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醉人谋 » 第165章 :嬴稷入宅

第165章 :嬴稷入宅

    虽这样说,嬴稷分明是藏了心事的,何况他这般急于招自己回来,似乎也是遇到了不可解的难题。王稽有心引导,便干脆道,“事有缓急,王稽虽有恙,好在也无大碍,王上尽管直言便是。”

    嬴稷便再也忍不住,说道,“此事与白起有关。白起果然未辜负先生的期待,在伊阙之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想来先生该是为白起高兴的,可为他高兴的不只先生一人。先生有所不知,向来严肃的舅父这些日子简直高兴地手舞足蹈,还扬言待白起归来,定要宴请整个咸阳,为白起庆贺!”

    “先生,白起于国有功,寡人亦甚是欢喜,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他让舅父的势力越发壮大了,升白起为国尉一事,是他直接向母后要求的,甚至未经过寡人应允。他眼下的势力,寡人尚无法应对,若让他势力壮大,寡人该如何自处?”

    看着嬴稷眼中的担忧,王稽忽然有一阵恍惚。

    先是攻讦之言,后是嬴稷的惶恐,一个老老实实,以血肉之躯为秦国南征北战的白起,到底做错了何事,如何竟成了这么多人的威胁?

    王稽没有办法回应嬴稷,只能默然以对。她曾想过,也许攻击白起的不是嬴稷,可如今,她已不敢保证了。

    “先生?”见王稽久久不言,嬴稷忍不住诧异道,“先生可是身体不适?”

    王稽摇了摇头,“身体尚可,只是王稽不知该如何回应王上的问话。王稽以为,君子若无罪,怀璧便绝非其有罪的理由,王上乃秦王,强国之主,又岂能随了如此说法,而凉了秦国将士为国征战的热血?犹记得多年以前,也是在咸阳宫里,太后为了维护尚是士卒的白起曾险些斩杀泾阳君夫人,如此敬贤之心,可歌可泣。以此来看,恕王稽直言,王上不如太后!”

    王稽虽神态不佳,其姿态却颇为严厉,对于嬴稷,王稽一直小心对待着,这次说出的话之所以如此重,恰恰是因为他触碰了王稽的底线。

    无论何时,白起永远是王稽心中最柔软的所在。阴谋也好,阳谋也罢,她不会允许任何是非在她的眼皮底下牵扯到白起身上,哪怕是她因此而付出生命。

    王稽这般认真,原以为嬴稷会因此而心生怒意,却不想他愣了一下,马上便开始承认起错误来,“先生说的是,成大事者,又怎可拘泥于党派斗争,而不是以社稷为重。是寡人一时糊涂,还请先生见谅。”

    嬴稷知错能改,让王稽神色稍缓,她补充道,“王上,不管旁人如何诋毁白起,王上须知,他与王上绝非殊途,假以时日,一旦王上需要,他可随时站在王上这边,这一点,王稽可以以性命担保。有白起在,秦军便是王上的秦军,有秦军在,王权无忧。”

    “至于当前魏冉看似出尽风头,王稽以为也并非坏事。据我所知,如今芈氏一派已划为两个阵营,一派以丞相魏冉为首,一派以新城君芈戎为首,王稽之意,何不在王权微弱之时,鼓动两派争权,而王上隐忍不发,伺机出手,坐收渔翁之利。”

    “两位舅父竟不和到以成对立之势么?可在母后面前,甚至在寡人面前,他们表现并无异样啊!”对于魏冉和芈戎的纷争,嬴稷竟是毫不知情的模样。

    不过也是,魏冉与芈戎皆老谋深算之人,他们又怎可能在嬴稷面前暴露两人不和,给嬴稷钻了空子?

    王稽竟自己调查所知与嬴稷详述了一番,确认道,“王上身在高堂,又无实权,怎能看到下面的暗流涌动?公子悝能派人对丞相的人动手,可见新城君一派已觊觎咸阳令之位多时,丞相还曾在太后面前与新城君起了争执,险些大打出手,似乎也是因为此事。”

    “两派越是较量,便越会夺权,斗争越发激烈,就越有可乘之机,王上正可安插自己的人手,以备日后所需。”

    话至此处,想到离开咸阳之前的事,王稽又问道,“对了,不知招贤宫进展如何?可有王上中意之才?”

    嬴稷摇了摇头,眼中隐隐有些失落,“大谋强国之士未曾发现,有一技之长者倒是不少,有两人之才颇和寡人心意。一个是武将,乃秦人,名曰王龁,一个长于精打细算,出自魏国,名曰魏安。”

    王稽点了点头,接道,“若此二人当真可为王上所用,王稽之意,莫让王龁入军,咸阳不破,则秦国可定,便将王龁推到咸阳令一位,以替王上驻守咸阳城防,至于魏安,他既长于算计,便让他任治粟内史,掌管秦国府库财政,王上以为如何?”军中有白起,咸阳有王龁,秦国府库有魏安,若三人可为嬴稷所用,何愁政权不稳?

