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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被迫撤军

    嬴稷似乎极喜欢王稽的宅子。

    自从上次让他听到宅中的楚曲、看到楚舞后,他便总是要到王稽住处走动一番,有时待上半个时辰,有时一待便是小半天。

    他说,他喜欢楚调,这会让他想到叶阳。

    阳春白雪一类的曲子,叶阳也是学过的,连锦说,叶阳的技艺远在她之上,只因当年宣太后不喜叶阳时时念着楚国,叶阳亦不愿招惹宣太后,便在嫁入咸阳后再未动过古琴,所以嬴稷亦从未听闻。

    秋风萧瑟,落叶满地,听着楚曲的嬴稷已在亭中驻足多时,饶是连锦一曲作罢,嬴稷仍沉浸在思绪中,难以自拔。

    王稽冲连锦递了个眼色,便见连锦拿过一件狐裘走向嬴稷,披在肩上,“王上,秋日风大,小心着凉。”

    嬴稷回过头来,微微勾起唇角,冲连锦道了一声谢,便又转过头去。

    连锦却向王稽匆匆走来,神情激动不已,她走到王稽身边,连连道,“先生可看到了,王上方才冲连锦笑了。王上他笑了,他不是便不再厌恶连锦了?”她的眼中尽是期待,为了这一日,她着实已等了太久。

    王稽轻轻点头,安抚道,“是,王上不怨连夫人了,以后连夫人更有机会接近王上了。连夫人不急,来日方长。”

    多年努力,终看到希望,这让连锦眼中忽然便有了泪光。

    王稽将帕子递给她,说道,“我与王上有要事商谈,还请连夫人和昭姬带着念儿、煊儿到屋中去玩儿,可好?”

    王稽入亭时,嬴稷早已回过神来,他招呼王稽坐到席子上,眼中的哀恸尚未散去。“宫中太闹了,只有先生这里,让人不觉压抑,可以让寡人享有这片刻清闲。”

    王稽趁机道,“王上若喜欢楚曲,连夫人可随时为王上弹唱,王上实在没必要特意从宫中跑到王稽的宅子,平白浪费了时辰,耽误了国事。”

    嬴稷蹙眉,颇认真地看着王稽,脱口问道,“寡人入先生宅邸,可是让先生感到困扰了?”

    确实困扰,莫说白起已有所感,便是个别朝中大臣,也因嬴稷常常出入王稽的宅子,以致于在玩笑中提及嬴稷喜好男风。

    只是,王稽是万不敢对嬴稷如实讲的,她恭维道,“王上驾临,寒舍蓬荜生辉,王稽喜不自胜,犹如凤落乌巢,又如龙伏小溪,王稽感恩戴德犹且不急,如何成为困扰?只是……”

    话至此处,嬴稷已浑然不顾形象,笑得前仰后合,所有的哀伤霎时烟消云散,“行了行了,寡人懂先生,先生就别再编排了。”

    笑够了,便正经起来,“言归正传,今日朝会上提到的事,让寡人确实忧虑。先生当时未曾明言,却对寡人使了眼色,不知先生是如何考虑的?”

    谈到正事,王稽也正了神色。

    她回道,“王稽在殿中并未说谎,关于粮草一事,王稽确实无计可施,新相无动员之力,老相魏冉定也会暗中阻挠,王稽以为,此事无解。粮草若跟不上,大军是无法驻扎前行的,王稽以为,为今之计,唯有让白起将桓交还于魏国。”

    见嬴稷紧蹙眉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王稽便又道,“王稽深知桓地取之不易,其位乃咽喉要道,于秦国东出着实重要,所以退地实乃万不得已之时的权宜之计,待秦国准备妥当,秦国再抢回不迟。只是,秦国吐出已吞掉之地,必引六国猜疑,以为秦国动荡,啃不动这块骨头,所以依王稽浅薄之见,秦国可以桓为饵,让魏国与秦国结盟,接下来,秦国可攻打韩国,而魏国便会作壁上观以求自保了。”

    “王稽在朝会时冲王上使眼色,是不想王上在无解之下当庭宣布撤军,至于明知此事不可为,却不在朝会时明言,反而将治栗内史梁就扯入其中,只因王稽想借此事发力。此事棘手,却也是治栗内史分内之事,王上命令既下,他定动员所有力量,王稽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看他的人脉,了解他的底细,寻找他的破绽。”

    “倘若他当真做成了,虽是一件大功,可其中门道便只得揣摩,倘若他不出意外地失败了,问不问责,责到何种地步,便看王上的了。”

    王稽一席话,说得嬴稷茅塞顿开。他忍不住连连感慨,“谁说先生长于权谋暗斗,在两国伐交上,先生也不遑多让啊!”

    王稽自是清楚自己那点本事的,她只微微笑着,低头抿着爵中秦酒。

    “也罢,便如先生所言,将那夺来的城池还给魏国便是,左右也就是借给魏国几年,早晚寡人还会取回来的。”嬴稷沉思半晌,终是做了妥协。想到一事,嬴稷又道,“寡人仍有一事不解,烧秦军粮草者,先生以为是魏军还是秦国内鬼?若是内鬼,先生以为是否有可能是寡人舅父魏冉所为?”

