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静好如初

    空闲时，我去找了衡华君，向他言明许清如旷课的缘由，道：“衡华君，你能不能别再让许姑娘罚跪了，她也是求艺心切，并不是跑去玩乐了”，衡华君道：“你若想帮她，便不能免了她的罚跪，反而要重重责罚”，“为何？”我疑惑道，衡华君道：“一来，让她知难而退，不要再做无用之功；二来，她若不改初衷，也好让溪亭君看到她的诚意”，我道：“原来如此，还是衡华君思虑周全”，我正要告退，不经意瞥见衡华君身侧放着一个香囊，便道：“衡华君的香囊很是别致，不像是咱们成衣局的手工，是在镇上买的吗？”，衡华君将香囊拿起来放进抽屉里道：“不是”，我道：“那是……姑娘送的？宋静好送的？”，衡华君道：“是”，我道：“原来衡华君喜欢死缠烂打的姑娘”，衡华君道：“我虽不一定喜欢死缠烂打，却一定不会喜欢把心意藏在肚子里的姑娘”，说罢看了我一眼，我顿时羞恼道：“你……你这个人……我不是说了我不喜欢你嘛”，衡华君淡然道：“嗯，我知道了，没别的事你就下去吧”，“你……”他不接话我也不好喋喋不休的多做解释，只好将话咽了回去，施了礼下去了，事后越想越气，我一定要想办法撇清才是。

    次日，衡华君发了脾气，许清如数次旷课，屡教不改，罚每日到人最多的廊下跪半个时辰，再不改，还要重罚，许清如闻言只稍稍变了变脸色，又恢复如常，坦然接受了惩罚。晚膳时，弟子们都向膳房而去，许清如就跪在通往膳房的必经之路上，接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我同梦滢、牧师兄用完膳出来，她还在那儿跪着，我于心不忍，便走过去道：“许姑娘，我估摸着也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你快去用饭吧，我刚才出来的时候见已经没多少吃食了”，许清如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道：“多谢你”，我将她扶起来，她没有去膳房，而是转身回斋舍去了，梦滢道：“才跪半个时辰，便如此体力不支吗？”，牧师兄道：“人家姑娘脸皮薄，被众人如此指指点点心中定然是不好受的，哪像你脸皮这么厚”，梦滢道：“你才脸皮厚呢，你就知道怜香惜玉”，我叹了口气心道：衡华君这诛心的法子罚的也太狠了些。

    “哎，你听说了吗，昨天许清如披着衡华君的披风回的斋舍”，“听说还浑身湿漉漉的呢”一进学堂就听到学子们正在讨论，虞佩玉道：“我就说衡华君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一边是沈静好一边又是许清如，难不成他两个都占了去？”，顾巧倩道：“这个许清如倒比沈静好聪明些，用这样另辟蹊径的法子吸引衡华君的注意”，这时陶骏德插话道：“你准备想个什么办法啊？”，顾巧倩道：“我可是棣华殿的弟子，跟他们小门小户怎么一样，我可不稀罕像她们一般曲意献媚”，陶骏德道：“那你就矜持着吧，衡华君可就是别人的喽”。晚膳时，许清如又在廊下跪着了，由于披风的事，众人少不得狠狠奚落了她一番，待众人都散了，我才上前去扶起许清如道：“许姑娘，你何必做无用功，溪亭君他不会收你为徒的，与其如此身心俱疲，不如踏下心来跟我师父学琴”，许清如道：“谢谢你，但我不会放弃的”，说罢就要走，我拦道：“可听音会只有三个月，若三个月过去了，你依旧没有求得溪亭君指点，又该如何？”，许清如道：“若是如此，亦无怨无悔”，说罢转身离开了，我心道：这许清如性子可真倔，见劝解不成，我只好回斋舍去。

