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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琴音渺渺(二)

    乔山忽然听到他呼出自己的姓名,惊得差点将脸上的面具扯下来,心神一动,立即伸手去抓那柄藏在破布中的佩刀。

    王小鱼连忙连连摆手道:“乔公子勿要惊慌,勿要惊慌。其实,那日在上灵鹫峰之前,我先遇到了高先生,那时我已知晓你的身份了,但高先生有吩咐,让我一切听你安排,不得有误,也不得让你知晓……原本我也是想遵从高先生之令,但那日青沧在灵鹫峰聚会之后,发生了许多不寻常之事。高先生已有多日没有指令发出,小鱼天资愚钝,不知是该继续瞒你下去还是直言相告……”

    乔山道:“若要继续瞒我,那是简单容易之极,你有何难处?”王小鱼道:“这个……青沧中恐怕已生内乱,小鱼不知高先生是否……仍然健在。”

    乔山大吃一惊,那天在灵鹫峰上,青沧的敌人已然显现出来,小马虽然身亡,但那个指使他离间高立群与史弥远关系的人就是一个厉害角色,此人身份尚未暴露,再加上杨慕楚箭毙小马,大有可疑之处,虽然他自称是箭技对决,但出现得如此之巧,似乎也有人安排。就连静姝也难脱嫌疑,虽然她只是在一旁静观其变,但她那个年伯伯恐怕也对青沧有佬图谋。他虽然早知判断青沧面临的情势已极为不妙,但高立群忽然间生死不明,还是大出他意料之外。

    王小鱼神情急切,又道:“小鱼知道乔公子与高先生很有几分交情,这时直言相告,便是请公子相助,去打探一下高先生的……生死,我只怕他如果真有什么不测,青沧大业只怕要毁于一旦。我在魏府中身份特殊,不便作这些事。乔公子若是答应,小鱼没有别的本事,但公子若要寻找徐承义复仇,小鱼定然全力相助。”

    乔山见他神色甚是焦灼,便道:“好,看在胡七的份上,我且帮你一回,我这会先行回去,半个时辰后,你我在乔家老宅外有一棵老柳树下相会。”

    回到乔府,乔山换下这身乞丐胡七的行头,将头套面具假腿等物整整齐齐收拾在一处,自己身份既然已经暴露,扮作断腿胡七便没了意义,便寻了一身不知哪个家仆的旧衣,取下面具,恢复了自己本来面目。

    想起那日在灵鹫峰上遇到潇洒绝伦的黄慎之,不免对镜暗暗比较了一番,这些日子勤练内功,也没间断服药,镜中之人脸上的浮肿已不明显,头发眉毛停止了脱落,脸部线条较从前更为硬朗,一股风霜冷峻之气,面容苍白,眉宇之间隐隐透出冷酷的杀伐之气,那俊俏潇洒的乔公子看来是永远也回不到自己身上了。

    在小巷了等了片刻,王小鱼如时赶到,乔山引他从外墙翻入院内,见他身手灵便,似乎与杨慕楚有相似之处。到了院内,王小鱼环顾四周,似乎欲言又止,乔山道:“小鱼,我看你神情似有异常,不知何故?”

    王小鱼朝他深深一揖,道:“不瞒乔公子,五个月前那一夜,我曾在乔府来过一次。”

    乔山心中一凛,王小鱼又道:“那时我还在御前忠锐军中谋职,搜查完乔府之后,我们这两营兄弟,包括那些搜查船厂、仓库、药铺、横渡小镇的另外几营兄弟,尽数作了调整,均已换防至西北驻屯。我幸好得高先生从中斡旋,暂时调职到殿前司呆了几个月,做些京城巡防的事,上月才调回忠锐军,却不能再执行机密军务,只能在魏大人身边做护卫了。”

    乔山唔了一声并不说话,王小鱼叹道:“这些兄弟都在这次搜查中揩了不少油水,乔府之富,远超我等想象。那地窖之中的上百万两金银,只怕一半以上已都落入了那些上下官员的腰包……我大宋朝廷,从上至下均如此贪赃枉法、醉生梦死,又如何与金兵相抗啊……”

    乔山听他谈及旧事,心中暗自伤痛,打断他的话道:“旧事咱们不必再提。刚才我想了些法子,看能不能从中寻找到高先生的讯息。你且听好了,咱们各去做事,你负责去打探两个人,看看是否与此事有关,一个人是殿前司的杨慕楚,你在殿前司干过,他是你的上司,想必你有几分了解的,他喜好用弓箭与人作生死决斗,上次在灵鹫峰和高先生未分胜负,恐怕他心有余念,再搞一次决斗,高先生就凶多吉少了。另一人名叫黄慎之,是武林中人,他与高立群交情不浅,但这人冷漠孤傲,难以揣测,不知心中有何打算。我这边也有一条路子可走,你我无论有了什么讯息,暂且都不能行动,待咱们明日在此处碰头再议,若有紧急之事,你可来此处直接寻我。”

    王小鱼道:“多谢乔公子,杨将军那边我自会想法子去打探消息,但这黄慎之我闻所未闻,只怕我无从查起……我手中这些人力,实在没有几个武林中人,只怕难以有所收获。”

    乔山道:“黄慎之二十多的年龄,模样颇为俊雅,喜穿青衫,喜好古玩字画,我所知也仅仅如此。这确是一桩难事,咱们只是尽力罢。”

    王小鱼默默点头,乔山忽然道:“五月之前,忠锐军除了搜刮我家的财产,有不有其它收获?”

