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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弹冠相庆

    “是,是我不知道。是我太天真了。对不起。”

    武来果气冲冲地转身回卧室,很快又换了一身深色的宽大运动套装似是要出门。

    阿柴欲追上去。可她早有准备,将挎在手臂上的包朝他脸上毫不留情的砸过去。

    阿柴措不及防,接住挎包的同时滑坐在地上。

    武来果指着他龇牙咧嘴。

    “你敢跟上来,就把包袱准备好。别回来了。”

    说完戴上棒球帽利落开门,出门。

    阿柴跪坐在原地,摸着还有些痛的脸颊再次躺倒在地上。他抓着短短的头发,海牛似的在地上扑腾翻滚,胡乱空踢发泄着。

    难得武来果愿意说这么多的话,怎么自己就天高地厚的不知收敛,惹她生气了呢。啊,好不争气呀。

    不过,想想也不对啊。

    武来果饭桌上那些又长又臭的理论,讲了那么多模棱两可的东西,完全就是空洞的“所谓哲学”,和她有关的事实一句都没有提到。

    或许她只是看自己可怜应付罢了。这样想着,阿柴又觉得丧气,深觉不能老是这样惯着,顺着她。

    他唉声叹,双手合在一起朝着天花板,虔诚地。老天呐,你是否知道怎么才能让她打开心来。我甚少麻烦你,这次就给一点点提示吧,少少一点都可以。

    楼下传来哐当的巨响,而后一个女人清晰的骂声传了上来。

    “说了,我不喜欢!”

    是吵架吗?怎么都吵到阳台了?阿柴好奇地起身,走到阳台探身观望。

    他探头探脑,发现是楼下租住的情侣在吵架。听了一会,吵架的原因好像是因为送了不喜欢的礼物。唉,无非又是一个我以为,另一个也是我以为的故事。

    阿柴越听越投入,不禁加入其中。点着头。

    “对呀,你们先互相讲一声不就好了……嗯,就要问呀,不知道就问女朋友嘛。她怎么知道你不知道呢。”

    “听到没有!叫你先问,你女朋友我不喜欢惊吓……”

    尖叫着输出太多,累到只顾得激烈喘息的女孩听到头顶有男人的声音,脸色惊恐地朝上撇眼。男孩察觉古怪将她拉到身后,伸出身子。

    “谁呀?”

    两人对上眼。阿柴尴尬地松开抓在栏杆上的手,眼神左右飘忽。

    “你谁呀!”楼下的男孩龇着牙奶凶奶凶地,女孩也伸出头来。刚伸出来又被男孩挡住。

    阿柴咬着下唇,摆着双手做出驱赶的动作。

    “缩回去,缩回去。小心高空坠物哦。”

    听闻此言仿佛收到了威胁,男孩一把抱住再次试图伸出头的女孩消失在阿柴视线里。

    逃离了阿柴,武来果顿觉无力。她想找到一个可以呼吸又可以完全掩护她的地方。可除了家之外,那种地方还有吗?

    犹豫地想到外面走走,又怕看到街上的人和车。那样她会羡慕,会不由自主地认为那都是一些幸福的人而自己悲伤得可怜。

    要不去哪里找一个树丛躲着?

    流浪狗也不至于这么惨吧。如果选择在小区的树丛会不会比街上的流浪狗好一点点?

    在树影间寻找,很快她就发现了一块灌木后的空地,拍着屁股钻进去,挨着一棵桂树躺下才发现灌木太矮一点都不隐蔽。

    武来果起身往树木深处爬,枝丫越来越密,土也越来越潮湿,她嫌弃的抬起手掌闻了闻,又调转方向。

    反复兜转几回,好像找到了适合的地方。

    武来果蜷缩在凤凰树下,看着枝叶间隐约透出的月亮,半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又担心起太隐蔽的地方会不会有毒虫蛇蚁。

    才开始担忧,就觉得小腿肚开始密密麻麻地发痒。在这种惴惴不安中武来果坚持了不到两分钟,武来果又起身在树丛中乱串。

    一如她已经习惯了的生活,哪怕已经不再去期望有光照进来,可在黑暗中还是迷茫得要死。

    有时候会说死了吧,死了吧,死了最好了,死了就轻松了,一了百了了。但又会怕,死亡的那条路是不是也像这般黑暗,到了另一个空间还是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天堂也好,人间也好,地狱也好,神仙有神仙的烦恼,恶魔也有恶魔的忧虑。并不会因为去到了哪就安稳了,只是换了一个地方继续糟糕。

    正在黑暗中不知该往何处之时,武来果听到不远处传来嬉戏声。许是心中的恐惧和寂寞,她忍不住寻着笑声传来的方向磕磕绊绊地走了过去。

    有光线刺了进来,她拨开厚厚的叶片,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已经到了小区的泳池旁,刚好有结婚的新人在这里开烧烤趴。闻着烤肉的香味,武来果坐了下来,躲在树丛后非常不体面看着别人的欢乐。

    她想起小学时在自然课上学习蛋白质的篇章时,自然老师为了生动的表述蛋白质被灼烧的味道,便提问。

    “肉是蛋白质。同学们,你们去烧烤店会闻到什么味道呀?”

    “香味。”全班异口同声。

    自然老师抽着脸呆住了,尴尬地解释。“不对,应该是焦糊的味道。”

    有同学举手反对。“没有啊老师,很香的。”

    紧接着又有学生插嘴。

    “我最喜欢烤鸡腿。”

    “还有烤五花肉。”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教室很快叽叽喳喳变成了美食交流场所,独留被遗忘了的老师,脸上一阵青一阵黑。

    这完全不清楚是算孩子们没有考虑到老师这个问题的出发点,还是老师没考虑到这么大的孩子都是馋虫。

    武来果翘起了嘴角,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快乐的儿时记忆。

    可当她意识到自己在笑的时候就笑不出来了。

    她觉得只有不笑才是正常。

    那边,那些人,笑得那么开心干嘛?不过是结婚、美食、喝酒,真的有那么值得开心吗?

    穿过欢笑,泳池的水声拍打着她的双耳。

    武来果觉得人们的快乐与她无关。被关在狭小阴暗的水帘后看到的不真实的世界,不真实的庆祝和欢乐。她无法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欢声笑语这样的东西。

    也许不太恰当,她想到了弹冠相庆这个词,然后悄悄提起手指将快乐的人头上的帽子弹走。

    只有不正常才会觉得这种状态正常啊。

    她心情低落,频繁用指甲抠着手指上的脏污。

    就是已经不正常了。

    内心深处的问题,想治愈只能用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弥补从记事起就开始失去的东西。

    不要说别人,就连她自己都没有这样的耐心。

    泳池聚会没多久就干脆利落地结束了。

    桌椅、食物被搬走,小彩灯也一串接一串地熄灭,武来果再次陷入黑暗中。

    别人的快乐真的是一点也偷不到,回头翻涌的情绪,如巨浪狠拍礁石,巨大的力量缠绕腰腹扯着她迅速回溯到了那个熟悉的沼泽,浓稠的液体盖住口鼻,她垂下手臂全无挣扎的放弃了。

    清脆的虫鸣在耳边吵闹了有十几分钟,武来果才想起是该回去了。

    泳池聚会因为十一点后禁止喧哗而结束,她离家出走的行为也应该停止了。

    那是自己的家,丢给阿柴算什么。

    虽然他也算不上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