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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粮草尽毁

    嬴稷前脚刚走,白起后脚便入了宅,仿佛掐好了时辰。

    王稽是知道他要来的。他明日便要离开咸阳,奔赴魏地了,王稽早已同他说好,要他在临走之前,务必要与她和王煊一起。

    见白起入府,王稽也顾不得旁人笑话,忙将白起拽进屋内,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

    “你又要走了?你总是这般,在咸阳待不了几日便要出征,何时才是个头儿啊?”在白起面前,她总是抛弃她谋士的身份,就像寻常人家期待丈夫归来的女子一般,连语气也充满了撒娇的意味。

    她明知道秦国东出在即,日后必将战争连绵;她明知白起是大良造,是背负秦人厚望的帅才;她明知道她既选择了白起,便注定他们二人不能长久相守,可王稽仍然抛下理智,无所顾忌的抱怨着。

    他是她认定的夫君啊,不对他埋怨撒娇,她还能对何人呢?

    离别在即,白起心中也是难分难舍,他抱紧了王稽,难得感叹道,“你这般在白起怀里,你这般不舍得白起离去,白起方觉得,你是我的,只是我的。”

    他的语气有一丝恐慌,王稽能清楚的分辨,那恐慌与他此行无关,纯粹是因为她。

    轻轻抬起头,王稽微微诧异,“白起怎么了?”

    他只是抱着她,许久无言。正在王稽以为他不会说时,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终于幽幽地开了口,“王上入宅时,白起恰在外面。”

    “他在宅中着实待了许久,似乎你与王上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你们可以时时相伴,你们之间心有灵犀,王上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你便能尽知其意,更重要的是,他乃一国之君,他能守护你,更甚于白起。”

    “白起向来自诩坦荡,可近些日子却变得狭隘了。白起明明知道你亲近王上,才能得其庇护,对你有益无害,却又希望,你能远离他,最好再也不要见到他。白起真是……真是……”说至自处,似再也说不下去,他低着头,颇有一丝自惭形秽。

    王稽的心如被抹了蜜一般。

    这般真诚坦荡的白起,这般处处为她设想的白起,要她如何不爱他?他将她捧在心尖上,如蜂蜜、如朝阳一般,抹平了她过往人生中的所有凄苦与冰冷。如果不是白起陪伴,她无法想象自己会是何等模样。

    “是白起,让王稽变成更好的人。”

    “是白起,让王稽不必承受惨淡的过去,不必夜夜在噩梦中惊醒,这世间,王稽最在乎白起和煊儿,为了你们,王稽可以去死。”说这些时,王稽的眼角是含着泪的,那是最真挚的感激与动容。

    她曾恨苍天捉弄,可因为白起,她所有的恨意都幻化成了感激。

    “死”字一出口,白起便是一惊,他忙捂住王稽的嘴,摇头道,“切勿胡言!”

    王稽便笑,继续道,“白起是清泉,王稽却是浑浊的污水,你不懂我,只因你太干净,我懂王上,只因我们都是相同的人。可是白起,我懂王上,并不代表我欣赏他,也不代表我愿意与他朝夕相伴,我更愿意朝夕相伴的,是一直尊重我、并努力想要懂我的你。”

    “我也不在乎王上会不会守护我,你该知晓的,君王的身份于我而言毫无意义,甚至是累赘,我若贪恋这份尊荣,当初便不会离开齐国了。”

    “你若仍对我与王上的相处心存芥蒂,正事之外,我尽量躲着他便是。”

    王稽一席话让白起心中所有的负累顿时烟消云散,她这般全心全意的对他,他又怎能让她为难?

    “不必如此,谋士是你的志向,正如一军统帅是白起的志向一样,白起如何能这般自私?你只管一往无前便是,但有任何难处,你都要记得,你还有我。”

    他的地位虽不及王上,可他也不是当年任人予取予求的白起了。他已出将,他的话在秦国一样掷地有声。

    他拼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今日,他还会努力下去,直到有朝一日,再不会有人敢动王稽一根汗毛,最好连想也不敢想。

    王稽重重点头,越发抱紧了他,“好。”她轻声回应着。

    其实,白起不知,谋士从来不是王稽的志向。

    次日一早,白起便随大军出发了,王稽不敢去送,一是因为她不想见到分离的场景,二是她身份特殊,极易引人怀疑。

    她只能抱着王煊,默默地坐在亭子中,暗中希望白起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白起终究是白起,他到底也不曾辜负所有人的期待,在秋末之时,他便已攻下魏国桓地,并驻军占领。就在秦人心中欢喜,等着白起挥师东进之时,意外忽然发生,白起东进的步子也就此被大乱了。

    大殿之上,嬴稷狠拍案几,面对着从前线回咸阳禀报的小将,声色俱厉,“废物!你可知那粮饷足够大军三月之用,几乎倾尽府库,如今悉数被烧,你要寡人到何处去筹集?你携粮草辎重入军,却消极懈怠,致贼人有机可乘,你可知罪?”

