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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王(4)

    如水的月光下,海上泛起碎金似的潋滟,环绕城市的美人鱼大多是橘黄色的*罩,蓝幽幽的鳞片是大海的吻痕。

    金石郑重的声音放轻了些,委婉而哀伤,马上往下补充道:“我来之前在沙发上做了一个梦,梦见灌满鲜血的鹅卵石上的鞋掌,脉搏和瘟疫,如同那死囚牢中呼号的山风,打在我身上的鞭子和新秋的薄寒。

    但对需要战争的人来说,战争才是正义的。

    那个梦里我看见了树灵在林间背弃的营地无助哭泣,远处传来密集的撤退鼓点,前面是一片平坦的血色沙地,许多模糊不清的狼狈身影翻过更远处阴暗的斜坡,向森林深处躲去。

    而我们这是在丛林里逃窜多久了。

    这片巨大丛林里生出的种种幻象,它们在用力挥舞着一股奇怪韵律下开始搏动的焰火,我总想保持着清醒的神态,但总在我眼前闪过,怎么也对不上号。

    不过,现在时代变了,你该换一种方式,难道我们就是要跟八角树人一起艰苦,还是一如当年的吗?

    但那最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狄寻不自然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可这一次不一样了,走出那片树林,我们就不需要冒着风险,到那样远的地方打听,事情的发展也不要向最坏的地方去想。因为事情比预期的进展要顺利。”

    黑暗狂野的乌云贴近地面旋动翻涌,宏伟都市街道的静夜不再保持安静。金石闭上眼睛,感受着一段回忆从心底激起,他的灵体被某些模糊却固定不变的梦魇困扰着,没有回头看一眼最后一段旅程,包括曾经的神树中心的高塔废墟。

    他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恍惚听见,黑水河战役如雷的呐喊狂风暴雨般袭来。迷雾山脉历史已不可考。

    金石妄想顺着朦胧的感知去回溯,去寻找真止的源头,但似乎可以听到一种近乡情怯且彭湃激浪的声音,把他的灵从麻木中唤醒,却什么也没有留下,尽管他显然已经向自己屈服。

    当金石再次睁开眼,他眼睛里是那样的茫茫的无望,而这一切都是连在一起的,他挣扎痛苦的大叫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被杀死是什么感觉!父亲和母亲,兄弟和姐妹!以你的名义去赴死!”

    正在这时,震荡长空的闪电激流,放射出一道强烈的紫光,如一利斧,劈开了天和海囊括的蓝莹莹的表面。

    金石又把浑浊的眼睛靠得很近,神情专注,对狄寻压低了嗓子叫道:”像不像我父亲,那个走起路来像旋风一样迅捷的男人。

    他拥有传奇,在岸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先知鸟便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发出奇妙的音乐声。

    我们生于北漠,归于北漠。我着迷记忆中所拥有的曾经美丽的东西,却都变成了枯萎,它们一切魅惑的外皮已经完全剥落,越来越不见,我每每为之魂飞魄散。然而那些沧海桑田,随着世事变迁,当时只道是寻常。”

    狄寻认真倾听,思忖再三,一声不吭,没什么可说的。

    正在这时,黯淡的往昔某些残缺的画面在狄寻眼前闪过,金石倒底是什么时候精神分裂的呢,弄得非常神秘,就现在来看,可说是悲伤之极了。

    狄寻静静地凝望金石,开始产生怀疑,于是他稍稍改变了自己的声调,带几分抵触地回答:“我记不清了,我记不清楚了,抱歉。”

    “不!你幽居在那一座雄伟的熔炉王城,就是一个证据,活着,好好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你戴上华丽的王冠,就觉得无限风光了,可也会有褪色的一天。”

    金石却斩钉截铁地发出快意的笑声。

    忽然一切计划刚取得进展的喜悦都被冲淡,狄寻觉得很累很累,内心忽升起负罪感。

    他走到金石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给金石,更绝望、更凄楚:“但我无路可选,至于稍明事理的人,仍能不乱阵脚。不能忍,就离开。曹寅将军的信和租金呢?”