    王小鱼道:“忠锐军只负警戒和清查财产之职,不过,的确有一队人由枢密院派员亲自来搜,他们也穿了忠锐军的装束,但由那位徐承义大人带领,魏将军统领不了他们,他们对那些钱财似乎不怎么在意,一直在寻找一本什么书,其中详情我不知晓。乔公子既然已知徐大人的事,待高先生有了着落,小鱼定然相助公子,你想如何对付他,小鱼竭尽全力相助。”

    他顿了一下,又说:“竭尽全力,生死无悔。”

    乔山微微点头,心道:“高立群识人果然不错,这王小鱼的确忠心耿耿,可惜朝廷之中,忠心耿耿的人,往往职低位卑,难以有什么成就,要像魏入征那种官场油子,才大有前途,高立群想改造这朝廷的官员,恐怕真得要靠史弥远上位,才能有所成就。”

    送走王小鱼,乔山站在那棵老柳树下,蓦地想起了蒋柏青曾在此树下守候三十年,想到了阿莲也曾在这树下苦苦守候他几日几夜,不禁手抚树干,感慨万千。恍惚中,似乎听到前方的西湖边传来隐隐琴声,一辨乐曲,正是那曲上次听过的《忆故人》,这曲调手法,应是徽音弹奏无疑,乔山心中一动,今日是正月十三,距乔家出事已是整整五月之久了。

    琴曲既响,他不由自主循着琴声走出小巷,有了上次差点被杨慕楚发现的教训,这次便屏息凝神,放轻脚步,缓缓沿着岸边的灌木丛后伏下身子前行,到了湖边,果然是徽音坐于湖滨一只小舟上弹琴。这次舟上没有看到杨慕楚,仅有那个一向羞羞答答的小姑娘在她身后,耸着肩膀,似乎不抵夜风寒意,另外一个弯腰驼背的老船工蹲在船尾。

    琴曲尚未终了,湖岸边忽然想起一阵击掌声,一男子的声音道:“如此良宵,再度聆听徽音姑娘雅奏,真是令人喜不自胜,能将《忆故人》弹出如此缠绵深切之情致,天下唯徽音姑娘耳!”跟着又有两三人喝彩道:“也,真是好听好听,再来一曲罢。”徽音的琴声开始并未变化,这时忽然响起两声高昂之音,嘎然而止。

    乔山轻轻撑起身子,从草叶间看去,只见湖畔站了几人,一人衣披貂裘,长身玉立,正在挥手斥责他身边的人:“你这几个不识雅乐的混小子,真是不可教也,琴为心声,不可亵渎,可不是你们在大街上听的俗曲儿。”他上前两步,又道:“徽音姑娘,在下这几个伴当粗鄙无文,惊扰了姑娘乐音,在下替他们向姑娘致歉。”

    徽音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欧阳公子不必多礼,小女子不敢。”那人道:“原来姑娘还记得在下,欧阳霁真是受宠若惊。此刻夜深风起,湖上寒气浓重,姑娘不妨上岸来歇息片刻罢。”

    乔山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贵公子就是江南四公子中的欧阳霁,看他形貌雅致,谈吐有礼,我倒不必替徽音担心。嘿嘿,江南四公子……我与另外两人都还相识,唯独认不得他,上次与陆兄去苏州拜访他不成,听说此人是朝中高官之后,精通数十种器乐。我现在一介朝廷钦犯,哪里还敢自命为什么公子,就算是以前,那三人都是贵胄之后,称一声公子名符其实,我侪身其中,也是那些闲人瞧着我乔家富甲一方、爹爹乐善好施而已。这些虚名,可真没什么意义。”

    徽音道:“有劳欧阳公子挂怀,小女子这就返回。船工大叔,烦你送我回去了。”那老船工便答应一声,便要摇桨移船,欧阳霁道:“老丈且慢,如此寒夜,你一直伴随徽音姑娘,真是辛苦万分。”

    他身后一名汉子颇为机灵,屈身一跃,跳上了小舟,乔山见他身手矫健,跃上船之后,小舟并不摇晃,暗赞了一声,忽然想到自己如今对琴棋书画的感悟忽然使得迟钝了,反倒是对武功一道感触灵敏,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愁。

    他汉子倒是颇有礼数,先对徽音低低欠身致礼,又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到船工手中,道:“俺家公子说了,老人家十分辛苦,这银子就拿去喝点酒暖暖身子。这船嘛,俺们几个兄弟就帮你撑回去得了。”一把将船桨夺了过来。

    那老船工先是犹豫着接了银子,这时见他夺走船桨,急切间将银子塞回去,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小老儿这船是陆公子包下了的,不敢随意,不敢随意……”,船上那小姑娘也红了脸道:“这位大哥,我们家姑娘要回去了,请你先回岸上去吧,这船好小的,挤不下这么些人。”

    那汉子脸色一沉,冷冷道:“陆公子,哼,又来个什么公子,江南四公子,乔陆姜欧阳,那乔公子不过是个爆发户的后代,本来就虚有其名,姜公子是皇亲国戚,我们倒不好说什么,这陆华轩又凭什么排在我家公子前面!要论家世论才华,俺家欧阳公子可不输于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