    在白起攻下桓地后,粮草便只够一月之用了。亏了谁也不能亏了前军将士,嬴稷便忙叫人运送粮草到桓地,不曾想秦军刚刚入新城,粮草便在午夜被烧得一干二净,一点都不剩,偏偏烧粮草之人行踪诡异,火一起便消失无踪,如今秦国连是谁烧了粮草都摸不清。

    饶是宣太后见多识广,如今也着了急,她皱着眉,对殿下的治栗内史梁就道,“敢问内史,府库之中还有多少粮草?”

    梁就回道,“回禀太后,王上,府库之中还剩粮草一百万石,将将够十万大军三月之用,不过还有三十万石马上便要运送给驻扎武关的守军,还有三十万旦用于国内守军,剩余粮草仅够前线支撑一月有余。若前线能节衣缩食,则勉强还可支撑两个月。”

    “两月后,今年新收的粮食可能入国库?”新相寿烛问道。

    梁就摇了摇头,“今年秋收刚过,待谷物晒干,再打谷装袋,少说也要两个月,若再等着从各县运到咸阳,则至少要三至四个月,驻扎在桓地的秦军恐怕等不及了。”

    行军打仗,辎重粮草从来都是重中之重,此番粮草被烧,可谓切断了秦军前行的退路,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先生!”嬴稷的声音忽然响起,却是唤王稽的。

    虽许多人都知王稽虽官拜谒者,实则是嬴稷的谋士,可在朝会之时,在无任何命令下达的情况下,嬴稷在殿中直接这般唤她,还是首次。若是传达诏命,嬴稷唤的便不是“先生”,而是“王稽”了。

    只这愣神的功夫,嬴稷声音又起,“恳请先生入殿,寡人有事请教。”

    众目睽睽,王稽就这般堂而皇之地走入殿内,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来,王稽便从中间走过,直到大殿正中。

    拱手行礼,王稽回道,“王稽在此,不知王上有何吩咐?”

    嬴稷摆了摆手,急不可耐地,“先生不必多礼,想来方才殿中所言,先生也听到了。先生向来足智多谋,不知可有良策?”他是真心想向王稽请教的,除此之外,若王稽真有良策,他正可借机提拔于她。

    因着嬴稷本就看重王稽,是以殿内重臣虽心怀不满,倒也并不意外,他们皆看向王稽,等待着她的回应,所谓病急乱投医,连宣太后也对此并无异议,只期待地看着王稽,盼她能想出应急之策来。

    然而结果,却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在藏粮于民的秋末之时,在丞相刚刚上任,几乎没有任何动员能力的前提下,此事注定无解。

    所以,王稽诚实地摇了摇头,“王稽技穷,并无良策。不过,内史掌管物资供应、府库财物,王稽相信内史定有办法可解。”

    这块烫手山芋被王稽顺手便甩给了梁就,让梁就顿时气急,“你……你……”想是急火攻心,他一时语塞,半晌也未吐出一句。

    王稽也不理会,意味深长地看了嬴稷一眼,冲他轻轻点头,王稽便拱手退回殿外。

    左右无法,何况梁就处理此事也是理所应当,嬴稷便道,“既是如此,限内史十日,筹集粮草,运往前线。”

    今日朝会便这般无端结束了。

    宣太后当先走出,经过王稽身边时,仔细地看了她一眼,便自行离去了。嬴稷跟在宣太后身后走出,他不顾重臣的视线,直接走到王稽面前,“先生,带寡人去你家。”

    刚刚下朝会便要到王稽的宅子,这让王稽不免有些惊讶,便定在原地,一时踟蹰。

    “走吧!”丢下这句话,嬴稷不再理会王稽,径自离去。

    王稽只能默默地跟在身后,忍了多时,终是没忍住,问道,“王上何以现在便去王稽的住处?粮草之事尚未解决,王上不与太后及重臣议论一番?”

    嬴稷嗤笑,“事已至此,能论出结果?”

    “寡人知道你有要事要与寡人说,只是寡人不想在这宫里说,你的住处是唯一能让寡人觉得平心静气之地,寡人眼下烦得很,等寡人静了心,再听先生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