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欢宴

    完颜庭人在宴席大厅一边吃着一边喝着，脑袋里还一边盘算着酒窖里的四个人会出现什么样的动静。一心不能二用，不知不觉中就和几个部落首领在互相敬酒时，多喝了几杯。喝酒的人，往往是清醒时客客气气，一旦喝过了头，进入到亢奋的境界之中后，就会不停的找人碰杯喝酒，开始进入到不醉不休的状态。

    完颜庭恰好就是这样一种酒场中的常客。酒过数巡以后，他开始主动找到次贝南杰喝酒。

    “国王陛下，今天是拉达克大喜的日子，是列城欢天喜地的好辰光，森格藏布河谷流光溢彩，王宫内外金碧辉煌，君臣兴高采烈，我跟国王心情一样，心里灌满了甜滋滋的蜂蜜，我要与你满上一杯……再来一杯……”完颜庭是个有怪癖的人，若是在平时，沉默寡言的时候多，鲜有夸夸其谈的时候；可一旦喝高了，满嘴的溢美之词，能够把任何人都捧上天去，弄得对方浑身上下舒舒坦坦，甚至还会令对手迷失在他刻意修辞的甜言蜜语之中。

    次贝南杰在完颜庭到达列城后，向身边熟悉清廷内幕的亲信了解过完颜庭，知道完颜庭是大清国的皇亲国戚，骨子里多的是自命不凡的解数。清朝早年间，曾经于少数民族地区设卫，管理一方水土，长官为武官正五品守备，而完颜庭恰好就是武官正五品守备，此番朝廷派他率领两个把总长途跋涉来拉达克替道光皇帝送礼，会不会有把他长期留在拉达克的意图，一想到这些，次贝南杰就更不敢怠慢完颜庭半分。

    “守备大人，谢谢您热情洋溢的赞美，我们拉达克盛产美女和美酒，拉达克的美女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拉达克的美酒多的比森格藏布河水还要多，您是远方来的贵客，拉达克最好的美酒就该敬您，来……来……我们一起喝……不醉不休……”为了取悦完颜庭，次贝南杰开始满嘴找好听的词句，也不管有没有，只要好听就行。

    次贝南杰今天不论他是怎样的努力克制，并且不断的告诫自己，还是喝了不少酒，毕竟所有的食客都是他拉达克国王亲自请来的贵宾，他得尽地主之谊。今天他戴上了大清朝廷的五品顶戴花翎，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显贵之人。可平时，他还是离不开拉达克周边各个部落小国的捧场，远亲不如近邻，次贝南杰心里晶莹剔透，将来一旦有个头疼脑热三长两短的，想找个给力一点的兄弟帮忙，还是拉达克周边的部落王国靠谱。在酒精作用下，次贝南杰开始有些头重脚轻的味道，但是他心里还是明白的很，今天无论如何，必须无条件的把完颜庭陪好喝好，这关系到拉达克身后有无强大的靠山，是关系到王国自身在周边部落王国有没有面子的大事情。

    “次贝南杰是不会犯离谱的错误的，让看笑话的人给我滚开，越远越好。“次贝南杰在心里跟自己嘀嘀咕咕，虽然他的心里前前后后有许许多多的矛盾，这些矛盾又窝在心里黏黏糊糊的。但是，他自己最终还是只得出一个结论：疏远完颜庭无异于让道光皇帝难堪，这是不足取的。

    次贝南杰马上叫身边的侍卫去酒窖传唤卓玛和白玛，这两个小女人是他精心培育多年的酒场杀手。她们两个不但能歌善舞，还会在与客人说说笑笑、唱唱跳跳的时候，在不知不觉中把客人喝倒。次贝南杰之所以把她们两个留在身边，不离左右，就是必要时随时可以传唤。

    次贝南杰曾经获得过一本来自于大清国的兵法《孙武兵法》。虽然他觉得大清中原地区的汉人兵法未必适用于拉达克，但他还是请来一个康巴的马帮头人给自己开课，囫囵吞枣也好、一知半解也罢，好歹也算是拉达克王国学过中原兵法的人。兵法上面虽然有多达十三篇教人用兵打仗的知识，但都没有让次贝南杰认真过，只是康巴马帮头人给开课讲的一个故事，一个关乎“三令五申”的典故却让他刻骨铭心。

    康巴马帮头人开课时说道：“孙武既然能写出兵法，吴国国王就想试试他的指挥本领，就将王宫中的180名年轻宫女交给他操练；孙武立即按照兵法将宫女分成两队，让吴王的两个爱妃当队长，随即开始击鼓下达操练口令，宫女们扭扭捏捏笑作一团，全不按口令行事；孙武就再次下令，宫女们依然笑作一团；孙武当时大怒，说：‘号令既出，拒不执行，是头领的罪过。’就下令处死两个队长；吴王心疼爱妃，急忙喊‘刀下留人’；孙武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还是杀了王妃；之后，再重新击鼓操练，再也无人敢不听号令，马上就操练成军，左右进退都极有章法。”

    次贝南杰听完这一章后蠢蠢欲动，也想照本宣科的玩一回，他找到了操练的对象，这对象就是他的心腹之人卓玛和白玛，一上来就依葫芦画瓢的操练一番。无奈王宫里的那些宫女根本没有见过世面，就象山坡上的藏羚羊一样不听使唤，他总不能模仿孙武将卓玛和白玛杀了吧，最后也只好放弃。

    次贝南杰还是专门让康巴马帮头人给卓玛和白玛讲了孙武“三令五申”斩王妃的故事，培养她们两人做到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则必胜的素质养成，使她们成为自己身边可信任好使唤的不二人选。

