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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老人与孩

    清晨,碧空如洗。

    经过昨日雨水的冲刷,海港的空气清新凉爽,海边水产品的腥气微乎其微,外地来的游客明显增多。

    刚刚过年不久,今天是正月十五,是渔民们每年特有的节日“渔灯节”,渔民们自家开始大摆酒宴,吃酒庆祝,祝当年丰收,当地人将代表美好的祝福的灯笼送到海面上,随波飘荡到海神的国度,祈求海神的庇护祝福和来年捕鱼事业的顺利,还有各种风俗的活动,格外热闹。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

    对于老人唐非鱼来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孙子来看望自己了,并且要长住一段时间,他早早的起来去镇上买了几斤肉,一些海边平时不常吃的蔬菜和饮品,像孙子这样的年轻人都喜欢喝可乐,汽水这些饮料的。

    等到老人回到海边港口的小屋,唐海已经起来了,身子伏在靠墙的桌子上翻阅并写着新的日记,把重要且特殊的事情记录下来是唐河一直坚持的事。

    对于纸质书的热爱让唐海放弃了很多手机上的娱乐方式,只剩下通话报平安的功能。

    “马上过年了,爸爸出门买年货被车撞了,还好只是腿骨折了,人没事就好,在病床上紧紧握着我的手特意叮嘱我今年来看爷爷。”

    “爸爸一个人过年太孤单了,你我还有你妈妈,你爷爷那什么人都没有。”

    这记载的是爸爸当时的原话。

    看到这里唐海鼻子一酸,当时听到男人的话,自告奋勇来看爷爷,并表示以后都交给自己了,对于这件事,妈妈没有明显拒绝。

    “已经到了爷爷那,早上起来并没有看到人,站在门口看到鞭炮噼啪炸响和人们载歌载舞的路过,跟内陆过年一样,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刚刚写到这里。

    “吱吜。”

    唐海余光瞥到老人的背影推开木门进来,手里拎着几大包东西,三步并一步跑过去接过老人手里的东西。

    “爷爷,你一大早出门买东西怎么不喊着我一起去,而且汽水这东西我不喝很多年了。”

    唐海将手中沉重的蔬菜猪肉、饮料瓜果放在一边,扶着老人坐椅子上,老人70多了,身体可经不起磕磕碰碰。

    “这不是高兴嘛,小时候你可爱喝饮料了,可惜近几年愿意在港口生活的小伙子越来越少,连超市都搬到镇上去不剩下几家了。”老人精神矍铄,低沉的声音混在着几声咳嗽,仍掩饰不住满心的高兴,“而且,过年了,咱爷孙俩吃点喝点,高兴高兴。”

    “是啊,城里赚钱多,谁还愿意在港口当渔民,而且近些年注重保护环境,禁止竭泽而渔,捕鱼也要按规定按季节才行。”

    唐海坐在边上,面带笑容认真听着爷爷讲话,很多年没见的爷爷变了很多,变得苍老了。

    可也有一些没有改变的东西。

    对孙子的爱依旧没变,依旧炽热、温暖,如高天之艳阳、如碧海之波涛,时刻能够感受到的温情。

    “是啊,虽然港口还存在着,就剩下土生土长的老渔民、老水手和一些没长大的孩子了。”

    老人感慨时间过得快,早已经不是十年前了,一些向海神祈福的舞蹈也消失了,不过混合传统节日,自然宗教信仰的春节庙会还在。

    “小海,晚上我带你去看当地的春节庙会,晚上更好看。”

    老人看着唐海年轻的面容,回想起小时候背着这小子晚上去逛庙会的场景。

    酸甜的糖葫芦,五彩斑斓的绸带,漂浮在半空的纸灯笼照亮了整个区域,精美的拉丝麦芽糖糖画,滑稽惊奇的小鬼面具,还有两人脸上身上涂着五颜六色的颜料哈哈大笑,驾船于海上越漂越远,船头挂着的灯笼照亮了来回的海路。

    种种回忆从稚嫩的笑脸开始,到眼前年轻的笑脸结束。

    “好啊,爷爷,来都来了,不看看多可惜。”唐海自然点头答应。

    很快时间来到傍晚,唐海和唐非鱼爷俩步行去庙会,庙会现场格外的热闹,无数盏灯泡散发出苍白的光将两边的摊位照的一清二楚,各种宗教信仰符号和商业广告印在上面,俨然一幅现代美食街的场面,各种吃的玩的更加丰富了,只是再也没了曾经的样子,宗教信仰的形式作用高过信仰的实际作用。

    唐海依旧玩的很开心,两人之后去了赤山风景区一趟,菊花、樱花,紫荆花,杏花,向日葵花都没有到盛开的季节,两人约定四月再来一起观看。

    ……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喂,谁,有什么事?”

