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诞生的烛火
无论看几次，这个世界的天上都没有月亮，也不会有闪烁的星星，只要夜幕降临，就是永恒无际的黑暗。
哪怕是一盏灯火，都能成为这天地间最明亮之物。
“神使大人，您还没睡吗？”女仆茉菈从门缝的灯火中看到了依旧苏醒的失语。
七堇不出意料地放了她鸽子，每当她想和七堇谈些什么，都是那个“天太晚了要睡觉了”之类的敷衍理由。不过现在，一个容身之处对于某无家可归的“神使”还是很重要的。
所以先住一晚吧，总不能真的因为不需要休息便连栖息地都不要了吧，那还和四处流浪的野鸭子有什么区别？
“怎么了？”
“第九执事大人在找您。”
这指的是七堇。
失语狐疑地推开门。
你不鸽了？
“哈，神使大人，您还没睡呐。”七堇打了个哈欠。
“七堇，那个三楼刚刚亮起来的房间，不是你的吧。”
这微弱的灯光和刚刚突如其来的脚步，或许就是某人半夜起来的原因。
“那是我父亲的，听说他回来的消息，我可是连夜让艾塔把我叫起来。”她指了指身后那个黑眼圈严重的女仆。
“我记得，我们要见你父亲，是吧。”
“对啊对啊，神使大人，虽然现在是三更半夜，但我还是想给亲爱的父亲大人一个惊喜呢。”
忸怩的语气，怪异的腔调，一本正经的事实。
“行了行了，带我去吧。我需要和你们好好讨论一下，以及，你也一直没把我当作神使大人看待，在但是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神使大人。”
直截了当的大实话。
“怎么会呢？我可是现在唯一一个知道完整真相的人啊。”七堇不管不顾地说。
在女仆的带领下，七堇毫不犹豫地敲响了三楼的大门。
木质的地板发出嘎嘎的响声，似乎有人正从座位上起身，他的步调并不匀快，带有一丝老年人特有的笨重。
“七堇吗？这么晚了......”那确是一位男子的声音。
大门上的把柄转动了，在门的另一侧是这个国家的七位布政使之一，嗟叹典章的最高祭仪。
七堇握住了把手的另一侧。
“父亲，我带人来了，这次的人比较特殊，还希望您无论如何都不要惊讶。”她说。
愣住了，只是一下，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
“怎么会呢？我做好准备了。”
但是，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七堇带给父亲的可是传说中的神使大人。先不管那个启示书上的内容到底是不是巧合，作为熟读自家经典的最高祭仪不可能不知道神使的存在。
还有这个世界上根本找不到一个能和上面描述相同的外貌。
门开了，那是一位苍老的男性，年近六十，衣着华贵，符合失语对于神职人员的一切设想。即使宗教的服饰偏重实用，但总体给人带来的感觉便是一位普通的糟老头子。
有着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热情。
他先扫了失语一眼，然后将目光同时放在两人上。女仆默默地退到了黑暗之中。
“进来吧，我还有点饮料。”
如果是一个黑深残的宗教血泪史或者某某最黑暗的时代，这样的慈祥老爷爷一定埋藏着不可告人的动机。作为某宗教的最高祭仪，这不就是妥妥的反面形象吗？
但这么做反而是失语看不懂了。
“跟启示书上的神使的描述一模一样呢，那么暂且称您为神使大人吧，请原谅我的先入为主，谁让您太像了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货和七堇肯定是亲的，连对话的语气都有神韵上的相似。或许是那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惊呆十万三体人”的剧情看多了，偶尔遇到这样完全不带掩饰的言语倒无法让人产生不好的想法。
管它呢，你除了用直觉办事还动过脑子？或者说，在这种场合下，脑子还有好使的时候？
