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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浪漫(第九章)

    柏子仁给人的感觉是复杂的,就像他在各种影视作品中能够诠释各不相同的人物一样。他本人的外形并不出众,脸上总是略带一丝丝不易被人觉察到的忧郁,可是当他冷不丁地灿然一笑,他整个人却是那样的明媚,就像大理洱海上方的天空,阳光倏忽从云层中照射下来,天空和湖面瞬间就爽朗明亮起来。想到他的笑容,朱希希的嘴角泛起了微笑。“没有烟火气......”她脑子里回响着柏子仁方才在街边说的话,“烟火气?”朱希希看着天花板,“烟......炊烟、抽烟、油烟?!”她把自己吓了一跳,“烟油、烟花!花、花街柳巷!”朱希希“噗嗤”笑起来,“烟雾、烟雾缭绕......”

    朱希希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渐渐地睡去。

    第二天上午,一听到门铃声,朱希希就跑过去给柏子仁开门。

    “呵!你这儿办法会呢!”柏子仁进门后,四处打量着说道。

    只见家中各处的桌子、案几都燃着线香、盘香,室内烟雾缭绕,烟气氤氲。

    朱希希失望地白了白眼,“这边坐吧。”

    她把柏子仁带到了餐厅,餐桌上放着两种饺子馅和买来的饺子皮。

    “你还真记着这事儿!不错,有信誉哈!”柏子仁咧着嘴笑,“这什么馅的?”

    “牛肉胡萝卜和羊肉韭黄。”朱希希说。

    “都是我爱吃的!”柏子仁满意地点着头。

    “在剧组里听你说过的。”朱希希说着就坐下来,开始包饺子。

    “我也包吧。”柏子仁说。

    “你会吗?”朱希希问。

    “那必须的呀!东北人能不会包饺子吗?”柏子仁说,“我这闲着也是闲着。”

    朱希希笑笑,柏子仁洗了手挽起袖子坐下。

    客厅里传来悠悠的古琴乐。

    “你说,你是怎么做到的,能够演绎那么多有巨大差异的角色?”朱希希边捏着饺子边问。

    “你还真是知音!”柏子仁说,“对于演员这个职业,我的诉求就是希望每个角色都演得不一样,然后观众看到的也是角色的不同面。让人骄傲的是,这些角色他们都是我。”说完,柏子仁狡黠一笑。

    这个回答很好的回应了朱希希在片场时的感受,她看着柏子仁,欣慰地点点头。

    “当然了,我更想表达的是那种人物的内在,有些观众会接收到,但也有很多观众不会接收到。”柏子仁说。

    “我接收到了。”朱希希冲他开心一笑,“那你如何看待有些演员演谁都是自己呢?”

    “这得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创造了一条路,他就按照自己的方式来表达,独属于自己的风格。”柏子仁说。

    “比如金*凯瑞、憨豆先生?”朱希希问。

    “还有周星驰。”柏子仁说。

    “另外一种是平庸?”朱希希问。

    柏子仁点点头。

    “这些都是喜剧演员!”朱希希说,“是否说明喜剧演员更容易创造出独有的风格?”

    “我相信他们并不处于你所说的那种喜剧的、搞笑的状态。”柏子仁马上认真了起来,“对于演员来说,他们就只是在演一个有着喜怒哀乐的人,在夸张和荒诞之下,反而是更加深刻的哀伤。”

    “出色的喜剧演员大多有抑郁症!你怎么看?”朱希希接着问。

    “因为敏感。”柏子仁说。

    敏感!这个词一下击中了朱希希的心脏,就是这种感觉,柏子仁给人的那种复杂的感觉!在他那看似随意的性格掩盖之下的东西就是“敏感”!这也许是他能成为一名出色演员的必要条件,也是他眼神里存在那一丝忧郁的原因。

    朱希希会心地点头。

    “我说过吧?”柏子仁说,“你有做导演的潜质。”

    “是不是有潜质我自己也不知道!”朱希希眼睛里闪着光,“但是,我的下一部小说,我想自己拍。”

    她看着柏子仁,“你能不能作我新剧的男主角?”

    经过两个多月的筹备,朱希希的公司正式开业了。

    潘晓路作为合伙人,一个小股东,也加入到公司里来。“我不能总干经纪人,我也想有自己的公司和事业。”潘晓路说,“希希姐,让我和你一起做吧!我相信你!”

    朱希希和潘晓路一起把公司的牌子挂到墙上,就算是举行了开业仪式。

    他们的分工很明确,朱希希负责编剧、生产内容,并且作为公司首部影视剧的制片人;潘晓路则负责影视剧的筹备和对外联络。

    “公司既然开办起来了,总要出内容的!”朱希希说,“成立一个编剧部吧!”

    面试编剧的过程显然出乎朱希希的预料,与其说是朱希希面试别人,倒不如说她自己才是那个被面试的人。

    “有署名权吗?”第一个面试者报上了姓名之后,紧接着就问。

    “当然,”朱希希说,“为什么这么问?”

