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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浪漫(第七章)

    朱希希推门而入,只见程青僵硬地躺在床上。她疾步走到床前,眼前的程青就像被人扼住了脖子,他用力挣扎着喊叫,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朱希希的腿有点发软,她伸出手推着程青,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程青!程青......”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程青缓缓地睁开眼,眼泪混合着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侧过头失神地看了一眼朱希希,然后盯着天花板,他仿佛筋疲力竭,从干灼的嗓子里“哦”了一声。

    “你梦魇了。”朱希希小心翼翼地说,她的心脏还在狂跳,“我去给你倒杯水。”

    朱希希惊魂未定,走向厨房。

    程青起床,缓缓跟了过来,“我自己来吧。”他说。

    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朱希希看着程青,“你平时都是开灯睡觉吗?”

    “嗯。”程青回答。

    “经常梦魇?”朱希希又问。

    “有时候。”程青不自然地把头扭向一边。

    朱希希审视着程青——他有着高高的眉骨和鼻梁,冷峻的眉峰微挑着,眉头微蹙,嘴角带着倔强。他坐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

    朱希希清了清嗓子,“程青,我给你讲故事吧!反正这会儿也睡不着。”她有意把语调放轻松,“讲你没听过的那一类,我认为你没听过。”

    程青的眼睫毛闪了一下,但是依旧不说话。

    “讲希腊神话!”朱希希说,“希腊神话的人物全都是天上的星星,用我们的话说就是‘星君’。”她看着程青,“你有喜欢的星星吗?”

    “没有。”程青说。

    “我有,我喜欢金星。就讲金星吧!”朱希希说,“金星也叫太白金星,是金水木火土之‘金’。根据五行理论,金在色为白,‘太白’就是‘极度的亮、极度的白’,明亮到没有星星能与之匹敌,因此金星获得了‘明星’的称号。在诗经的年代,金星也被称为‘启明星’或‘长庚星’。”朱希希挺了挺腰,“当它在东方地平线上闪烁,就预示着开启黎明,所以叫‘启明星’;当它在日落时出现在西方地平线,就叫‘长庚星’,意思是‘延续太阳的光芒’。”

    朱希希看看程青,他似乎很认真地听着。

    “在古希腊,金星也有两个名字。早晨的金星是‘黎明女神’,和我们祖先命名的‘启明星’多么神似!黎明女神有着玫瑰色的纤指,她每天负责在朝霞和云彩升起的东方打开两扇紫色的天门,太阳神驾着太阳车从里面奔腾而出,于是清晨降临。傍晚的金星则是‘黄昏之神’,他的女儿们被称作黄昏仙子,负责看守世界极西园里的金苹果。”

    “我知道,”程青说,“故事呢?”

    “背景背景,这些是故事背景。”主动发话的程青令朱希希顿时来了精神。

    “最初,世界处于辉煌的黄金时代——人们纯洁善良,世界四季常春,人类不用劳作也可以天天衣食无忧。

    当奥林匹斯神族战胜了提坦神族,世界进入了白银时代——此时出现了炎夏寒冬,人类不得不建造房屋以避寒暑,不得不耕种织衣以维持生计。

    在这之后,青铜时代到来了——世界上开始有各种灾害、战争,但人们还是虔诚地信仰天神,向诸神祷告。

    后来人类不断堕落,相互背信弃义,进入无情的黑铁时代——战争频发,各种各样的罪恶开始横行在大地上。

    其实,早在青铜时代,众神就对堕落的人类失去信心,于是抛弃人类,进入高天。只有公正女神相信人类善良的本性,便留在大地上为人们主持正义。

    当黑铁时代到来,这位贞洁的女神也不得不回到天上,她是最后一个离开人类的神灵,她的形象在夜空中成为室女座;她用来衡量判定公正的天平成为天秤座——而金星,就是天秤座的守护星,永远守护着公正与美好。”

    “没有情节,不是故事。”程青说。

    “我们就从守护人类的第一位天神讲起——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

    清晨,窗外的阳光照耀着浦江,在江面上撒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辉。

    朱希希醒来,看看对面沙发上的程青——他睡得就像一个孩子,安稳而踏实。听到朱希希起身的声音,勉强睁了睁眼睛。

    “你去房间再睡会儿。”朱希希轻声说。

    “嗯。”程青哼着翻了个身。

    朱希希去卧室拿了一条毯子给程青盖上,然后去到厨房,轻手轻脚地烧了壶开水,泡了壶淡茶,于是开始在餐桌旁刷手机。

    今天是除夕,有程青在自己家里过年,怎么也不能太凑合了。想着两个人也还是太冷清,朱希希于是盘算着怎么才能让程青感受到春节的氛围。她在网上买了很多食材,因为是节前购物季的最后一天,各家超市平台订单爆表,直到中午订单才陆陆续续送上门。

    朱希希让程青喝了汤药,又忙着收货,程青也不得不回房间睡觉。到了下午,程青终于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却惊奇地发现家中已经焕然一新——新换的沙发套、靠枕套、所有的桌子上都摆放了鲜花、每扇窗户上都贴了红色的窗花!眼前的一切都透着家的温馨、新春的喜意,还有,宁静......

