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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亲人和友人

    格雷·安柏看着空手而归的切库·西蒙尼,如此想道,‘这是第六次、还是第七次?’骑士长如今是又怒又愁、难堪不已,不知去了谁那、受到了怎样的刁难。

    ‘简直就是一场闹剧。’格雷还记得,在来到凯旋城的第二天,切库和自己便去会见了纳赛尔大公沙伯泰·阿尔梅达,商讨借款与质子的相关事宜……在那座阳光明媚、岁月静好的小花园里,沙伯泰先是显出几分轻蔑与厌烦,然后便是短暂的沉思和最后的勃然大怒,他举起昂贵的白瓷花瓶把它砸得稀烂,飞溅的碎片甚至差点落在格雷的脸上,对方大喊大叫着唤来侍卫和卡伦·阿尔梅达,当面辱骂道,“该死的卡伦,反骨的贱种,他们是你带来的,你别想在我的眼前撒半句谎!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事?!”

    “父亲大人,我绝无欺瞒的意思。”卡伦战战兢兢地回道,那一向冷冰冰的脸庞挤着谄媚而惶恐的笑,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处缓缓流下,“是小沙伯和弗雷干的,他们认为这件事有利可图,便自作主张起来,您也知道他们两人是素来不听我劝的……但这份心思也是绝不坏的,只是看着您年纪已大、身体又不好,不希望因为这种小事而打扰到父亲的清净……毕竟,我们都是您的儿孙,肯定心心念念着为您分忧解难,心心念念着为这个家族分忧解难……”

    “分忧解难?”沙伯泰那手指指着卡伦的胸口,语气毫不留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小心思,一个个恨不得我赶紧去死,好把我辛苦得来的一切刮分个一干二净。”格雷直到现在也记得沙伯泰的话语有多么刺耳难听,“我还有好几年可活呢,我还有一大把活力呢,你亲爱的依蕾奈昨夜还在我的身下承欢呢,你这样的窝囊废又能干什么?什么都干不了!因为我还是纳赛尔大公,我还是黄宝石领的领主,我还是狡猾的阿尔!”卡伦面色铁青,敢怒而不敢言,“你,我的宝贝儿子,去跟沙伯和弗雷说——只要我还在一天,就轮不到他们两个出头!但凡还有下次……”他发出了冷笑的声音,“我最不缺的就是好用而听话的子子孙孙。”

    生厌的沙伯泰不再搭理格雷与切库,受辱的卡伦也无心出言相助,处于风口浪尖的他们自然惨遭殃及,亲眼看着希望和借款从自己手中飞走。

    ‘但与我何干,我已仁至义尽。’格雷不想再看切库的衰样,起身便走出了自己的居所——雨宫中一处偏僻的小院——冷冷清清无人问津,坐南朝北阴湿沉闷。‘正是合乎当前境遇的好地方。’格雷回想起了几日来的三餐,说是残羹冷饭都是谬赞,其中没被人下毒便算是大幸。

    “格雷。”甜美的嗓音好像从远方飘来,火红的身影摇曳而至,“你在这啊,我的小狮子。”芙拉蒂丝·阿尔梅达笑颜如花,为这片阴霾的角落送来了缕缕阳光。

    ‘人人都喜欢蝴蝶。’格雷看着那张宜笑宜嗔的漂亮脸蛋,心情都好上了几分,“有几天没见到你了,芙拉蒂丝,我刚刚还在想,难道越漂亮的姑娘就有越多交际?”芙拉蒂丝露出了个奇怪的表情,格雷猜测或许和不翼而飞的“希望”有关,“算了,小侄女,我也不是很在意。”

    十四岁少女的爷爷是“白胡子”萨伯泰·阿尔梅达——大公沙伯泰最早的几个儿子之一,两年前刚摔下楼梯、“英年早逝”——九岁少年的母亲则是奥莉·阿尔梅达,两人正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从法理上讲,格雷反而是芙拉蒂丝的表叔,他们两人也愿意以此取乐对方。

    “坏心眼的小狮子,坏心眼的小表叔。”芙拉蒂丝说着,便主动牵起了格雷的手,像是一位姐姐牵着一位弟弟那样。“一起走走,聊聊天,如何?”

    ‘好软……’格雷有些燥得慌,咳嗽着想要把手抽出,却被芙拉蒂丝瞪了一眼,反攥紧了几分,“要、要聊些什么?”他只好提出话题,试图转移注意。

    “要聊些什么……”芙拉蒂丝走在前头,拉长着语调,“就聊聊最近发生的一件趣事吧!”她回过头来,那双有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一眨一眨,“三天前有一个骗子找上了门,他自称是维尔罕特人。”

    “维尔罕特?”格雷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又有些拗口,“是精灵语?”