    国王的侍卫快步走出大厅，顺着石阶小路走到了酒窖门口，扬起巴掌把大门拍的“啪啪”响，“卓玛，白玛，国王陛下有公干，请快快到大厅去！”说完，也不等门里面的人答应一声，自顾自转身快步离去。

    卓玛、白玛与裕门展和令尔丰正好跳完一曲，刚刚坐下休息，恰好没有谁吱声说话，要不然让侍卫知道外人进入了国王酒窖，非要把卓玛、白玛整进地牢去蹲上十天半月不可；如果知道偷喝了国王的美酒，非割了舌头去。

    卓玛闻声摆手，示意不要出声，一直等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急忙说道：“活佛保佑，这是我们前世修来的因果报应，没有谁知道我们偷喝国王的美酒，以后上家里去喝，再也不来酒窖喝了；白玛，我们两个快点赶到国王身边去。”

    “大展哥和小丰哥他们两个怎么办？”白玛看了一眼两个男人，像是征询卓玛，但又顶仗义的说道：“我送他们回前面大厅去吧。”

    “他们还要你操心，你真把自己当神仙了，我们两个先走，你们两个在这里等一下，我们把事情忙完了，再过来送你们出去。”卓玛毕竟比白玛早一年进宫，见过一些世面，三言两语的安排的妥妥帖帖，说完拉上白玛就走出了酒窖，还转身把酒窖大门锁上，上锁前还丢下一句话：“千万不要出声，盖上羊毛毡子老老实实睡觉。”

    可能有人会说，刚才是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不就结了。

    你也不好好想想，裕门展和令尔丰是在次贝南杰和完颜庭以及众部落首领敬酒时，整个大厅一片忙碌的时候，跟往宴席上送酒的卓玛、白玛溜出大厅到酒窖的。而现在，次贝南杰命令他的侍卫专门到酒窖传卓玛、白玛到大厅，如果裕门展和令尔丰与她们同时出现，次贝南杰肯定知道有外人进了他的酒窖，那么他是会开杀戒的。裕门展和令尔丰的身份可以幸免惩处，那卓玛、白玛两个宫女就可能很难被免于惩处。所以，卓玛当机立断的安排，四个字：冰雪聪明。

    看见卓玛、白玛进宴会大厅，次贝南杰眼前一亮，霎时间就来了精神，他不慌不忙的拉起完颜庭的手，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次贝南杰向来说话认真，刚才我不是对守备大人说我们拉达克盛产美女和美酒吗？拉达克的美女多得像天上的星星，拉达克的美酒多的比森格藏布河水还要多，您是远方来的贵客，拉达克最好的美酒就该敬您，来……来……我们一起喝……不醉不休……让我们拉达克最漂亮的姑娘，把拉达克最好的美酒端出来，给远方来的贵客敬酒……”

    完颜庭定睛一看，不看则罢，差一点把刚刚喝进胃里的一口酒吐出来。

    眼前这一对冰清玉洁的小姐妹，不就是刚才在酒窖里和自己两个部下喝酒跳舞的宫女吗？一想起刚才她们俩陪着自己两个部下的亲热劲，完颜庭的胃里面就冒酸水，他没有能够忍住，当场就打了一个响亮的酸嗝。

    完颜庭身居清廷武官正五品守备，久历官场，什么大场合、大场面没有见过，他迅速仰头“哈哈”一笑把嗓子眼里的第二个酸嗝憋了回去，拉着次贝南杰的手不经意的轻轻一晃，说道：“国王陛下，果然是真性情，真不愧是雪山的雄鹰，豪爽……豪爽……我们今天不醉不休！”

    训练有素的卓玛、白玛两人笑吟吟的直接进入状态，卓玛开始绕着次贝南杰和完颜庭翩翩起舞，白玛则一边声情并茂的唱歌一边殷勤的献酒。踏着舞步的次贝南杰，大声的招呼着那些部落首领快些加入锅庄圈子，完颜庭也笑意满怀的伸手跟各位部落来的客人打招呼，喝酒的圈子越绕人越多，越绕圈越大，把卓玛、白玛两姐妹绕成了中心，一圈柔美的舞蹈，一曲动人的歌声，一杯香醇的美酒，不一会功夫，一罐酒就去了约一半多……她们手忙脚乱的忙不过来，也边舞边歌招呼其他的宫女赶快进圈子来敬酒，也就是在这一刻，整个酒宴欢腾起来，使本场酒宴达到了今天的最高潮。

    良宵一刻值千金，曾经在宴会开始时，刻意要保持头脑清醒的次贝南杰，现在，眼睛里只有美女和美酒，只有欢乐的人群、悦耳的歌声和狂欢的脚步。

    “啊呀呀啊啰……不做酒中仙，白来世上走一圈……”次贝南杰快乐的嗓音在完颜庭的耳边嘟囔道。

    “快乐的国王陛下，酒不醉人人自醉，拉达克的藏歌醉人，拉达克的藏舞醉人，拉达克的美女醉人，拉达克的青稞酒醉人，在拉达克没醉过就等于没有来过拉达克！”完颜庭酒后能说会道的本领再次彰显，说得次贝南杰浑身上下舒坦，陶陶然美滋滋的。

    次贝南杰已经完全醉了。完颜庭知道，今天与次贝南杰的约见已经不可能了。

    由此看来，次贝南杰是一个很难把个人私欲和王朝利益分辨清楚的人。以后，无论在拉达克发生什么事情，都得先把次贝南杰个人心情的好坏看分明，再论是非。

    想到这里，完颜庭决定趁着大厅里载歌载舞人人陶醉的时候，去把他的部下裕门展、令尔丰找出来；否则，夜长梦多，万一有个闪失，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多了去。

    完颜庭看看身边没有人注意自己，悄悄往大厅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