失语假装不去看他，目光移到那杯冒着姜红色气泡的饮料上。百无聊赖地玩弄茶碟中的小块方糖。
还是这样比较自然。
“父亲，您真的毫不惊讶呢。”
“那当然，我怎么会怀疑启示书上写的东西呢？”他自然而然地吐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宗教......不......那个东西......一看就是假的吧......这个世界可没有神这种玩意儿，那自然也不存在“神使”一说。
加两块糖。
“这个问题嘛——神使大人，您觉得呢？”他说。
“我不知道。”话说这句话问题是什么，明明他毫无疑问语气啊。
“那就好了，启示书没问题。神使大人也没问题。”
“我不承认，那我就不是啊——”
不，也可以是。因为这样的适格者，某失语打赌这个世界上不会在出现第二个了，不然就是打她的脸。
“您是，虽然愿不愿意为我所用是您的意见，而且我也不会愚昧到去揣摩神使大人的想法。”
“原来是看我的意愿啊，那为什么说的这么麻烦？”
“因为我的信仰不容动摇，您也一样。”
他的眼神多了一分严肃，这也是七堇迟迟没有插话的原因。
“我懂了。”
他从来没有把神使当做一个达成目的的工具，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热烈地信仰着“神使大人”。故而，他不会承认或者否认神使的言语，哪怕她要否定唯一能是神使的自己。这并非神使的绝对权威，更像是一个老头的无端信念。
只是，启示书上的神，必定是不存在的，这一点失语比任何人都确定。那么这个神使可没有任何意义。
沉默，加两勺糖。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失语问道。
“您是想好了吗？”
失语没有说话，既非拒绝也非认同。
加两勺糖。
“从我年轻时开始，我就相信这些东西。我用他们创立宗教，尽管这些启示书什么的并非我的原创。她跟我说的这些故事我一一铭记，所以我知道您是谁，而我，只是名为不至的泡影。”
泡影吗？关于这些过去，失语无心去探求这个谜题，哪怕它们关乎“神使”这一真相。
“那你呢，七堇？现在可以说真话了吧。”失语一直感觉七堇有所隐瞒，她的态度和反应比不至还要自然。
七堇笑了笑，然后坦然答道：
“我啊，不是很信父亲启示书上的东西，但我想，如果有宗教这种东西的话，说不定能让分裂的人统一起来。当人有了相同的信念的时候，斗争不是什么不可避免的事情。”
“我也这么想过，所以我才创立了嗟叹典章。”不至说，“对我而言，它是我的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也是我们能通向未来的道路。”
我们吗？
直觉告诉失语，这两人所言从无虚假。
“所以我看到你的时候，大概就知道自己这样的态度是改不了的了吧，我不会像父亲那样尊敬神使大人。曾经我怀疑那些东西究竟存不存在，现在我怀疑那些东西存在了又有什么意义。”七堇说。
“但你还是希望我能为你所用，是吗？”
连不至都没有过的想法吧，见到奇迹如此虔诚的人，和毫不尊敬奇迹的人，都对奇迹毫不羞涩。但七堇明显更先转过一步，在她见到失语的第一眼，就在想这个人的价值。
不至只不过是她达成目的的手段，她的父亲显然一时无法理解她的做法。但是他似乎并不懊悔，相反，他已经知道只有七堇能够说服失语。
“也是，神使大人，我在您看来和小丑没多少区别。请原谅我女儿的无信与无礼，也请原谅我的盲信与愚昧。”
“没有。”失语说，“相反，我有一种终于知道了的感觉。”
“神使大人，我啊，希望你成为我的工具，无论你有什么条件，我都无所谓。”
“如果不是向你，而是向不至呢？”
“没有关系，我不在乎契约的订立者是谁。”
只能向最高祭仪交换的条件，这也意味着七堇几乎一无所获。到头来，她可能就是一个打工人也无所谓。
“那么，神使大人？”不知询问道。
“以后任何人都可以这么称呼。”
“哪怕您可能是仿冒品，神使大人？”七堇问道。
失语没有点头。她没有这种承诺的勇气，内心的直觉告诉她的事实与之相反，然而不能与任何人透露。
