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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欲擒故纵

    王稽以“风寒”为由,又同嬴稷告了假。

    自从得知嬴稷当真是对自己有意后,王稽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叶阳与她姐妹情深,她却惹得嬴稷对自己动了心思,虽然与她无关,可是王稽每每念及,总是心存愧疚。她需找个时机,尽早将此事说清楚才是,她与嬴稷,实不该存有如此匪夷所思的关系。

    王稽虽未入咸阳宫,这却并不妨碍宫中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

    梁就拼尽全力,仅筹集粮草五万石,于前线的秦军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宣太后连同嬴稷与众臣商量后,终决定让秦军从桓地撤出,嬴稷同时采纳了王稽的建议,他遣人前往魏国,言明秦国念及两国盟好而退地的诚意。

    是以,当冬雪来临之时,白起一行已踏上了回程之路。嬴悝早已不堪军营辛苦,在战事结束后,便快马加鞭,先行回了咸阳。

    嬴悝一回来,王稽的麻烦便也接踵而至。

    “寡人近来闻听一词,思考多日,不知其意,还请先生教我。”此时此刻,嬴稷坐在王稽的屋中,屋中炉火旺盛,本是暖和,可嬴稷注视的目光却让王稽阵阵发冷。

    自入冬以来,王稽虽一直告假,嬴稷却还是惯常来此走动的。便是昨日嬴稷从王稽的宅子离去时,也并无异样,何以眼下却是这副冷冰冰的神态。

    王稽心中存了疑惑,说起话来便格外小心,“王稽不敢言教,王上但说便是,王稽可与王上探讨一番。”

    嬴稷眯着眼,脸上忽然划过一阵冷笑,他摇晃着铜爵的秦酒,脱口而出,“欲擒故纵,敢问先生此句何意?”

    王稽怔了怔,她与嬴稷谋事多事,能分辨出他此话必有深意。然她仔细想了想,却无这一词的印象,便直视嬴稷,老实回应,“逼则反兵,走则渐势。紧随勿迫,累其气力,消其斗志,散而后擒,兵不血刃,此乃兵书所言欲擒故纵之意。王稽愚钝,敢问王上为何有此一问?”

    嬴稷不答,只探出身子,眼中气势迫人,“敢问先生,对寡人欲擒故纵,又是何意?”

    一言既出,一语惊醒!

    王稽“蹭”地站起身,慌忙走到屋子正中,拱手回道,“王稽失言,恳请王上恕罪。”

    她自然是记得这句话的,这是她刚从谷中回来时对连锦说过的话。她要连锦佯装对嬴稷无心,暗中通过楚曲楚辞引起嬴稷注意,通过长久相处与嬴稷培养感情,进而虏获嬴稷的心。

    这话显然被旁人听了去,如今又传到了嬴稷耳中,他震怒原也是应当的,毕竟是自己设计他在先。虽不知是何人所言,王稽请罪总归是免不了的。

    嬴稷似乎出奇的愤怒,他站起身,踱步到王稽面前,面若寒冰,“寡人这般信任你,你便这般回馈于寡人?”

    王稽是见过嬴稷发火的,可他的怒火从未指向过她,如今眼见他这般,王稽的心也几乎提到了嗓子。她早已见识过田地的怒火,她深知君王的雷霆之怒,她是得罪不起的。

    “王上息怒。叶阳故去,连夫人一直悉心照料念儿,且她对王上一片赤诚,王稽见了实在心中不忍,这才出此下策,此事乃王稽一人所为,与连夫人毫无干系。王稽只为成全,绝无他意,更不会伤及王上分毫,还请王上恕罪!”

    王稽做小伏低,嬴稷却怒火更盛,他一步步逼近,王稽只能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门上,倚住房门,再退无可退。

    “好一个‘成全’?”他冷笑着,顺间咬紧牙关,再说出话也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你明知寡人对你的心思,却把连夫人推到寡人面前,你将寡人的一片真心置于何地?又或者,是你对寡人,也是欲擒故纵?”他一拳挥出,重重地砸在王稽耳边的房门上,带起的风吹得王稽耳边阵阵发凉。

    王稽的心瑟缩着。

    她明明早就看淡了生死,也就无所谓是否惧怕嬴稷,可她的心仍然因嬴稷的怒火而有所反应,她这才意识到,田地带给她的伤害与恐惧是深入骨髓的,外界稍有触及,她的心便不再受控制。

    轻呼一口气,平复着紊乱的心跳,再看向嬴稷时,王稽已是一片坦然,“王稽对王上无意,让王上对连夫人动心也是因不忍辜负王上好意,恳请我王明察。”

    嬴稷似乎听进去了,因为他忽然歪着头,仔细地审视着王稽,半晌无言。

    许久之后,他终于退后一步,退到王稽已觉安全的距离,这才叹了口,说道,“你终究还是怕寡人的。是不是不管寡人如何做,你与寡人始终都是君臣,你都不会对寡人动心?”