    金石疲惫的脸同时稍稍抬高了一些,他犹犹豫豫递过一个黑色的铁盒,吞吞吐吐的劝诫道:“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的计划,记住永远不要停止思考,永远不要认输,如同捉蟋蟀,直等到厌倦为止。

    比方说,我知道你的直觉向来准确,文字跃在这些纸上,这些故事就会变得真实起来,才感到踏实安心。”

    狄寻对他跳跃的脑回路防不胜防,莫名被猛灌了一口毒鸡汤。

    但也不想和病人斤斤计较,男人之间总是彼此理解,还是颔首劝道:“巫族动用一切力量重写了历史。很久很久以前,妖的名字和传说还没散落在漫漫时间里,或者被杀死,而比死亡更糟糕的,那就是被奴役。

    自由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我们不断重复这些牺牲,竖起旗帜——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是为了直接重塑那个世界。”

    金石抛下一团烦恼,他的情绪又一落千丈,气馁道:“你之前说的没错,我已经老了,而且早已老了。岁月金黄的落叶堆满心间,腐化的力量,助长同过去渐渐远了的距离。

    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千年,太迟了,我已经没有什么想要保护的人了。”

    狄寻反驳道:“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你只是累了,回去打一盆冷水,泼在自己头上,就自然平心静气的睡觉了。睡醒了就没事了。”

    看到狄寻犹疑不定的表情,即使如此,金石仍然小心翼翼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悲伤,乐呵呵的自嘲一笑:“老子生平天不怕地不怕,我算英雄吧,英雄到老雄心都不死,狗屁。

    每一次黎明时分我都在惶恐中醒来,我的心已不再渴望战斗,虽然我很想看到那一天来临。”

    狄寻的脑中飞速闪过种种选择,叹息道:“国难思良将,家贫盼贤妻,外敌一日不除,我心一日难安。”

    金石一锤定音道:“所以没得谈咯,但复仇不意味新生。”

    金石不时地朝窗外看着一束束蓬勃芬芳的光,心不在焉地点数着眼前的十多个空杯子。

    看狄寻没有插话,他又接着说道:“这可怎么好,都潜伏了一千多年了,为什么不能躲一辈子,再说有个伴多好,一个女人。”

    “人生太匆匆,与谁到白头?”

    狄寻仿佛被一根魔线牵着似的,对美丽的敬畏鬼使神差看了一眼,那个手指在笔记本键盘上噼里啪啦地跳动的美丽女人。

    “结账,时候不早了,该是回家的时候了,我们走吧!”金石率先站起身,仿佛看穿他的心事,拍拍狄寻肩头,道了别。

    夜越来越深了,天空干净得像水洗过一样,空气夹杂腥味,街道弯弯绕绕,楼宇的灯光大多熄灭了,只剩下三三两两未眠人的窗口还亮着,或近或远,乍明乍灭,但没有一盏唤他们归去的灯。

    天上是寥落的星斗,轻盈地越过了一个又一个补丁般错落的屋顶,雾已在海岸飘散,这座城市又下起了雨。

    “云催雨,水生烟,仲夏夜之梦。”不知是哪条年轻的美人鱼抛下这么一句话,羞涩躲在群星的面纱背后,交融着空幻的夏梦。

    狄寻和金石一头扎进暮色,咖啡和女仆也觉得很无味。

    在细雨蒙蒙之中,金石脸上到处都有微小的光芒,脸皮厚果然能够水火不侵。不过,没想到的是金石骑着废弃自行车来的,陈放在一丛黑树的后面,这一刻狄寻却不太理解老头推着自行车,为什么比登自行车速度快。

    “嘿!哈!”

    金石正在腿脚不方便慢慢地走着,狄寻突然玩恶作剧的对金石惊吓,或许在路上走着,大多数男人都有这种无聊的毛病。同时,把哨音吹到空中,好像要敲响什么。金石稍微带着一些有趣的神情,只好苦涩的陪笑。

    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一把从金石手里抢过自行车,自告奋勇地骑了上去,扒拉了一下比较松动生锈的零件,车身马上发出一声咯吱,完全不堪重负。

    “出发,天上人间公主殿下爱恶作剧的小恶魔。”

    金石在背面神经兮兮的搞怪配音,但夏天熟悉的香气,明净而丰富,真是很醉人。只见狄寻已经离开大路,金石便手一挥。

    法术降落在潮湿的窄长的石道上,路边还点缀着野花,穿着白色亚麻衬衫的狄寻,斜抄过公园喷泉旁的碎石近路,华丽喷泉的溅射的水珠打着花瓣玩儿。

    突然幻影的白鸽奇异捧花抛向幽静的天空,狄寻的头上也被无辜插上一朵红玫瑰,之后又从月中飞落,那些光芒如天真的精灵一般。

    迎风而行,看着假象的月亮在繁星的海洋中穿梭,他忍不住的高声呐喊,像少年般飞驰在绿野之上。

    “一切背叛国家的罪行均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