    唐海接起电话,自那日庙会结束,唐海和爷爷一起浅滩捉螃蟹、出海清浮游生物、修港口房子,去镇上医院看病。

    爷爷的身体越来越严重了,近日咳嗽频繁。

    “干嘛,不认识你妈了,让你设置常配铃声忘了!”

    “爸妈想你了,一个多月不知道打个电话给家里,小海你太过分了。”

    对面女人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平稳洪亮带着一丝气愤的关切。

    “我一直记得,我和爷爷待的挺好,没什么事不会让家里担心的,我真打电话的时候肯定是有急事。”

    唐海最近没和家里通话,但一直有和老爸手机聊天,他没有告诉老妈。

    唐海的眉头皱在一起,满脸疑惑。

    “我爸……”

    唐海的话还没说完,话筒对面的男人开口:“你着啥急啊,和孩子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就先生气,你想……干嘛?”

    “闭嘴,有你什么事,乖乖躺着吧。”女人愤怒的喝止男人添乱。

    随后手机显示通话结束,明显被对面挂断了。

    老妈更年期到了,些许脾气,唐海表示可以理解。

    ……

    “闭嘴,有你什么事,乖乖躺着吧。”坐在医院病床前的女人愤怒的将手里剥皮到一半的香蕉塞到男人嘴里。

    “都这样了,消停消停不好嘛!”

    挂断电话后,女人的声音变低变轻,门口敲门进来的医生给隔壁床位的老年男人检查身体。

    床上的中年男人双腿打着石膏,英俊的脸庞带着些许风霜,脸上贱贱的笑容很浮夸,嘴里的香蕉不断咀嚼。

    “芊云,你的脾气我习惯了,但儿子毕竟长大了,我们需要起到榜样的作用。”

    “你想想,我们儿子会找一个你这么大嗓门的姑娘嘛?”

    男人嘴里的话也不正经,配上那一幅伤残贱笑的表情是没有一点说服力,或许平时习惯了戴上面具生活,只有家人面前才会展示出最真实的样子。

    杨芊云在旁边气笑了,手中动作轻微的拍打男人打石膏的腿。

    “痛痛痛。”

    男人的面部表情扭成一团,双手扭动着按住妻子的手。

    女人下手还是有把握的,只给男人造成了适当的疼痛,当宠物医院医生给宠物结扎也是快准狠,绝不造成二次伤害,开始疼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旁边检查的医生开口:“病人,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是病房,禁止打闹喧哗。”

    “老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有好些嘛?”

    男医生低头看着床位上的老人,平静的询问着化疗情况,老人是肿瘤晚期,已经没多长时间可活了。

    医院依然尽全力治疗,不留遗憾。

    “张医生,疼啊,这化疗完是真的疼,浑身疼的打摆子,根本控制不住,能不能给点止疼药啊。”

    老人因为化疗头发已经剃光了,表情带着痛苦和无奈,儿子很孝顺,自己得了肿瘤晚期没救了,儿子依旧日复一日来看自己,只为跟自己说几句话,聊那么一会儿,叮嘱医生尽全力治疗,钱自己来想办法。

    “化疗期间不能吃其他药物,老先生好好休息吧,我们会治好的!”张医生示意老者休息,自己离开了房间,面容有些憔悴。

    虽然医院、家属、社会都不怪罪自己,但病人治不好总归觉得自己有些责任。所以常能待在医院的医生因为压力会出现些精神问题。

    每个职业都不容易。

    ……

    唐海再次给父母打电话已经是3月中旬,男人唐桥旁边的床位已经空了出来,床位上放着一束金色的花束,老人离开了。

    那天老人的儿子来看老人,得知了这个消息崩溃大哭,等缓过神来走到张医生的跟前,磕了3个头,说谢谢张医生让父亲多活了一年,他很高兴。

    拉着张医生说了很多话,说什么父亲喜欢日光,谢谢医生在窗外种了一片向日葵。

    临走的时候站在病床前张医生问年轻人:“你父亲的遗体要火化嘛?”