    “我之前的作品都没有署名。”王洪亮说。

    他的声音是真的洪亮,说起话来毫不费力、自带共振的那种洪亮。

    “编剧这么重要,影视剧的核心竞争力就是内容,怎么会连这种基本的权益都没有?”朱希希问。

    “这您都不知道?”王洪亮说,“在国内,编剧的署名权受到非常严重的歧视,甚至被剥夺!各种海报、宣传资料、影音产品的封套上,抹杀编剧署名的情况比比皆是。”王洪亮提高了嗓门。

    写剧本的文化人却得不到文化的尊重,朱希希感觉有些可笑,“也许是可悲!”她又想。

    “一群根本不懂得尊重文化的人还要去拍文艺作品、去谈欣赏理念、去品头论足、去颁奖领奖,真可谓荒谬至极!”王洪亮说。

    “也不能这么极端!”朱希希说,“至少在国家层面上,还是坚定支持文化事业健康发展的。”

    “我跟那些半路出家做编剧的人不同,我是从电影学院文学系毕业的——正正经经的科班出身!”王洪亮说,“上大学的时候,我就跟着老师写过不少剧本项目,只不过没有署名——这也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之后在编剧工作室跟着团队一起做的几个项目,因为资金问题,项目推进困难,拿不到钱也不给署名。”王洪亮的眼神黯淡下来,“现在,我连自己都养活不了。”

    “你要愿意的话,就留下来吧。”朱希希说。

    第二位面试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名叫张文凯,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整洁,就像有强迫症的那种。

    “公司会按时发工资吗?我已经快断粮了。”张文凯说,“到目前为止,我已经换了好几份工作,上一家公司经营了半年就倒闭了。我当时已经在着手做一个网剧,就没有下文了。资方遇到了一些债务问题,资金无法到位,所以我们的项目延后。至于什么时候能拍,也是一直没有消息,但是我们编剧小组可是实实在在忙活了大半年,物价与待遇不成正比,每个月都是在倒贴。”张文凯皱了皱眉头,“我现在还在为温饱发愁。”

    “你要愿意,先在我们公司呆着吧,”朱希希说,“虽然工资也不算高,但是绝对不会拖欠你们。”

    “我叫刘鸣沙,35岁,也曾经因为一两部作品在业内小有名气。由于网络平台的发展和一些偏好,很......”

    “什么偏好?”朱希希问。

    “就比如,很多项目明确提出只要九零后,甚至九五后的编剧,像我这样的,机会就越来越少。”刘鸣沙说。

    “九零,九五......”朱希希思忖着,“难怪现在的剧集情节幼稚可笑......”

    “我以前是不坐班的,现在不得不出来找一家影视公司,起码会有一份稳定的收入。再没有收入、接不到活就只能回老家。身边很多朋友都选择回老家了,一些留下的也都搬去了远郊。”刘鸣沙扶了扶眼镜,“我最近也刚搬了家......”

    “我第一次写的剧本,被一家小工作室的导演看中,出价3000元购买,要求我到BJ去修改剧本,然后我就去了。”这是一个女生,名叫蔡珊,生得温柔白净。“对了,我是湖北人。对方以信任度为由没有和我签合同,我居然天真的相信了。直到今天,对方一直以剧组缺少资金为由延迟支付稿酬;现在电影已经开拍了,还是没有支付我的稿酬。做编剧太难了,剧本被随意盗取,新人编剧连呼吸的权利都没有。”蔡珊红着眼睛说,“我在BJ没朋友,也不甘心回家,就来上海了,暂时住在朋友家。”

    “除了写字的特长,我没人脉、没资源、没背景,只有不停的写写写。”翟小刚说。

    他瘦削的脸庞上眼窝深陷。

    “为了省钱,我在郊区花1500元租了个郊农的单间,没日没夜地玩儿命搞创作、给人做枪手。后来,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制片人对我的创意感兴趣,还计划投资我的剧本,我就花了十个月的时间搞创作,反复打磨。整体大纲、分场大纲都已完成,这个时候对方忽然通知我,这个项目不做了!”翟小刚看上去口干舌燥,“毕竟项目黄掉是家常便饭,我只当是又一次失败,便没有多加追问。结果一个月后,我竟然在广电网站上看到了这个项目的备案公示!我去找这家公司理论,对方表示那个项目已经和其他人合作了,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但是在公示信息里,原始创意、项目的大纲、分场全都复制了我的版本,他们实际上就是在最后关头将我踢出局,把我的故事盗走了!”

    朱希希和潘晓路一言不发地听着。

    “我在知乎、豆瓣、微博上发维权文章,还找了一些朋友帮忙转发,闹出了一些动静,对方才不情不愿地给了我几千元作为补偿。我真的是心灰意冷,编剧就是行业鄙视链的底端,我们被抄袭都没有反抗的权利和渠道,完全没有任何话语权!

    那段时间我抑郁了,每天都自我怀疑,要靠褪黑素和酒精才能入眠。有一次,我熬夜写剧本时忽然惊恐发作,靠着最后的意志,我在凌晨拨打了急救电话,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诊断结果是中度抑郁症、轻度焦虑症。去年我的焦虑症加重,甚至害怕跟人接触,依赖药物才能强撑着每一天。”翟小刚虚弱地笑了笑,“直到今年,我的身体状况才好转,可以出来找工作。”

    “一会儿好好吃午饭,”朱希希不停地擦着眼睛,“下午就上班吧!”

    “那,这就等于招齐了?!”潘晓路如大梦初醒一般突然开口,“也行,那那、那赶紧把招聘广告撤了吧!”他生怕错过时机,连忙对陈阳说,“现在就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