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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奉命宣诏(二)

    白起黑了,身体似乎也越发的壮实了,穿上这身只有主将才穿的铠甲,便越发显得他挺拔俊逸,气质不俗。

    王稽静静地看着他,几乎一眼就望进了他的双眸里。他的身份变了,他的样貌变了,不变的是他始终清澈通透的双眼。

    好像所有的不安忽然消弭,心也终究放于实处,王稽勾起唇角,心中满足而幸福。

    能这般看着他,真好。

    与王稽的心情一样,白起也正看着王稽,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就那样看着,仿佛总也看不够一般。他的世界曾经出现过一个王稽,其他人便成了多余,她出现得那般及时,她进入他生命中那般彻底,以致于他的世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眼前忽然有暗影闪过,白起微微蹙眉,便见王陵的双手在他的眼前使劲挥舞着,“白将军,士兵们都看着呢,如何魔怔了!”王陵在他面前,挤眉弄眼的提醒着。

    白起这才意识到,此处不是他的宅子,而是千里之外的战场上。

    他大步走到王稽面前,唇角勾起的笑意已透露了他的欢愉,“你专程至此,是来寻我的么?”他问道,眸中尽是期待。

    王稽被白起问得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的确是来寻他的,却不是他想象中那般来寻他的。

    正在王稽不知该如何回答时,王陵的轻咳之声忽然响起,他掩着嘴,在白起耳边提醒道,“白将军,先生乃谒者,特来宣召王命的。此处天冷风大,漫天大雪的,不如请先生入营寨再叙旧,如何?”

    “哦。”闻听王陵所言,他低声回应着,双眸的光亮顿时暗淡了下去。

    王稽不忍,忙道,“咸阳宫有很多谒者的。”见白起莫名,王稽又解释道,“王上原本并未打算派我来。”

    白起还是未懂的样子,只困惑的地看着王稽。于是王稽又加了一句,“此番来宣读王上诏命,是我求来的。”

    白起终是领悟了王稽之意,他重重点头,抿紧了唇角,眸间忽然便有了泪光。

    帅帐之内,王稽将晋升白起为左更爵位,并由其代替向寿,统帅秦军击溃魏韩联军的消息当众宣读了一番,便将诏书交给白起。不想,白起领命之声刚落,便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这帅张里传了开来。

    王陵急脾气,已当先发了声,“为何忽然如此喧哗?此乃王上之命,可是有何人不服?”这样说着,他的眼睛落到其中几人身上,眼中满是杀气。

    看来,他与那几人应是积怨已久了。

    王稽顺着王陵的视线望去,只觉其中一人似有几分相熟,稍一思索,便已想起,其中一人正是当年在酒肆与白起拼酒又被王稽撂倒的男子,王陵曾说过,此人叫李文,向来不服白起。

    见王陵盯着自己,李文也来了脾气,说出的话字字都针对白起,“谁人不知白起是丞相的女婿,今日他不过是仗着丞相,才能坐上这主帅的位置,他连一场大仗都未打过,凭什么能带领我们以少胜多?”

    “就是,打仗不是儿戏,刀刀都是要见红的,怎能要一个乳臭未干的人来当这主帅?”

    “攻打新城不过是倚强凌弱的必胜之战,就算白起打赢了,也不代表他真要本事!”

    “……”李文身后,一众将士随声附和着。

    王稽心中只觉诧异,印象中,王陵曾说过,白起战术了得,且每每打仗总是冲在最前面,颇受将士爱戴,今日如何便有反对之声了?

    挪到王陵面前,正要询问,便听王陵已经出了声,“好笑!你们七万人不服白起将军,我们五万人还不服你们向寿将军呢!向寿将军也是丞相女婿,你们怎就肯屈居他之下?还有,把你们交给白起将军,也是向寿将军及王上同意了的,你们今日却如此反对,莫不是想造反不成?”

