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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木秀于林

    “沿途护送你的侍卫已向王上告知你回咸阳一事,相信不需多久,他便会过来探望你。我提前到此,除了担心你的身体,也确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希望你在面见王上之前,有所准备。”

    赢芾的语气很郑重,这让王稽也禁不住正襟危坐起来,“泾阳君请说。”

    赢芾道,“伊阙一役,秦国大胜,威震六国,白起也因此而一战成名,如今咸阳城街头巷尾无不在传扬这个后起之秀,说他是秦国的战神。这原是好事,可除了赞誉,坊间也有了一些其他的声音,这声音尚未扩大,不过已经成型,便是向寿之死,乃白起因心生嫉恨而故意为之,是白起所害,若向寿不死,他便不会临危受命,也便没有今日之白起。”

    王稽听得一身冷汗,到底是谁会在白起初露锋芒之时,便如此诋毁于他?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稽早就知道已崭露头角的白起避不开有心人的恶语中伤,却没想到这中伤会来得这般快,在他尚在远征,并未归国之时。

    王稽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稚嫩的丫头了,她不会以为这只是单纯的空穴来风。能不顾白起的赫赫战功而编造如此歹毒的攻讦之言,定是白起的出现打翻了某种平衡,伤害了某些人的利益。

    “白起的恩师是魏冉,他能担当大任也是魏冉极力举荐的,也就是说,中伤白起之人应该是敌视魏冉的。”将所有线索在脑中迅速整理了一遍,王稽斟酌着说道。话毕,忽然灵光一闪,“莫不是,是王上所为?”

    赢芾没有回应,他似乎也不清楚内幕,又或者他心中有数,却不方便对王稽说。

    朝堂斗争,从来步履维艰,一步错,满盘输,如今王稽与赢芾到底也不是一派,他能这般提醒,已是难得。王稽理解赢芾,不欲为难他,便道,“泾阳君所言,王稽记下了,多谢泾阳君提醒。”

    送走赢芾,王稽在摇着扇子,默默地坐在院中的亭子里。

    她的脑中不断盘旋着整件事,只觉嬴稷虽与魏冉不睦,此事却不像是他所为。嬴稷虽任性了些,到底对秦国还是赤胆忠心,孰轻孰重该是分得清的。在秦国无大将之时,他应该不会为了打压魏冉而对白起下手才是,何况眼下的他还不足以对抗魏冉。

    对,不会是他。

    “先生!”王稽正想得认真,田甲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扭头之时,他已快步入了亭子,“眼见先生归来,田甲特来探望。方才我见家老随泾阳君出去了,这才进来的,先生勿忧。”

    王稽笑道,“家老已被我遣走了,以后田甲大哥都不必如此鬼祟,左右我宅子甚大,你安心住下来便是。”

    这样说着,她便又将自己有喜一事与田甲说道了一番,惹得田甲一阵大惊小怪,不过他与赢芾不同,赢芾是为她可能会引起的麻烦而忧,田甲却是为她能怀上白起的孩子而喜。

    “先生不知,今日之白起已威震六国,他日出将入相指日可待,如今先生有喜,相信迟早便会成为将军夫人,受世人垂涎。如此尊荣,该是多少女子渴求的!”

    说这话时,田甲眼中尽是对白起的羡慕,可见白起之名,确已在一夕之间,传遍秦国了。

    自始至终,王稽一直看着田甲,静静地微笑着。直到他把话说完,王稽这才回道,“田甲大哥言之有误,我王稽若想要这尊荣,又何须凭一子上位?”

    “王稽所求,不过白起平安而已。”

    田甲方才实在是太激动了,这才将王稽当成了寻常女子,如今听王稽一席话,田甲顿时冷静下来,惭愧道,“是了,先生连齐王后的身份都不屑一顾,又何况一个将军夫人,先生是有大智慧的女子,将来定可凭借才智而在秦国夺取一席之地,是属下以己度人了。”

    王稽笑了笑,忽然道,“王稽感慕田甲大哥这么多年一心相助之恩,如今秦国正值招贤之时,王稽向王上举荐田甲大哥,如何?”

    还记得多年以前的临淄城里,为了换得山奈与田甲忠心,王稽曾指给这二人两条路,山奈选择了安稳度日,田甲则选择了平步青云。这么多年,他对官位的热衷从来未曾改变。

    果然,听到王稽的话,田甲眼中顿时一亮,“当真?”继而,似想到什么,他的神色瞬间暗淡了许多,他叹了口气,说道,“田甲愿助秦国,只是田甲以为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王势力羸弱,秦国朝堂暗流涌动,田甲不想在此时入仕,成为权势斗争的牺牲品。”

    这话很有分量,却并不像是田甲会说得出来的话,王稽将田甲让座到对面,神色郑重,“王稽离开咸阳之前,曾让田甲大哥调查的事,如今可是有眉目了?”

