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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艳群芳(五)

    靠近洛水天桥的巨大平地上,有一座高度仅次于皇城的平台,平台有九层,从下到上面积依次递减,可即便是最高层,也至少可容纳一百来号人。

    一到夜晚,月亮出现的晴天,明月和灯火交相辉映,在洛水的映衬下,这座楼台仿佛可以直达天上的月宫,因而起名叫登月台。

    在登月台的对面,天桥的另一侧,则是王公贵族才会到访的所在——观月楼,这观月楼和登月台一样共有九层,但不同的是其最高层只能容纳最多三人,并且最高层只在今晚开放。

    赵珩玉带着一帮朋友走进了观月楼,却在门口遇到了熟悉的身影,他兴奋地冲着那人挥了挥手:“裴姑娘!”

    裴明晏瞧见这浪荡子喊自家妹妹,不由得眉头一皱,于是挡在妹妹身前。

    “裴大哥!你也在啊,五年不见你越来越有画仙年轻时的风范了!”赵珩玉明显有些尴尬,他刚才确实没注意到裴明晏,不然他早就绕开走了。

    “我爹年轻时候的风范,你怎么知道?说话好歹也有点可信度吧!你小子是什么时候回洛都,又是怎么认识我妹妹的?”裴明晏问到。

    “啊这……”赵珩玉斜着眼睛望向了裴明昭,见她没说话,便摇摇头表示不想再提,这时候裴明昭开口了。

    “哥,我和他是今天在群芳楼认识的,他去砸群芳楼的场子了,还指明要我进他房间。”裴明昭说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

    裴明晏可不淡定了,这个混蛋小子,去群芳楼那种地方肯定不是为了探听什么消息,还在那样的地方轻薄自己的妹妹,简直是不可饶恕,当即一个拳头往那张俊美的脸上狠狠揍去。

    赵珩玉自知理亏,但是也不能站在原地白白挨打,于是上蹿下跳地躲开裴明晏的拳头,一时间观月楼门口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裴庭安武功师承唐暮云之父永城唐陵之,唐陵之则是四十多年前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游侠,曾以一己之力将北蛮人挡在关外,一身武功出神入化。其子唐暮云身影如同飞鸟轻盈迅速,能在布满迷雾的高空如履平地;其徒裴庭安身形则如同山野狸猫悄声无息,能在瞬间转移位置并作出攻击。

    裴明晏便只学得父亲的轻功本领,辗转腾挪间,赵珩玉哪里来得及闪避,美丽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上了好几个拳头。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多看热闹的,尤其裴明晏这人又都是洛都老熟人了,知道是裴明晏打人那舆论简直都站裴明晏这边,几句话过后赵珩玉便成了不得了的大魔头。

    这时候裴明昭才劝架道:“哥,别打了,还要看表演呢。赵公子不嫌弃,就一起吧。”

    赵珩玉摇摇手:“算了算了,我只能去到第五层,就不同路了。”

    “真的不来吗?就是我哥一句话的事哦?”裴明昭说,“只要第八层没那么多人,是能给楼主打招呼的。”

    “那就麻烦裴大哥了。”

    “我又没说要跟你一起!”裴明晏垮脸,“我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才不跟你计较。”

    真是摸不透的兄妹啊……赵珩玉虚汗直冒,他现在是完全搞不清面前这两个人到底是好相处,还是不好相处了。

    “行了,不要吓他了,”裴明昭道,慢慢走向赵珩玉,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好心提醒一句,一刻钟后,离开观月楼。”

    “为什……”话音未落,那对兄妹便径直上楼,没再理会他人。

    皇城。清心园。

    “十年前,家父为了公理正义而死;八年前,师父为了江湖道义而死;五年前,暮云为了朝中谗言而死。至于生死裴庭安早已看淡,如若我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只要江湖上的人卖我当年一丝薄面,哪怕是逃到天涯海角,陛下也找不到我的所在!”裴庭安悲从中来,“试问他们的死是必要的吗?只要他们想逃,这天底下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他们?”

    “三十年前,就在今天,陛下曾经问过裴庭安能不能走出这宫墙去玩,裴庭安没有答应。当时您是皇子,现在您是皇帝,答案都是不可以,您觉得这高墙让您一辈子失去了自由,可在我看来,您是在为您的昏庸无能找借口。”

    “够了!”陈祁昱说道,“这两年来,朝中不断有人向朕说你的不是,朕与你一同长大,自然是知道你的行事作风。并且暮云已经死了,你没必要再去死,所以你不要逼我。”

    “如果是三十年前的北域国,根本没有必要向北蛮南蛮缴纳那么多的亲税,而应该是他们向我们进贡。”

    “可是按照我们现在的实力,打起仗来我们根本赢不了,我又能怎么办?我是剥削百姓了没有错,可是剥削来的钱财都用在了外交上,我何错之有?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用心呢!”