    “火化吧,我把骨灰带回去,人活着怎样都好,人死了就剩下盒感情寄托。”

    年轻人带着“父亲”回家了。

    ……

    “爸,妈,爷爷去世了。”

    电话里的唐海停下来抽噎的声音,迟疑了好久才开口。

    “嗯,我们知道了。”男人夺过电话,声音有些低沉的说着:“毕竟你爷爷年纪大了,这是难免的事。”

    “爸,我想着出海去国外,去海神信仰的发源地看看。”

    “问问爷爷信仰的海神,信仰它有什么用,生不能活的更久,死如同蜉蝣众生,难道信仰真的只是感情寄托!”

    唐海诉说着,恼怒着,诉说逐渐变成怒吼,不知不觉挂掉通话,他的爷爷死了,信仰了海神一辈子,死的时候表情微笑,宁静的像一幅油画。

    病床上的男人望着天花板,旁边的女人有些哀伤焦急,害怕男人受到打击萎靡不振,还没有开口安慰,男人表情垮掉掩面痛哭,老早就没有母亲的男人再一次失去了他的父亲。

    从此,他就是没有爸妈的孩子。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能理解。”

    他的妻子将男人的头抱在怀中缓缓安慰,她的父母因为一次意外早没了,一直是男人孩子支撑着她的精神,曾经男人也是这样安慰她的,她真的能够理解。

    亲情变成了一条纽带将人们联系在一起,这无关信仰。

    最终老人死去了,死在了三月中旬。

    那一天,唐海照常起床找爷爷闲聊,拉家常,平时大清早就在客厅、厨房、院子里忙碌的爷爷依旧躺在床上,脸上挂着笑容,明显是一个美梦。

    “爷爷,爷爷。”

    唐海上去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唐海颤抖的手试了两下老人的鼻息,难以置信的表情带着撕裂肺腑的疼痛,眼泪不值钱的流下来,老人死了,死在了黎明。

    唐海轻轻的给老人盖上被子,希望老人做完最后的美梦,老人只是睡着了,睡着了吧,一定是这样,唐海喃喃自语的走出客厅,走出木门。

    唐海的速度越来越快,眼角的泪花随着狂奔的脚步飘洒四方,海边一望无际的沙砾在日光下闪着晶莹光泽,唐海猛的被绊倒,翻滚着从沙滩扑进海浪里,身上的泥沙复又被海水冲刷的干干净净。

    就这样过了几日,爷爷住在了小盒里,遵照老人生前的愿望,唐海带着盒子来到港口海边,揭开盖子,灰黑色的骨粒从指尖流过落入海中、飞向天空。

    “爷爷,我送你一程。”

    青年淡淡的声音传来,空洞而悠扬。

    之后的日子青年每天都会来海边矗立一会儿,看望化为这片大海的老人。

    ……

    一个面容坚毅的青年面向大海久久站立不语,阳光从头顶45°撒向青年,在背后留下一滩倾斜拉长的扭曲黑影。

    不远处的笑闹声传入耳边。

    一身白色婚纱的年轻女子提着纱裙奔向青年,裙角被点滴水花打湿,小麦色的健康皮肤,红嫩可口的脸蛋,声音清脆柔和,她是一个美丽的新娘。

    “帅哥,可不可以拍张照片?”

    女子有些羞涩的指向后边不远处的黑色西服神采奕奕的男人,那是她中意的人,下半辈子一起度过的爱人。

    “可以。”

    唐海转头淡淡一笑,沉稳平静,从女子手中接过相机,年轻男人和美貌女子手牵手站定,像小时候手拉手一起玩耍的青梅竹马,从小便是天生一对。

    “茄子。”

    “咔嚓。”

    男女的声音混杂着手势,在闪光灯下定格。

    美好的事物终会逝去,新的美好的事物孕育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