    正走着，迎面跑来一个人，躲闪不及，便和她撞在了一起，仔细一看，原来是顾巧倩，见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我道：“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顾巧倩惊魂未定道：“没……没事”，见她不愿说，我也不多问，就要继续往前走，顾巧倩突然道：“你别再往前走了”，我道：“为何？前面出了什么事？”，顾巧倩支唔了一会儿道：“反正我警告过你了，你爱听不听”，说罢便跑走了，我向前面看了看，也不像有什么大事发生，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前面看看。走着走着，似乎有女子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我突然意识到前面究竟发生了何事，便快步向前跑去，只见陶骏德与几名鹰扬帮弟子将宋静好团团围住，猫捉老鼠般追赶戏耍，追上了便扯一块衣服下来，宋静好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足以敝体了，雪白的胳膊与后背裸露出来，陶骏德还叫嚷着：“怎么，你能给衡华君绣荷包，给我绣就不行，老子把你娶回家做小妾，叫你给老子绣一辈子荷包”，其他弟子也淫笑道：“给我们也绣一个吧”，陶骏德道：“好好好，一人一个”，说罢又发出一阵猥琐的哄笑，我赶忙冲入人群，将宋静好护在身后，又从乾坤袋中取出披风给她裹上，对陶骏德一干人道：“你们竟然敢在灵台阁为非作歹，也不看看这是不是你们鹰扬帮的地盘”，陶骏德道：“又是你，来的好啊，老子连你一块儿收了”，我道：“你敢，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小心你的命”，陶骏德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要我的命，兄弟们，上！”，一挥手，众弟子便向我二人冲来，我向来不擅武，正绝望时，一道剑芒闪过，众人连忙向后躲闪，我望向剑芒的方向，是顾巧倩叫来了牧师兄、梦滢和虞佩玉，有梦滢在，我知道我们赢定了，便道：“宋姑娘，拿出你的剑，我们一同收拾这一帮禽兽”，说罢我们几人便与鹰扬帮弟子混战在一起，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巡逻的守卫，为首的师兄道：“快住手，竟敢在灵台阁打斗”，闻言我们散开，我道：“你们是怎么巡逻的，这边刚刚险些出了大事”，刚刚发话的师兄怒道：“陈清音，你虽得穆清君与衡华君看重，却也不该如此对师兄说话”，我也怒道：“这时候你倒摆起师兄的谱了，不如我们一同到衡华君面前分说分说，看看到底是谁的不是”，一说要去找衡华君，鹰扬帮弟子顿时退缩起来，纷纷道：“不必不必，不必惊扰衡华君”，宋静好也道：“要不……要不还是别叫衡华君知道了吧”，我道：“你别怕，衡华君一定给你出气”，说罢招呼众人道：“走，我们去寻芳殿”，鹰扬帮的弟子想逃跑，被守卫师兄弟们抓了回来，牢牢看住，半推半搡的往寻芳殿走去。

    到了寻芳殿，我将所见所闻一一说与衡华君，听到我和宋静好遇险，若不是顾巧倩带人先一步赶来就要出大事，守卫师兄脸色一白跪了下去，衡华君道：“灵台阁的守卫竟然如此疏漏，你们一干人自去刑堂领罚，余下的事，我再与齐书屿说”，齐师兄掌管灵台阁守卫，看来这次他又要挨骂了，“是”守卫们应了一声，低着头出去了，衡华君又道：“清音，你去后殿告诉滢濯，叫她去信给鹰扬帮帮主和朝雨阁阁主，说明事件来龙去脉，请他们来灵台阁一趟”，“是”我应道，心里却想：别让我走啊，我还想留下来看看你对宋静好的遭遇如何处置呢，于是极不情愿的、慢吞吞的朝门口挪去，终于在即将踏出大门时听到衡华君道：“静好，以后你每日下课到寻芳殿来，我亲自指教你的琴艺”，我闻言回头望去，众人皆是一副震惊的表情，陶骏德等人更是吓得面面相觑，不敢作声，衡华君又道：“静好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众人施了礼退出了寻芳殿，虞佩玉低声道：“看来这衡华君夫人要姓宋了”，陶骏德闻言脚下一软险些摔倒，顾巧倩道：“哼，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叫你轻贱别人”，我道：“你不是讨厌宋静好吗？”，顾巧倩道：“我讨厌是我的事，但也轮不到这个坏种去做那些龌龊事”，闻言大家都笑起来，顾巧倩恼道：“你们笑什么？”，牧师兄道：“顾师妹是性情中人”。

