连锦猜想,此事定与连夫人脱不开干系。王上素来敬重先生,还请先生为连锦做主。”

    连锦说得动容,连带着已然熟睡的赢念也不安的嘤咛起来,王稽轻拍着赢念,禁不住微微蹙眉。

    她当真越听越是糊涂了,“如此说来,连夫人才是受害者,王上不知道真相么,他若得知此事,理应同情连夫人才是,又怎会对连夫人如此态度呢?”

    连锦眼珠微转,继续道,“定是赵夫人在王上面前说了连锦的坏话,这才致王上如此厌恶连锦,赵夫人的背景,先生是知道的,连锦又怎能斗得过她?连锦曾从赵夫人那里听过传言,也许过不了,连锦便再也无法照看念儿了。”她看着念儿的脸,那脸似越发触动了连锦的伤心处,让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王稽阅人无数,从她看赢念的神情里,她就知道,她对赢念是真心怜爱的。

    就冲这一点,许多事,包括连锦对自己的欺骗,她都可以忽略不计,只是这大人之间的狡诈诡辩,实是没有必要让赢念自小耳濡墨染。

    “你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她说道,话毕,已抱起赢念,起身往卧房走去。

    赢念还如初生时一般,在她的怀中,总是分外安稳,便是这一路的颠簸,也未能摇醒她。

    王稽将赢念安顿好,又携带着一壶秦酒,折返回亭子内,随后举起酒壶,对连锦道,“连夫人可要尝尝这正宗的老秦酒么?这可是我府中家老特意从栎阳酒坊采买的。”

    连锦只是怔怔地看着王稽,似不解她为何会忽然换了话题。缓缓摇头,连锦回道,“秦酒苦烈,连锦不善饮。”

    王稽也不勉强,干脆抱着酒壶狂饮了一口,酒入喉咙,让王稽说出的话也越发坦诚,“连夫人不饮,可是怕喝醉了,便道出事实真相?”

    连锦分明一惊,瞳孔瞬间放大,她下意识地猛摇头,“连……连锦不知……不知先生何意。”

    王稽只是笑,继续道,“连夫人所言实在是漏洞百出。赵夫人何许人也,她在宫中多年,纵然有靠山,也不至于在宣太后及王上面前,会如此胡作非为,只因王上频频探望公主,便会对你心生嫉恨。”

    “还有王上,自小浸淫深宫之中,对宫中手段不会不知,他因叶阳王后之死,对赵夫人也多有不满,又怎会听信赵夫人所言?”

    “还请连夫人不要低估了一个长于权谋之人的智慧,连夫人若不道出实情,你我之间便没有基本的信任,那么便请恕王稽无法相助。”

    王稽双目通透,句句在理,让连锦顿时瞠目结舌,再也不知该如何辩驳。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也许连锦所言并非句句属实,但连夫人对连锦的陷害是真的,她要杀连锦也是真的!”

    见王稽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她便继续道,“先生,连锦是王上的少使,到底也算是王上的人,连锦也是希望得到王上垂爱的,王上原本也对连锦甚为敬重,就在连锦以为王上能对连锦另眼相看时,赵夫人出现了。她说连锦如此尽心照看念儿,就是在耍手段,想要得到王上的关注。”

    “王上初时是不信的,甚至还曾因此斥责过赵夫人,谁知当那日王上来看赢念,连锦恐王上信任赵夫人,便忍不住对王上诉了衷肠候,王上便再不肯正眼看连锦了,自那以后,王上对连锦日益苛责,连锦以为定是赵夫人从中作祟。”

    难怪嬴稷会对连锦变了态度,原来,归根基地,是连锦对嬴稷变了心思。

    嬴稷时常去看赢念,连锦日久生情也是常理,她对嬴稷表达爱慕之意原也不可厚非。她错就错在此事是发生在赵夫人说出那番话之后,时机不对,嬴稷自然以为她别有用心。

    抛却这点不谈,连锦是叶阳从楚国带来的,嬴稷对叶阳仍存了哀思,他若宠幸连锦,想来对九泉之下的叶阳也会心中有愧吧。

    “方才那一番说辞,是何人教唆连夫人的?我与连夫人相处时日不长,也知连夫人也曾是坦率之人,否则当时我也不会放心将赢念交给连夫人照看。”

    连锦顿时噎住,一副想说谎又怕被揭穿,不说又恐得罪了王稽的惊恐模样。

    王稽便不再为难她,只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能让连夫人陪同,看来连夫人与唐八子交情匪浅。”

    连锦未曾深想,点头回道,“柱儿喜欢念儿,总是来看她。久而久之,连锦便与唐八子时有交集,唐八子为人亲和,全不是赵夫人那般颐指气使,且唐八子也总是受赵夫人的气,我二人便越发抱成团了。”

    王稽了然点头。女人之间的友谊总是很容易建立,单单一个赵夫人,已足以让两人同仇敌忾了。

    她原想她只要替嬴稷对抗魏冉便好,没想到今日,她仍要介入后宫纷争。

    “连夫人照看念儿,尽心尽力,于王稽有恩,连夫人有难,王稽自不会坐视不管。连夫人放心,只要连夫人仍待念儿如亲生女儿,王稽自会助连夫人一臂之力。”

    连锦毕竟是深宫之人,又是带公主出来,自是不能在外面久留的。

    送走连锦时,已是日暮十分,天边晚霞红成一片,如同被火焚烧着一般,王稽静静地看着西边红霞,心中忽然划过一丝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