    田甲点了点头,“属下已调查清楚,赵禀之死,极有可能便是高陵君嬴悝所为。”

    “据田甲所知,赵禀的死,并非因为心悸,而是被人毒死的。属下曾到赵禀老家找寻其家人,据其家人说,赵禀在死前的头一晚曾与一个叫‘李令’的大臣外出饮酒,属下顺藤摸瓜,又到两人饮酒的河边查了一番,却在那河边发现了少许雄黄酒。”

    “若田甲所料不错,李令正是在两人兴致正高之时,将赵禀的酒换成了雄黄酒,致赵禀中毒而死。可惜,赵禀已下葬,许多事已无法查证,属下也只能猜测了。”

    雄黄酒属阳性,乃驱阴辟邪之物,按当世说法,若涂在身上,涂抹于额头,可躲避蚊虫鬼神。少之服用虽可解毒,也于身体有损,若服之过量,则如同砒霜一般,可置人于死地。

    “这李令与嬴悝有何干系?”王稽又问道。

    “李令过去乃高陵君的家臣,后来得高陵君举荐,成了校尉,一直颇受高陵君信任,这也是属下会怀疑到高陵君身上的原因。属下虽识字不多,毕竟也曾在齐王身边待过多年,深知这朝堂之上权力倾轧的可怕,属下以为,高陵君之所以杀了赵禀,就是为了在咸阳令这个位子上安插上自己的人。”

    王稽点了点头,颇为认同田甲所言,心中又将整件事在脑中过了一遍。

    在秦国的这些大臣里,王稽与嬴悝向来相交不多,若不是她为谒者,在咸阳宫与嬴悝曾有过几面之缘,王稽与他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交集的。

    印象中,第一次听到高陵君的名字还是在王稽初来秦国之时,彼时,因向慧将赢芾与嬴悝相交的事告知了向寿,赢芾还曾与向慧在深夜里大吵了一番。

    后来,嬴悝与赢芾为了佯装不和,又以她为借口在咸阳宫大打出手。据赢芾所说,当年季君之乱,支持赢壮、对抗嬴稷之人,除了他,还有这个嬴悝。

    不同于赢芾的安于现状、谨小慎微,看来这个嬴悝还是颇为活跃的。

    “先生若想介入此事,属下会再寻找一些确凿的证据,以做日后扳倒高陵君之用。”田甲补充道。

    王稽摇了摇头,“不必,只这些已足够了,王稽非廷尉,无意介入审判。”公子悝乃宣太后之子,秦王之兄,王稽不过小小谋士,有何本事审判于他?她让赢芾调查这些,不过是想深入了解朝堂之上的暗流而已。

    嬴悝让人杀了赵禀,而魏冉因赵禀之死与芈戎闹翻,可见芈戎与嬴悝该是一派的,而这一派与魏冉却并非一党。

    如此甚好,她还当真怕芈氏一派是一块铁板。

    思索间,忽然想到一事,王稽忙走回屋中,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个木盒递给田甲,对他道,“对了,还要劳烦田甲大哥将此物送到向寿将军府上,这是向寿将军生前想要送给向夫人的,他心知自己回不来,便请王稽待为转交。再劳烦田甲大哥替王稽带句话,让向夫人节哀,务必保重身体,她还有孩子!”

    那是她答应向寿的,她原本想好好同魏灵谈一番,告诉她这世间曾有一男子,如此挚爱于她。若那男子活着,他定希望魏灵能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她毕竟身体“抱恙”,未免惹人怀疑,只能让田甲代劳了。

    “唯!”田甲回道,顺手接过了木盒。

    嬴稷是在次日来到王稽的宅子的,彼时暑热正盛,王稽正在外面歇凉,闻听田甲的禀报,她赶紧躲回屋中,盖好薄毯,还顺手往自己的脸上洒了些水珠。

    是以当嬴稷入屋时,便看到王稽羸弱不堪、满面虚汗的模样。

    “先生如何了?听闻先生身体抱恙,寡人昨日便要来探望,哪知却被母后叫住了,等寡人与母后说完了要事,已是深夜,倒不便来此了。”嬴稷焦急道,眼中关切是实实在在的。

    王稽佯装虚弱,勉强接着床榻撑起身子,她斜靠在榻上,对嬴稷道,“伊阙风大,想来是受了风寒。老御医说过,休养些时日便无妨了,王上勿忧。”王稽虽装病,却着实不敢将病情说得严重,若倒是嬴稷执意为她寻来医者为她诊治,一切便都露馅了。

    听到王稽的说法,嬴稷明显松了口气,他点头道,“无事便好,待先生好了,寡人还要先生为寡人出谋划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