    陈祁昱很生气,他始终没有办法在洛都双璧的面前硬气起来,导致他自称经常不受自己控制。

    “那就应该改变重文轻武的一概习惯,富国强军,把这些钱用在发展生产和军事上面,而不是拿去填这些无底洞。像陛下现在这样的做法,不出两年,北域国就该任凭关外的铁骑蹂躏了。”

    “裴庭安!不要以为你受天下人的爱戴,朕就不敢杀你!等明日接见过南疆使者,朕就要将你斩首示众!”

    “陛下杀不了我,因为今晚您就会见到一个故人。”

    “还是被你猜中了。”一个声音自亭子的上方响起,“多年不见,好友过得怎么样?”

    陈祁昱听见来人声音明显吃了一惊:“栖谷?”

    “陛下很讶异是吗?我也没有料见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我的两位故友相见,多年不见,所以重新认识一下。在下关栖谷,南疆山陵峰羽流道人,曾经入过佛门,但现已追求长生不老去了,毕竟佛门早被灭得差不多了嘛。庭安也不要再这里待下去了,毕竟一个快要灭亡的国家,没有什么好待的,不如跟我回山陵峰,我们一起修仙论长生,怎么样?”

    “夜闯禁宫可是要论斩的。”陈祁昱道,不过考虑到来者是关栖谷,他决定不喊禁卫。

    “哦,那陛下大可试一下,看能不能取了在下这颗项上人头。我今天来是说正事的,明天过后我要带庭安走,所以明天之前,陛下都不能杀他。”

    “如果我今晚要杀了他呢?”

    “哎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是跟着南疆使者进来的哦,我不介意把使者杀了然后让两国打打仗什么的,反正我最近也无聊了。”

    “那可是你们南疆国的使臣。”

    “确实,不过,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来确保我故友安全的。”关栖谷道,眼底没有一丝波动,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触动他。

    裴庭安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蛇蝎心肠。”

    “庭安你还是一样这么不待见我,我并非你想的冷心冷情之人,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呢?”

    “你确实,并非冷心冷情,你是无心无情,如果可以,我并不想和你去南疆。”

    “可是你现在不得不去了,不是吗?或者说,你应该在几年前就预料到了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毕竟我和你说好了的嘛。”

    “今晚洛水两泮想必非常热闹,你不在观月楼上喝酒看美人,反而跑到皇宫大院里来说这些,究竟意欲为何?”裴庭安问,虽然他自己也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你不就是美人吗?还是说,天下间竟然还有比画仙更美的美人?”关栖谷惊讶地说,但语气更像是拙劣的模仿,“北域国这两年的水土明显不如前两年养人,庭安,你憔悴了不少,现在不带你走,再过几年你这张脸就称不上天下第一啦!”

    陈祁昱在一旁坐着完全插不上话,他当年与这三人一同游览山川的时候,就听裴庭安说过不少有关这人的坏话,但转头又听唐暮云说过和这人有关的好话,能让洛都双璧持相反意见的人物不由得让他重视起来,仿佛北域的生死能被眼前的这人操纵一般。

    “我警告你,关栖谷,你要是胆敢让北域陷入战争,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你还是这么喜欢误会我,要真的哪一天有战争,庭安,你应该扪心自问,真的是由我导致的吗?”关栖谷说着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我今晚哪里都不去了,跟着你,免得你出事。”

    “那你们便退下吧,朕也该去休息了,裴待诏,明日接见南疆使臣听宣。”陈祁昱不想再与他二人多做纠缠。

    “是,陛下,臣裴庭安恭送陛下。”

    关栖谷笑脸吟吟地跟在裴庭安身后,完全忘记了皇城外被自己丢下的小毒医荣照。

    “我说,”裴庭安开口,“你在山陵峰隐居数年,现如今作为南疆使臣到访北域,南疆国王到底分派给你什么样的任务,你又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这次南疆使臣身份未曾公开,庭安怎么知道是我?果然画仙是一流的皮相一流的智谋一流的武功一流的画技一流的人品,我更要把你带离这个是非之地,绝对不会再让暮云的悲剧上演。”关栖谷诚恳地说,语气依旧奇怪。

    又在模仿人了,裴庭安心想,面前这个人,或者说,人的躯壳魔的灵魂,他到底在想什么?暮云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见裴庭安沉默不语,关栖谷又换了话题:“八年前你不是收养了个小女孩吗?我想见见她。”

    “她已经不在裴府,你这辈子也别想找到她,只要我在,绝对不允许你和她说上一句话。”裴庭安道,“除非我变成一具尸体。”

    “不要这么严肃,暮云说,很多事情你都误会我了,你连暮云的话都不相信了吗?我只是想认识一下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儿才会让画仙收留,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信你还不如信陛下能够停止交亲税。”裴庭安突然一跃而起翻过皇城的宫墙消失在夜色中,关栖谷摇了摇头,这位故友对他的敌意始终这么深,明明今天晚上他真的只是想来保护他。

    啊——人的想法还真是难以揣测理解呢!关栖谷心想,反正今晚还有些有趣的事,不如就去看美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