    “没错,他说他来自迪洛特群岛,那个精灵后裔的国度。”芙拉蒂丝的笑声悦耳如铃,“用南方语来讲,就是‘荒野猎人’的意思。”

    “荒野猎人……”格雷喃喃道,这个名字倒是熟悉了很多,但不是在日常生活中,而是在睡前的童话故事里,“骑马独行荒野,仗剑狩猎怪物……”父亲给自己讲过他们的故事——或是保护民众的无畏英雄、或是收钱办事的冷血杀手——但那早已过去了,如今连回忆也开始渐渐发黄,“我从未见过他们,还以为都是吟游诗人虚构出来的。”

    “他们确实是虚构出来的,起码现在是这样。”芙拉蒂丝用手指在格雷的掌心画着圈,痒痒的,“大公说,自己已有五十年没见过活着的荒野猎人了,又问他是来抓蟑螂还是来杀老鼠。那骗子却指着大公说什么黑气缠身、命不久矣,真是胆大妄为得很。你是没有看到,大公脸上都黑成什么样了,沙伯叔叔都恨不得直接拔剑相向,弗雷爷爷则为所谓的猎人求情,希望大公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格雷早就发现,芙拉蒂丝谈及沙伯泰时更愿意称呼为“大公”,“要不是弗罗拉·穆蒂尼奥大人在场,最后的结局就不会是下令驱逐这么简单了。”

    ‘弗罗拉·穆蒂尼奥,圣裔家族穆蒂尼奥的一员。’格雷想起了黑袍少女与蓝色玫瑰,这段时间以来他从眼前的少女口中得知,穆蒂尼奥的先祖是圣城白穆曦的建造者,穆蒂尼奥家族更是教会最喜爱的信徒,传说中他们甚至保管过圣杯,“沙伯叔叔和弗雷爷爷是?”这是两个被他记住的名字。

    “沙伯·阿尔梅达,我的叔叔,你的表兄,他的名字和我爷爷一样,都是力图讨大公的欢心又不敢直接触犯忌讳,大人们喜欢叫他小沙伯。”芙拉蒂丝小声说道,“弗雷·阿尔梅达,他是我爷爷的胞弟,以前中过一次风,现在虽然还能说话,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听你这么说,他们在大公的面前好像和旁人有些不同?”格雷不动声色地套着话。

    “叔叔是凯旋城的骑士长,他常住雨宫,哪怕是旱季来了也不走,大公如果不在城里,整个凯旋城五千守军便都是听命于他……自然,那是北方的战争爆发前的事情了,现在还剩多少士卒可就不好说。”芙拉蒂丝毫无所觉,有问必答,“弗雷爷爷则管理着财务与账本,大公去哪,他去哪,我父亲要做什么大点的事情、用些大笔的钱,都不得不先得到他的许可。”

    格雷点了点头,大致掌握了些情况。

    “快看,格雷!”芙拉蒂丝突然指着廊道外的空地,格雷扶住窗沿、踮起脚尖,他看见,在那里有几个青年在持剑对练,“他们在玩男孩子的骑士游戏。”

    青年们的动作在格雷看来有些漫不经心,其中一人在指了指这边后,他们也都纷纷停了手,“芙拉蒂丝!”那名最高大俊朗的男子抬手招呼道,“过来!”

    芙拉蒂丝松开了格雷的手,笑颜如花地朝他们走去。格雷在迟疑后也跟上脚步。

    “这位就是格雷·安柏?久闻大名。”那青年大方地笑着,不待芙拉蒂丝介绍便伸出了手,“我叫迪恩·阿泽维多,我们正在练剑,你要不要加入进来?”

    “我是格雷·安柏。”格雷伸手相握,那粗糙的鹿皮手甲硌得他不太舒服,看着对面一个个人高马大,他本想礼貌地拒绝,“至于练剑就算了吧,我武艺稀疏就不在各位面前丢人现眼……”

    “哦!”其中一个青年夸张地叫道,打断了格雷,“我武艺也不好,不如你和我两人先来试试?”

    格雷有些不安,芙拉蒂丝笑道,“算了啦,乔治,格雷他还小,还是个孩子,哪里拿得动真剑,你就不要作弄他了。”

    “没事。”迪恩也大笑着,从一旁拿来两把木剑,一把扔给乔治,一把递到格雷面前,“拿起来,格雷,向我们、向芙拉蒂丝证明,自己是男人而不是个只会喊妈妈的小孩。”

    格雷懵懵地看了眼芙拉蒂丝,红发的少女正站在一旁投以期待而鼓励的目光,青涩的可人中夹杂着成熟的魅力,神使鬼差间他接过了那把木剑。

    人们围成一圈,困住了里面的两人。

    “开始!”格雷看不见迪恩的脸,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冷笑。

    “我会收着手的,不会把你伤得太重。”乔治摆出了架势,“所以,让我狠狠收拾你吧。”

    乔治挥舞着木剑,三下两除二就打飞了格雷的木剑,前者兴致冲冲、后者手腕生痛,剑柄狠狠敲在格雷鼻梁上,他顿时开了花,带着满脸的血水和鼻涕连滚带爬,试图逃跑却被其他人推了回去。结实的木剑剑面迎面袭来,格雷侧首,却依旧被拍在左肩肩上,疼得他跪到地上。

    “为什么……”连一次呼吸都是火辣辣的折磨。

    “因为,我叫乔治·阿尔梅达。”乔治一脚踹翻了格雷,“沙伯·阿尔梅达是我的父亲。”

    仰面倒下的格雷一眼就看见了芙拉蒂丝,她正站在他们之中,对面前发生的羞辱毫不在意,依旧花枝招展而含笑晏晏……不知是否是格雷的错觉,他觉着她剐了自己白眼,一如初见那样。

    ‘天空真得好蓝啊……’格雷突然想念起了劳伦特,他总是在对练中用剑身压倒自己。‘你年纪小,力量还比较弱,不能跟他们硬碰硬。’父亲也总是笑着那么说道,‘要灵活、要多变,绕着他们走、不停地走……对、对,就是那样,试着绕到他们的背后去,那里不会长眼睛,亦不会多出拿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