加两勺糖，看着不断冒着白气的饮料，还是不得不微微感慨。应该——是甜的吧。
哪怕是一盏灯火，都能成为这天地间最明亮之物。
“神使大人，您还没睡吗？”女仆茉菈从门缝的灯火中看到了依旧苏醒的失语。
七堇不出意料地放了她鸽子，每当她想和七堇谈些什么，都是那个“天太晚了要睡觉了”之类的敷衍理由。不过现在，一个容身之处对于某无家可归的“神使”还是很重要的。
所以先住一晚吧，总不能真的因为不需要休息便连栖息地都不要了吧，那还和四处流浪的野鸭子有什么区别？
“怎么了？”
“第九执事大人在找您。”
这指的是七堇。
失语狐疑地推开门。
你不鸽了？
“哈，神使大人，您还没睡呐。”七堇打了个哈欠。
“七堇，那个三楼刚刚亮起来的房间，不是你的吧。”
这微弱的灯光和刚刚突如其来的脚步，或许就是某人半夜起来的原因。
“那是我父亲的，听说他回来的消息，我可是连夜让艾塔把我叫起来。”她指了指身后那个黑眼圈严重的女仆。
“我记得，我们要见你父亲，是吧。”
“对啊对啊，神使大人，虽然现在是三更半夜，但我还是想给亲爱的父亲大人一个惊喜呢。”
忸怩的语气，怪异的腔调，一本正经的事实。
“行了行了，带我去吧。我需要和你们好好讨论一下，以及，你也一直没把我当作神使大人看待，在但是口口声声说的都是神使大人。”
直截了当的大实话。
“怎么会呢？我可是现在唯一一个知道完整真相的人啊。”七堇不管不顾地说。
在女仆的带领下，七堇毫不犹豫地敲响了三楼的大门。
木质的地板发出嘎嘎的响声，似乎有人正从座位上起身，他的步调并不匀快，带有一丝老年人特有的笨重。
“七堇吗？这么晚了......”那确是一位男子的声音。
大门上的把柄转动了，在门的另一侧是这个国家的七位布政使之一，嗟叹典章的最高祭仪。
七堇握住了把手的另一侧。
“父亲，我带人来了，这次的人比较特殊，还希望您无论如何都不要惊讶。”她说。
愣住了，只是一下，然后就听到一个声音。
“怎么会呢？我做好准备了。”
但是，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七堇带给父亲的可是传说中的神使大人。先不管那个启示书上的内容到底是不是巧合，作为熟读自家经典的最高祭仪不可能不知道神使的存在。
还有这个世界上根本找不到一个能和上面描述相同的外貌。
门开了，那是一位苍老的男性，年近六十，衣着华贵，符合失语对于神职人员的一切设想。即使宗教的服饰偏重实用，但总体给人带来的感觉便是一位普通的糟老头子。
有着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热情。
他先扫了失语一眼，然后将目光同时放在两人上。女仆默默地退到了黑暗之中。
“进来吧，我还有点饮料。”
如果是一个黑深残的宗教血泪史或者某某最黑暗的时代，这样的慈祥老爷爷一定埋藏着不可告人的动机。作为某宗教的最高祭仪，这不就是妥妥的反面形象吗？
但这么做反而是失语看不懂了。
“跟启示书上的神使的描述一模一样呢，那么暂且称您为神使大人吧，请原谅我的先入为主，谁让您太像了呢？”
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货和七堇肯定是亲的，连对话的语气都有神韵上的相似。或许是那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惊呆十万三体人”的剧情看多了，偶尔遇到这样完全不带掩饰的言语倒无法让人产生不好的想法。
管它呢，你除了用直觉办事还动过脑子？或者说，在这种场合下，脑子还有好使的时候？
失语假装不去看他，目光移到那杯冒着姜红色气泡的饮料上。百无聊赖地玩弄茶碟中的小块方糖。
还是这样比较自然。
“父亲，您真的毫不惊讶呢。”
“那当然，我怎么会怀疑启示书上写的东西呢？”他自然而然地吐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宗教......不......那个东西......一看就是假的吧......这个世界可没有神这种玩意儿，那自然也不存在“神使”一说。
