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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夫妻之名

    魏宁并不想与宫中的诸位夫人讨论闺中之事,又闲聊了一阵儿,便以府中有要事为由,先行告辞了。

    此刻太阳高悬,时辰尚早,回府也是无所事事,她便捡着安静的路,打算踱步到宫外。

    正是秋时,一阵风刮过,树叶便纷纷而落,一眨眼间已是满地金黄。魏宁瞧得兴起,便伸手去接空中飘着的叶子,待落叶入手,眉宇间便忍不住染上了一丝满足的笑意。

    将落叶小心地放入袖袋中,再抬起头时,却赫然发现一个男子正站在自己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双目复杂难言,似与她相识。

    不带魏宁想起此人是谁,便听到熟悉的声音忽然从男子口中响起,“魏宁,许久不见。”声音清脆透亮,似水如歌,赫然便是女子!

    “王……王稽姐姐?”魏宁惊讶着确认道,她双目上下打量着王稽,再确认她的身份后,眸间顿现欢喜之意,“魏宁听父亲和长姐说过,姐姐以男儿身份入了宫,没想到姐姐扮起男子来竟如此器宇轩昂,全无女子作态。”

    “能在这偌大咸阳宫内如此不期然地与王稽姐姐相遇,我与姐姐也算有缘分。”

    初时魏宁时,她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还曾为了替魏灵打抱不平,专程到齐家古寓寻过她,那时,她对自己委实是没有好感的,没想到如今,在她仍与白起有诸多牵扯之时,她看自己还会目露欢喜。

    因她这番模样,王稽的心早已被内疚填充得满满当当,她勉强勾起唇角,终是徒然放弃,一声轻叹,王稽回道,“并非偶遇,王稽就是在此处等白夫人的。”

    王稽面色沉重,让魏宁脸色顿时郑重起来,她对王稽道,“咸阳宫人多眼杂,为免隔墙有耳,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左右王稽也是要出宫的,两人便坐着魏宁的轺车,驶出宫外。渭水河畔,偏僻幽静,少有人至,正适宜说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悄悄话。

    “王稽姐姐可是要话要说予魏宁听么?”看着已在渭水边驻足良久的王稽,魏宁已忍不住率先发了声。

    王稽侧目,只见魏宁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对一切都一无所知一般,以至于让王稽忍不住怀疑,当年白起执意追随她到齐国的事,魏宁是否知情。

    白起明明说过,魏宁时知道的。

    她终是转过身,正视这样单纯的魏宁,也让魏宁正视这样的猥琐的自己,“王稽邀向夫人至此,其实王稽一直在等。”

    见魏宁莫名,王稽唇角勾起一丝苦笑,继续道,“我与白起的过去,令尊清楚,令姐知情,想来向夫人也该是知道的。过去的一年里,白起不在咸阳,是因为他与我在一起。”

    魏宁仍无甚反应,这反倒让王稽心生诧异,她顿了顿,继续道,“当年,王稽曾因与白起相拥而引得令姐误会,向来温婉的她也忍不住对王稽挥了巴掌,白夫人的性子比令姐还要烈,所以王稽一直在等白夫人对我动手。”

    不管因何原因,她毕竟曾霸占了旁人的丈夫一年有余,这一巴掌,她该承受的,只有这一巴掌,才能减轻她心中的内疚,才能让她有勇气解释这一年所发生的事。

    王稽是理亏的,却没想到,魏宁竟是丝毫不以为意的样子。

    她轻笑着将一个石子投入水中,看着一圈圈的涟漪荡漾开来,眸间的欣喜便越发浓烈,“其实,姐姐不来找魏宁,魏宁也会找一日登门拜访的。魏宁已被人棒打了鸳鸯,魏宁实不愿姐姐与白起也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王稽愕然,只顾着看着魏宁,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魏宁似并未发现王稽的错愕,她自顾自地道,“在未出阁之前,魏宁并不喜欢姐姐。父亲在闲谈时,曾提及姐姐,他说姐姐居心叵测,又因长姐一事,便让魏宁越发以为姐姐当真是机关算尽、不择手段之人。”

    “王稽姐姐可知,是两个人最终改变了我对姐姐的印象。”

    “第一个是田单,他心思纯净,我爱慕他,他将姐姐奉为天神,第二个是白起大哥,他成熟稳重,我敬重他,他将姐姐捧在手心。能被这样的两个人关心着,爱护着的,又怎会是面目可憎的卑鄙之人?而事实也证明了魏宁的揣测,姐姐能因为白起大哥而来找我,而不是置若罔闻,这正可说明,姐姐是堂堂正正之人。”