    这一席话,让站在一旁的王稽瞬间了然,这李文等人以前该是由向寿统帅的,如今向寿受伤,却将他们交给过去爵位曾与他们不相上下的白起统领,他们心中难免会不平衡。

    “造反”之词一出,众人顿时噤声,毕竟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正在众人心中愤愤不已时,白起却走到众人面前,从容道,“白起初出茅庐,有幸得王上器重,能统帅秦军攻打韩魏联军,心中不胜荣幸。”

    “白起自知资历浅薄,然王命已至,白起自当当仁不让。白起虽为主帅,这裨将之职除王陵外,其余人皆从诸位中选出,以作监督之用。同时,白起在此立下军令状,若此次战败,白起自当以死谢罪,不知诸位以为然否?”话虽不多,却句句都掷地有声。

    整个帅帐顿时鸦雀无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白起这番话所承担的分量。白起的谦逊、诚意与担当在这番话里表现得淋漓尽致,再加上王命在前,自然再无人反对。

    王稽默默地看着白起,只觉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在发着光。就像当年王稽所言,这个战场才是他的天地,他在他的天地里,处理所有事,都游刃有余。

    诏命已下,其他人纷纷退出帅帐,王陵冲白起挤了挤眼睛,也退了出去,如今,这偌大的帅帐里,便只王稽与白起二人。

    “你方才从容应对的样子,真好看!”王稽痴痴地看着白起,情不自禁地说道。

    白起便笑,双眼瞬间成了月牙。

    “能在此处见到你,我只觉如做梦一般。”他说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王稽,就像怕梦醒一样。

    王稽的心酸酸的疼着,她伸出手臂,轻轻地环住白起的腰身,整张脸贴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我与你不同,见不到你的每一日,我都浑浑噩噩,如坠梦中,如今见到你,我才觉得,我的梦醒了。”

    这样说着,忽然感觉身体被推开,王稽愕然抬头,便见白起面色一红,“这铠甲冷硬,小心伤着你。”

    王稽的心顿时温暖起来,不管何时,不管何地,白起永远这般护着她,让她如被人捧在手心一般。

    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魏灵的脸忽然在眼前闪过,王稽顿时惊醒,忙问道,“对了,向寿将军现在何处?他伤势如何了?我此番至此,除了宣读王上诏命之外,也为他带了御医来。”

    提到向寿,白起眉心微蹙,轻轻叹了口气,“他伤了肺腑,原本随军的医者已为他治得差不多了,只待将养数月,便会有好转,不曾想前几日下雪,他外出了一次,又被冻到了。这几日,他一直高热不退,整个人也一直昏睡着。”

    王稽没想到向寿会这般严重,忙道,“带我和御医去一趟向寿的营帐,向夫人一直担心着他,我回去总要对向夫人有个交代。”既受了魏灵所托,她自当竭尽全力。

    王稽赶到时,向寿仍在昏睡着,整个营帐都是草药的味道。如今的他,因病痛影响,近乎形销骨立,整个人憔悴的不像样子。纵然王稽不懂医,也知他着实病得不轻。

    想到离开咸阳之前,魏灵满眼的牵挂,王稽便替魏灵觉得心疼。不敢打扰向寿休养,留下御医在帐中诊治,王稽起身出了营帐。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整个营帐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王稽在营帐外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出来,便径自往外面走去,随着她的离去,身后“吱嘎吱嘎”的脚步声也随之响起。

    蓦然转身,果然见白起正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白起,向寿他……会死么?”王稽小心翼翼地问道。在这乱世,生死实在稀松平常,王稽也已经习惯了,她不怕死,也不害怕看到别人死去,她害怕的是看到那些活下来的人。

    若向寿死了,魏灵便没有丈夫了,他们的孩子也没有父亲了。

    白起是不会骗人的,他轻轻点头,回道,“军医和宫中的御医都说了,他的伤势太重,极有可能挺不过这个冬天,这也是我为何让他留在营地而不是回咸阳养伤的原因。路途奔波,他的身体是吃不消的。”

    向寿已经严重到没有多少时日了么?王稽低着头,情绪忽然很低落。她明明知道,战场向来如此,生死只在瞬间,心中却止不住的压抑起来。

    今日是向寿,他日会不会是白起呢?

    心中这个疑问在一点一点放大着,到后来,王稽整个人几乎战栗起来。她以为自己事事想得长远,她以为自己顾全大局,可是她几乎从未考虑过当下!也从未珍惜过当下!

    如果下一刻,白起便从这世界上消失了呢?他常年征战,而刀剑无眼,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向寿死了,他至少还有血脉存留于世,可让他的后人时时祭拜,而白起呢,除了她的惦念,便再无其他了吧。

    天色已然暗沉下来,昏沉的夜晚冷让人心悸,王稽越想越是害怕,她忽然拉住白起的手臂,不由分说往他的帅帐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