加两块糖。
“这个问题嘛——神使大人，您觉得呢？”他说。
“我不知道。”话说这句话问题是什么，明明他毫无疑问语气啊。
“那就好了，启示书没问题。神使大人也没问题。”
“我不承认，那我就不是啊——”
不，也可以是。因为这样的适格者，某失语打赌这个世界上不会在出现第二个了，不然就是打她的脸。
“您是，虽然愿不愿意为我所用是您的意见，而且我也不会愚昧到去揣摩神使大人的想法。”
“原来是看我的意愿啊，那为什么说的这么麻烦？”
“因为我的信仰不容动摇，您也一样。”
他的眼神多了一分严肃，这也是七堇迟迟没有插话的原因。
“我懂了。”
他从来没有把神使当做一个达成目的的工具，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热烈地信仰着“神使大人”。故而，他不会承认或者否认神使的言语，哪怕她要否定唯一能是神使的自己。这并非神使的绝对权威，更像是一个老头的无端信念。
只是，启示书上的神，必定是不存在的，这一点失语比任何人都确定。那么这个神使可没有任何意义。
沉默，加两勺糖。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失语问道。
“您是想好了吗？”
失语没有说话，既非拒绝也非认同。
加两勺糖。
“从我年轻时开始，我就相信这些东西。我用他们创立宗教，尽管这些启示书什么的并非我的原创。她跟我说的这些故事我一一铭记，所以我知道您是谁，而我，只是名为不至的泡影。”
泡影吗？关于这些过去，失语无心去探求这个谜题，哪怕它们关乎“神使”这一真相。
“那你呢，七堇？现在可以说真话了吧。”失语一直感觉七堇有所隐瞒，她的态度和反应比不至还要自然。
七堇笑了笑，然后坦然答道：
“我啊，不是很信父亲启示书上的东西，但我想，如果有宗教这种东西的话，说不定能让分裂的人统一起来。当人有了相同的信念的时候，斗争不是什么不可避免的事情。”
“我也这么想过，所以我才创立了嗟叹典章。”不至说，“对我而言，它是我的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也是我们能通向未来的道路。”
我们吗？
直觉告诉失语，这两人所言从无虚假。
“所以我看到你的时候，大概就知道自己这样的态度是改不了的了吧，我不会像父亲那样尊敬神使大人。曾经我怀疑那些东西究竟存不存在，现在我怀疑那些东西存在了又有什么意义。”七堇说。
“但你还是希望我能为你所用，是吗？”
连不至都没有过的想法吧，见到奇迹如此虔诚的人，和毫不尊敬奇迹的人，都对奇迹毫不羞涩。但七堇明显更先转过一步，在她见到失语的第一眼，就在想这个人的价值。
不至只不过是她达成目的的手段，她的父亲显然一时无法理解她的做法。但是他似乎并不懊悔，相反，他已经知道只有七堇能够说服失语。
“也是，神使大人，我在您看来和小丑没多少区别。请原谅我女儿的无信与无礼，也请原谅我的盲信与愚昧。”
“没有。”失语说，“相反，我有一种终于知道了的感觉。”
“神使大人，我啊，希望你成为我的工具，无论你有什么条件，我都无所谓。”
“如果不是向你，而是向不至呢？”
“没有关系，我不在乎契约的订立者是谁。”
只能向最高祭仪交换的条件，这也意味着七堇几乎一无所获。到头来，她可能就是一个打工人也无所谓。
“那么，神使大人？”不知询问道。
“以后任何人都可以这么称呼。”
“哪怕您可能是仿冒品，神使大人？”七堇问道。
失语没有点头。她没有这种承诺的勇气，内心的直觉告诉她的事实与之相反，然而不能与任何人透露。
加两勺糖，看着不断冒着白气的饮料，还是不得不微微感慨。应该——是甜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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