    嬴稷也知道此战对于魏冉的意义,所以除了敌人,他也在怀疑魏冉。

    可正如那小将所言,做此事的人下手快而准,不留丝毫痕迹,王稽的确无从揣测。

    轻轻摇头,王稽老实回道,“王稽无从揣测,谁得利,谁便可疑。可能是魏军,毕竟此战打的便是它,可能是魏冉,毕竟粮草一事,最考验丞相指挥筹集之力,秦国退地,便是寿烛调度不利所致,也可能是芈戎一派,毕竟这最容易将叛国之罪栽赃到魏冉身上。”

    说至此处,王稽叹道,“此案距咸阳太远,恐怕注定是桩悬案了。”

    提到此事,嬴稷却恼怒不已,他猛一拍案几,震得爵中的酒也剧烈地摇晃了几下。

    半晌,他终是压下心口的愤懑,转移话题道,“对了,先生可曾察觉,母后对先生的态度似乎也与往常有所不同?寡人冲动之下唤先生上殿,母后不仅未曾苛责,似乎还颇认真的想要听取先生的意见,并无提防之意。”

    连嬴稷也察觉到了。

    王稽饮着酒,脑中却回想起宣太后在朝会后,经过她身边时,看她的那一眼。她对自己的确再无提防之心,也无往常冰冷的疏离,而带着些许鼓励,些许认可。

    她不曾对宣太后做过何事,她唯一帮助的便是嬴稷。想来宣太后的认可,便是源于她对嬴稷的相助吧,那么,她与嬴稷所合计的事,宣太后又知道多少呢?

    嬴稷能躲一时,终是不能躲一世的。

    晌午时,宫中便已来人,说宣太后唤其回宫,嬴稷只能长叹一声,乘轺车离去。连锦和赢念不宜在宫外太久,便也随嬴稷一道回了咸阳宫,田甲外出调查梁就了,如今这宅子里,便只昭姬、王稽与一个小小的王煊,清冷而空旷。

    王稽走到亭下,脚踩着满园的落叶,心中忽然涌出一丝委屈,不管她如何置身事外,白起却是置身其中的,她到底替白起不值。

    他打了那么久,牺牲了那么多兄弟,说不定他此刻也负了伤,可仅仅因为这意外,所有的血泪便这般付诸东流了,想来白起也会失落吧。

    正沉思间,王煊的哭声忽然响起,王稽舀了一瓢井水,一口饮下,冲淡嘴里的酒味,又走到昭姬面前,结果王煊,抱在怀里。

    案上的酒,她只抿了几口以解馋意,她尚在哺乳期,着实是不敢多喝的。

    “先生总是邀连夫人至此,可是要借机让连夫人得王上垂爱?”昭姬坐在王稽对面,忽然问道。

    她向来是聪明的,跟在王稽身边的日子里,她将所有事都收于心底,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半句。

    虽不知昭姬眼下为何有此一问,王稽仍老实点头,“确有此意。昭姬姑娘为何如此问?”

    昭姬道,“此事与昭姬无关,昭姬原是不该多嘴的,然先生曾救过昭姬性命,甚至因为昭姬得罪了高陵君,昭姬铭记于心,所以想提醒先生,先生本意是好的,可是秦王志不在连夫人,若先生执意撮合,昭姬恐先生适得其反,有朝一日会惹王上不满。”

    王稽懵懂,一时不解昭姬为何会如此肯定。

    眼见王稽困惑的神态,昭姬便索性挑明,“先生谋略过人,自然得秦王信任,可先生对情爱之事着实知之不多。昭姬之所以敢如此断定,只因秦王所中意之人,并非善楚曲、懂楚辞的连夫人,而是先生您啊!”

    王稽愕然,连嘴巴也忘记了合上。

    她的确是震惊的,虽然嬴稷确实曾表露迎娶她之意,也曾出暧昧之言,可王稽一直以为,那是因他希望她待他一心一意之故,毕竟他仍然念着叶阳,毕竟说要娶她的人很多,田地是为了控制她,赢芾是帮助她,只有白起是因为爱她。

    然而此刻,昭姬却说,他中意她。

    轻拍着王煊,看他的眼睛一点一点眯起,王稽便压低了声音,“昭姬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昭姬道,“先生怕是忘了,昭姬曾是歌姬,混迹于情爱之场,早已见过太多这样的事。昭姬作为旁观之人,也更能分辨一个人的真心假意。”

    “先生迟钝,至今不知秦王便是为先生而来,昭姬与连夫人每每闻歌起舞之时,秦王的目光也从来都是看向先生的,倒是先生总是在观赏歌舞时格外认真,对旁的事浑然不知。”

    王稽只觉脑中一片混乱,一时竟无从抽丝剥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