    他缓步走向餐厅,边走边打量,一扭头,却见大门内新贴了对联和门神。程青停下脚步看着,然后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呢?”朱希希站在程青身后问。

    “春联,有这么贴的吗?”程青忍着笑。

    “这么贴怎么了,不行吗?”朱希希问。

    “当然是贴大门了,门外。”程青说。

    “贴门外是给别人看的,自己想看那就贴里面了。”朱希希说。

    “知道贴春联是什么意思吗?”程青问。

    “喜庆的意思。”朱希希说。

    “春联是桃符,镇宅......镇鬼挡煞的意思!你这是要镇自己吗?”程青说完竟然仰头笑起来。

    朱希希一时语塞。

    “这不看着喜庆吗?这、这多热闹啊......”朱希希悻悻地说。

    程青不再说什么,脸上挂着收不住的笑容走到餐厅,看到地上堆放着一些没有用完的春联、窗花,于是拿起一副春联和门画。

    “双面胶,还有吗?”程青问。

    “有。”朱希希说着给程青找了递给他。

    程青拿着春联和胶带,打开大门,在门外便又贴了一遍。

    “这样更喜庆了,双喜临门!”朱希希端着胳膊欣赏着。

    “一幅就是双喜临门。”程青说。

    “那就四、四喜,”朱希希嘟囔着,“丸子......”

    朱希希和程青早早地就准备上了晚饭——年夜饭。

    朱希希想来想去,两个人还是吃火锅最有热闹的气氛,再说自己也不擅长煎炒烹炸,因此上午就买了西红柿牛肉和麻辣两种火锅汤底。这个主意倒是正合程青的喜好,于是朱希希动手切菜摆盘,程青在一边默默地帮忙。

    睡颠倒的程青白天没有吃东西,此刻胃口大开,看上去心情也随之开朗起来。

    “你不给你爸打个电话吗?”朱希希试探着问。

    “打过了。”程青说,“我爸打的,打完电话起的床。”

    “他,想你了吧?”朱希希问。

    “他带着他的家人旅游去了。”程青说。

    “哦。”朱希希小声应到,“你......”

    “我无所谓。”程青看着担心的朱希希,“我跟他说我也很忙。”

    “那就好。”朱希希刻意地笑着,“对了,你喝点什么?”

    “能喝酒吗?”程青头也不抬。

    “饮料不喝吗?”朱希希说。

    “我不喝饮料。”程青说。

    “那就破个例,春节嘛!”朱希希说,“还有,明天一天可以不喝药。”

    “真的?”程青抬头看她。

    “嗯,新年第一天不喝药!”朱希希说,“大寒节气,还是喝黄酒吧!黄酒本来就可以做药用,缓解血淤的。”

    朱希希拿出了一瓶黄酒,用酒壶煮到和体温相当的温度,放入一颗乌梅和姜丝,斟上两杯,然后放回温壶中保温。

    “为什么加乌梅?”程青问。

    “加乌梅温热了饮用,能润肺护肝,缓解酒精对肝脏的伤害。”朱希希说,“也可以加桂圆或者红枣,我有时还会加玫瑰花,有美容的功效。”

    火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泡,麻辣锅的香气充盈着整个房间,室内的灯光柔和温暖。

    “你整天躲在房间里,都做些什么?打游戏?”朱希希问。

    “嗯。”程青说。

    “别玩太长时间,肝开窍于目,伤了眼睛就等于伤了肝。”朱希希认真地说,“时间久了也会肝郁的。”

    “知道了。”程青看看她,“你都做什么?”

    “看书、写作、追剧。”朱希希说,“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怎么才算有意思?”程青问。

    “嗯......”朱希希歪着头,“美好就是有意思。”她说。

    “那你觉得生活的意义是什么?”程青又问。

    “一个作家说过,生活也许没有什么意义,但是生活有美。”朱希希端起酒杯,“我还想说,生活可以有主题!比如爱与被爱,音乐与舞蹈,或者诗与远方。总之,你赋予它什么意义,它就有什么意义。”

    程青的神情似乎表明,他对朱希希的回答是接受的。

    “我还是认为开心最重要,”朱希希继续说,“一天很短,一生很长,怎样都是过!所以要开心的过!”

    程青端起黄酒喝了一口。

    “你要觉得无聊,就去书房看看书。”朱希希说。

    程青点点头。

    “你和前......”朱希希话说道一半,赶紧咽了回去,后悔自己喝了酒就抑制不住好奇心。直觉告诉她,昨天夜里的程青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晚饭过后,朱希希和程青看着春晚,不免感觉乏味。乏善可陈的舞美,毫无新意的舞蹈,明星大杂烩的歌曲,以及越来越尴尬的相声和小品,春晚像是一种仪式,看春晚则是一种程序,只等十二点的钟声一过,就可以关电视去睡觉了。要在以前,过了十二点钟整个华夏大地都要用铺天盖地的璀璨烟花和此起彼伏的声声炮竹来辞旧迎新的,那是一种人神共庆的喜悦。烟火和烟尘味道不仅可以净化磁场,还可以为空气灭菌,驱除瘟疫,这是祖先的智慧。如今,由工业带来的空气污染终于牵连到了这种文化传统,不知道春节的烟花炮竹会不会成为永远的记忆,是不是以后的孩子们再也体会不到这种最浓厚的年味。

    而在此时,电视上只有满屏的尴尬......

    朱希希和程青各自刷着手机,发送和回复着新春祝福的短信,偶尔会同时抬头看一眼电视,似乎不约而同地等待着那个钟声响起的时刻。

    “还是讲希腊故事吧。”忍耐了很久的程青说。

    “昨天讲到哪里了?”朱希希问。

    “卡得摩斯与五勇士。”程青说。

    “那今天接着讲——底比斯的国王彭透斯。”朱希希坐直了身体,“卡得摩斯把王位传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