    王稽绝没有想到,会从魏宁的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惊愕之余,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魏宁,似乎也并不需要王稽的回应。

    她依然笑着,看着平静的水面,声音也是悠悠的,“我想,以白起大哥的性子,他一定未曾告知姐姐,魏宁在与他在大婚之日,是有约定在先的。”

    “约定?”王稽皱眉,忍不住出声问道。

    “是!”魏宁点头,肯定了王稽的疑问,她回道,“王稽姐姐口口声声叫我白夫人,其实这白夫人只是虚名,魏宁与白起大哥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你们看的、听到的,都是些掩人耳目的表象罢了。”

    此刻的王稽何止是惊讶,她只觉脑中“嗡”了一下,心脏猛地悬起,眼看着便要跳出喉咙一般。她摇了摇头,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魏宁倒是看出了王稽的愕然,她继续道,“王稽姐姐,我倾心于田单,我的心中只有他,再也藏纳不下任何人,可是我违抗不了父亲,违抗不了太后,更违抗不了秦国的意志,我只能顺从他们的要求,嫁给白起大哥。白起大哥是值得托付的好人,可惜我与他都无法违抗本心,便约定只在同一个屋檐下居住,做名义上的夫妻,不干涉彼此。”

    王稽只觉自己口干舌燥,喉咙中像被什么堵住了,几乎喘不上气来,她松了松衣领,空气瞬间入喉,这才让她长舒一口气。

    这件事,在白起与自己相处的一年里,几乎一个字都未曾对她提起过。难怪他毫无负罪之情,难怪他可以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己身边,是因为他从未受过这一纸婚约的约束。

    “若是如此,他为何不肯告诉我?”王稽喃喃自语道,话一出口,才惊觉,已是问出了声。

    魏宁分明也听到了,她的鼻尖似有轻哼声响起,语气里也忽然多了一丝愤恨,似在替白起不值,“那要问王稽姐姐了,姐姐为何与白起大哥相爱而不得相守?王稽姐姐扪心自问,就算姐姐知晓了,姐姐便会与白起大哥在一起了么?若魏宁未曾记错,执意与白起大哥分开的,不正是姐姐么?”

    魏宁的话,犹如一块巨石撞向王稽的胸口,让她的心止不住的疼。

    一语惊醒,她说得不错,白起受到的所有伤害,几乎都是她造成的。是她狠心断了她与白起之间的情意,辜负了白起的深情,却从未告知白起真正的理由。白起未曾提起过这个约定,是因为他不知这个约定是否有意义,是因为,那只是他一个人的事而已。

    他总是这般,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固执地坚持,固执地守护,却不肯让她知晓,不肯为她增加一点负担。

    王稽几乎忍不住哽咽出声,想到白起的隐忍,她的心便生生的疼。

    “白起大哥待姐姐情深义重,还请姐姐不要辜负了他,他很固执,认定了姐姐,便是一辈子。你以为他只是爱你一时,你却不知他会痴守一世,你与他纵然不相守,却处处是相思。”

    “王稽姐姐一定未曾见过白起大哥喝醉了的样子,他明明是不善饮酒的,却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他不善言辞,可口中说的话却都是你。得知你入狱,他心急如焚,得知你入齐,他方寸大乱,若不是泾阳君为他向王上请命,他几乎疯魔!王稽姐姐,你若爱他,又怎忍心这般伤他?”

    若不是为了他的远大志向,她怎会如此忍心?魏宁不知,对白起的每一丝折磨,都会完完全全的打在王稽的身上,让她肝胆俱裂,让她五脏俱损。

    可现实如此,她只能压下所有痛楚,忍下所有的苦果。

    没想到今日,魏宁却对她说了他们之间的约定,王稽瞬间心跳如鼓。这是不是意味着,就算他们此生注定不能结为夫妻,他们仍可以悄悄相守?

    她从未在乎过那劳什子的名分,她在乎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他而已。

    心中瞬间焦躁起来,王稽几乎恨不得立刻便飞到白起身边,想到此刻的白起也许正在战场厮杀,也许正在经历着生与死的考验,王稽便忍下了所有的冲动,默默无言。

    耳边,魏宁声音又起,“王稽姐姐,你不必对我心存内疚,该是我对姐姐心存内疚才是。大婚之日,若不是我想趁机逃往齐国,便不会让父亲抓住了把柄,还趁机嫁祸给姐姐,姐姐若怪,便怪魏宁吧。”

    魏宁的声音很大,听在王稽耳中,却都成了嗡鸣。

    与这个约定相比,与能和白起长久相守相比,那些都不重要了,“都过去了,王稽已然忘记,白夫人也不必放在心上。”她听自己这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