    鹰扬帮陶帮主和朝雨阁宋静好的哥哥宋公子赶到了灵台阁，我作为苦主之一也去见了这二位，衡华君道：“事情的经过二位都知道了，不知二位有何想法”，陶帮主漫不经心道：“二位姑娘，我儿骏德行事无状，冒犯了二位，来，骏德，跟二位姑娘道歉”，陶骏德一时摸不清父亲的想法，只好道：“二位姑娘对不住”，陶帮主道：“行了，歉也道过了，没什么事了吧”，宋公子拍案而起怒道：“道歉就行了？陶帮主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导令公子的吗？”，陶帮主悠悠然道：“是啊，我就是这么教导我儿的啊，我跟他说做错了事就要勇于承认错误，要道歉，怎么了，不对吗？”，宋公子道：“陶帮主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今日定是要为我妹妹讨回个公道”，陶帮主道：“哎呀你这个孩子怎么咄咄逼人呢？我儿都道歉了，你怎么还抓住不放，我说小公子啊，得理不饶人可不好啊”，陶骏德得了依仗这下得意起来，道：“就是，宋静好往衡华君身上贴的时候别提有多主动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道：“陶公子这是说自己是苍蝇了？”，陶骏德道：“那又怎样，你们俩就是那臭鸡蛋”，衡华君轻咳两声道：“陶帮主，清音是我们临安刺史家的嫡女，她若出事，我便是拿整个灵台阁去赔也平息不了刺史大人的怒火，陶帮主该庆幸令公子没有铸成大错”，陶帮主闻言脸色一变，我心道：你就是想为你的静好姑娘出气，不肯自己得罪人却拿我作伐，平时怎么不见你把我当刺史嫡女，陶帮主这才正色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儿的错，杖责五十，由灵台阁刑堂掌刑”，“父亲！”陶骏德惊恐的跪下来恳求道，“父亲不要啊”，陶帮主狠狠瞪了陶骏德一眼，没说话，衡华君道：“宋公子可满意吗？”，宋公子道：“那便依陶帮主”，陶骏德闻言腿一软摊坐在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行了刑，陶帮主便带着鹰扬帮众弟子离开了灵台阁，临走前，陶骏德道：“父亲，我疼”，陶帮主道：“疼就给我记住，柿子要捡软的捏，别净往那钉板上踢，给老子找麻烦”，闻言我震惊道：“怎么有做父亲的这样教导孩子”，宋公子道：“陈姑娘，还要多谢你以身犯险，救了我妹妹”，我道：“宋公子不必客气，是我与好几位同窗一起救的宋姑娘”，宋公子道：“姑娘做了好事却不居功，实在是难得”，衡华君道：“我们到殿内谈吧”。我与衡华君、宋公子、宋静好四人一起回到殿内，衡华君道：“这次静好的事情，是我疏忽，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宋公子道：“恕我直言，贵派的守卫的确需要加强了”，衡华君道：“是，我已经着人去重新部署了”，宋公子道：“那今日我就带妹妹回去了”，我道：“这便回去？不学琴了吗？”，宋公子道：“我本就不愿意让静好来，如今她在这儿过得不好，我更要早早接她回去了”，一直未发话的宋静好道：“兄长，我还不想回去”，宋公子看了看衡华君道：“静好，家族繁盛绝不是靠妹妹的姻亲决定的，我会踏踏实实将咱们朝雨阁逐步发展起来，你不必听母亲的，跟我回去”，宋静好道：“可……可兄长太辛苦了，我什么也帮不了你”，宋公子生气道：“所以你就想嫁给衡华君，让我靠着妹夫过活？静好，我平日里多么努力你是知道的，你这是在打我的脸！”，宋静好见兄长生气了，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是”，宋公子道：“好了，你就告诉我，你是真心爱慕衡华君，真心想嫁给他吗？”，宋静好摇摇头，又将头低下去，宋公子道：“好，那便不必多言了”，又转头对衡华君道：“妹妹任性胡闹，这些时日给衡华君添麻烦了，我这就带她回去了”，衡华君道：“公子志向高远，将来必有所成，我就不多挽留了，日后所有需要，尽可到灵台阁来找我”，宋公子道：“多谢”。

    衡华君亲自送宋家兄妹出了山门，又目送他们离开，我道：“怎么，舍不得宋姑娘？”，衡华君收回目光道：“我只是欣赏宋公子为人”，我道：“没想到衡华君选定的夫人，人家竟瞧不上你”，衡华君道：“莫要胡说”，我笑道：“这宋姑娘走了，我倒觉得许清如也不错呢”，衡华君没理我，径直回寻芳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