    王稽点头,毫无犹豫,“是!”

    “那便罢了。”他又坐回席上,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嬴悝密告寡人此事时,寡人虽明知他有离间你我君臣之意,可心中仍觉愤懑。不过先生放心,寡人不是齐王,先生既对寡人无意,寡人也绝不强求,你我依旧是君臣便是。”

    “至于连夫人,正如先生对寡人一般,不管她变成何等模样,寡人也不会对她动心,先生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王稽终于放下心来。

    经历过田地那般霸道强势的君主,再面对如今这般宽容讲理的嬴稷,王稽多少会心存感激。

    送走嬴稷,王稽将自己关在房门里,回想着方才嬴稷说的话,只觉嬴悝对她的报复果然已经开始多时。她与连锦之言那般隐蔽,却被人听了去,可见嬴悝在宫中也是耳目众多,得知此事后,他迫不及待地告知嬴稷,是因为他了解嬴稷的多疑,原本应是指望嬴稷大怒,与她离心,甚至驱逐她离开秦地的,却不想嬴稷到底是理智之人,他知道何事于他而言最为重要。

    王稽料想,此番事败,嬴悝不可能善罢甘休,可嬴悝势力太大,王稽一时并无应对之策,目下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自从得知白起即将回咸阳,王稽便一直心心念念地期盼着,所谓小别胜新婚,她与白起相处时日太短,大多时候都是长久的离别,以至于王稽每每看到白起,总是格外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刻。

    名不正,言不顺,王稽自是不敢如大多数秦军家属一般在咸阳城外等候白起的,她只能遣田甲和昭姬到城外看看,自己则在房中来回踱步,欢喜而忐忑。

    却不想,当田甲与昭姬回宅时,带回的却不是白起平安归来的消息。

    “先生,白起将军尚未入城门,便被高陵君缴了兵器压走了,原因不明,去向未知,城中百姓都议论开了,只说是王上因白起将军无功而返,欲降罪于他。”田甲对王稽道。

    王稽听得皱眉,只觉城中议论纯属无稽之谈。

    白起已经攻下了桓地,粮草是旁人烧的,秦军是嬴稷下令撤退的,何况嬴稷早已释放消息要借助退让桓地而与魏结盟一事,此事压根与白起没有半点关系,他怎会因此被降罪?

    何况,白起早已是大良造,且是一军统帅,连魏冉及芈戎也要忌惮三分,区区一个高陵君,怎敢不顾及秦国影响而当众押走白起?

    不对,一定是发生了要事的!

    王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正思索间,昭姬也着急起来,她说道,“先生向来足智多谋,如今只有先生能知道白起将军如何了,昭姬以为,若实在无法,先生便去问王上,他乃一国之君,定知道发生何事。”

    一语点醒,王稽起步,便欲出门。

    手臂忽然被拉住,蓦然转身,便见田甲正抓着她的胳膊,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先生忘了,王上面前,先生与白起将军已无往来,眼下先生却因白起将军而询问此事,是否会引得王上猜疑?”

    涉及到白起,王稽便容易心乱如麻,眼下经田甲一提醒,她顿时觉得此举不妥,可混乱之下,一时间她也想不起来该去询问何人。

    还是田甲当先提醒,“先生可去找泾阳君,泾阳君与先生交好,又熟知宫中之事,他是最合宜之人。”

    未免节外生枝,王稽已经鲜少与赢芾走动了。他属魏冉一派,自己则是嬴稷的人,不管被谁发现,于两边都无好处。

    可是这一次,为了白起,王稽终究还是踏入了泾阳君府的门。索性赢芾鲜少干预朝中之事,以至于门可罗雀,倒也无人注意到他。

    入得泾阳君府,却不见赢芾,只有他的新夫人出来相迎。他的新夫人名曰孟之,是王稽入齐的那段时日,宣太后做主为他娶进来的,如今两人膝下已有一子,尚在襁褓之中。

    孟之也是官宦世家出身,与王稽也有几面之缘,自然知道王稽的身份。她对王稽十分客气,说道,“夫君方才得王上之令,已匆匆入了宫,似发生要事,只是究竟是何要事,夫君似乎并不知情,先生若着急,可留在府中等候。”

    王稽本就焦虑,眼下越发忧心。

    连赢芾都不知其中始末,可见嬴悝动作之突然,想来他被招进宫中,应也与白起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