    王稽想得周全,嬴稷似乎也想到了,他回道,“这也是寡人到此要与先生商量的,寡人亦有此意,可咸阳令和治粟内史的位置如此重要,舅父又怎会让寡人安插上自己的人?”

    王稽勾起唇角,心中已是成竹在胸,“丞相当然不会同意,新城君也不会同意,那王上便顺水推舟,让他们安插进自己的人便是了。”

    “王上切记一点,你越是喜欢的,越是欣赏的,便越要打压。一来,压了他的满身傲骨,再将他高高捧起,他在会感慕王上之恩,为王上所用;二来,其他人皆在盯着王上的目光,若此二人暴露,王上便功亏一篑了。”

    嬴稷点头道,“寡人知晓了。”

    似乎想到何事,他忽然道,“还有一事,王稽需知晓。咸阳城中,已有传言,说向寿之死与白起有关。今日朝会,公子悝将此传言已诉诸于众人,言外之意,是要彻查此事,若当真是白起所为,便撤下他的国尉一职,将其法办。”

    “当然,这一消息被太后、舅父和寡人一同压下去了,如今白起刚刚立下不世之功,正在乘胜攻打魏国,秦国岂能后院失火?不过,这一消息一出,寡人料想也压不下去多久,迟早还会被人提起,寡人深知先生与白起的渊源,望先生有所准备。”

    赢芾早已告知过王稽此事,王稽一直在等待着,等着嬴稷亲口告诉她。如今终于等来了,王稽心中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虽然王稽时时都在提醒嬴稷,白起终究会站在嬴稷这边,可是她也在深深地恐惧着。白起的伯乐到底是魏冉,她担心嬴稷并不相信白起,更担心嬴稷会借着这个谣言打压于他。

    忠君爱国、征战沙场是白起毕生的心愿,为了这个心愿,王稽主动让位,断绝了她与白起的一世相守。这般单纯美好的愿景,王稽怎能让别人无端辜负?

    她的眼中有莹莹地泪光,她到底是替白起委屈的,可是面对嬴稷,她仍然笑着,嘴唇却在微微抖动着,“多谢王上相信白起,白起定不会辜负王上的期待。”

    嬴稷忽然站起身来。

    他背对着王稽,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日光,轻轻叹了口气,“寡人并非信他,寡人是信你。”

    “先生,你为何对白起如此信任?无论是他的能力,还是他的为人?若有朝一日,白起当真辜负先生,站在了与寡人的对立面,先生又当如何选择?”

    嬴稷站在窗前,他的身影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昏暗中,就像他的人生。他与白起不同,白起的世界,从来都是一片光亮的。

    犹记得多年以前,在薛城到临淄的路上,那个样貌清俊的年轻男子曾为了秦国名誉而与齐军大打出手,那时他说,“你可辱我,不可辱秦。”时至今日,仍就振聋发聩。

    相识十年,相知五年,足够她将一个人看得分明了。“若王上为秦国计,为千万黎民计,便不会有那一日。”

    嬴稷临走之时,王稽终是将在家休养一事告知了嬴稷。她也对嬴稷明说了,在家休养只是给他人的交代,休养之余,她会着手考察嬴稷认可的人,并将其安排到他们应该到的地方。

    至于有孕一事,王稽会尽力隐瞒,深衣宽大,相信头几个月应还是瞒得住的。至于以后,便走一时看一时吧。

    送到嬴稷,王稽复又回到院子中,夏日暑热,可想到白起正遭受的流言蜚语,王稽便觉心中阵阵发冷。

    赢芾说,向寿为白起所害的传言早已在咸阳传开了,嬴稷说,嬴悝在今日朝会特意提到了此事,若王稽所料不错,白起的传言应是嬴悝发起的,或者说,是以芈戎为代表的新城君一派发起的。

    伊阙一役,白起之功,天下皆知,作为魏冉的学生,他会受到芈戎这一派的诋毁也不足为奇,这与他们出手对付咸阳令的手段,简直如出一辙。

    想至此处,王稽不禁冷笑,他们当真以为,白起如那倒霉的咸阳令一样,可以任这些权贵随意鱼肉么?有她在,她自会为白起挡下所有的丑陋与肮脏。

    王稽过去只与赢芾交好,倒是从未与嬴悝打过交道,看来,她需要好好会一会这位高陵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