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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玩物

    “珩儿昨日大婚,本宫瞧着这太子妃很是知书达理,想必日后诞下的皇孙也定是个俊俏的。”

    皇后一边说话一边示意身旁的婢女将早已准备好的檀木盒呈到太子妃的面前,木盒打开,是一对嵌着红宝石的软金镯,“这是本宫特意命人打造的,太子妃和良娣一同入宫,这也算是本宫的一番心意,希望日后你们二人手足相亲,莫要生了嫌隙。”

    叶秋苓和阮清齐齐应下,刚一落座,便听到了公公前来禀报,说是陶妃来访,皇后微微颔首,公公便躬身退了出去。

    “哟!今儿可真热闹,这太子妃果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太子可真是好福气。”

    娇俏的声音顺着一股花香传入了殿内,陶妃的目光在二人的身上来回扫视,秀眉轻扬,“皇后娘娘,太子大婚,臣妾也是特意赶来送份贺礼,顺便混个眼熟,这礼既已送到,臣妾就先行告退,免得扰了娘娘的兴致。”

    话毕,便将两个盒子分别塞入了叶秋苓和阮清的怀中,视线落在阮清的身上,娇笑着掩了掩唇,便又如一阵风般离开了大殿,只有淡淡的余香还萦绕在鼻尖。

    结束了请安,叶秋苓和阮清并肩走在青石路上,相视一笑。

    “我不喜欢太子,所以你不必担心。”

    阮清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叶姐姐又在打趣我了,这红墙内,喜欢就是那夜夜高悬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即。”

    “妹妹明白就好。”

    沉默片刻,叶秋苓突然停下身给了阮清一个拥抱,右手抚摸着她脑后的秀发,双目有些泛红。“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吗?不,那只是自欺欺人。

    干涸的鲜血无法重新注入体内,死去的亡灵也不能重获新生,活着的人不过都是傀儡。

    “本宫送给良娣的礼物良娣可还喜欢。”

    陶妃从花池边走来,阮清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撒入水中,唇角轻扬。

    “谢陶妃娘娘厚爱,臣妾很是喜欢。”

    “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一定。”

    银针穿过蓝色的绸布,在布匹上勾勒出祥云的图案,一上一下间,一个精致的香囊便已成型。

    “清儿你看,这是本王令人去街上替你寻来的一些稀奇玩意儿,也好让你打发打发时间。”

    正举着香囊对着阳光反复欣赏的阮清听到此话微微偏头,露出了她小巧精致的脸,夕阳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额头和鼻梁上,连细细的绒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就好像给她镀上了一层绚烂的光晕,看的人失了神。

    “殿下,殿下。”

    接连唤了两声,周奕珩才堪堪收回思绪,耳尖却是不自觉地泛了红。

    “这是清儿为本王做的吗?”

    伸手取过香囊,一双眼目光灼灼地盯着阮清,微抿的唇角透出几分拘谨,眨巴眨巴的大眼流露出些许期待。

    阮清轻笑出声,起身捏了捏他泛着粉红的耳朵,眸眼明亮动人。

    “当然是送给殿下的,殿下可还喜欢。”

    高扬的嘴唇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周奕珩紧紧地攥住香囊,一袭翠色的长袍衬得他的笑容更加明媚阳光。

    “谢谢清儿,本王定好好珍藏。”

    晚膳上桌,周奕珩贴心地替阮清盛了碗红枣莲子羹,温度适宜后才舀起一勺,递到阮清的嘴边,“过几日你就要来月事了,最近几天少食冷食和辛辣之物,多喝点莲子羹,补补身体,免得遭罪。”

    阮清顺从地喝下,娇羞爬上脸颊,“臣妾知道了。”

    “太子殿下,有要事禀告。”

    旖旎的气氛被突然闯入的人打破,来人看着不停替阮清布菜的周奕珩,心下生起几分困惑。

    周奕珩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眉头微皱,语气有些不满,“以后本王在陪清儿的时候,不要来打扰。”

    “是,属下谨记。”

    “清儿,可吃饱了。”周奕珩揉了揉阮清的头发,眉眼间皆是温柔。

    阮清无声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殿下有事就先去忙,臣妾正好可以去看看叶姐姐。”

    “清儿乖,等处理完本王就过来陪你。”

    “好。”

    乖巧应下,等人影消失在视线中后,屏退下人,独自向外走去。

    “叶姐姐正在用膳呀,妹妹也来凑个热闹。”

    视线落在叶秋苓香辣可口的膳食上,眸子一亮,忙不迭地坐下等着叶秋苓的贴身婢女再添一副碗筷。

    叶秋苓看着阮清急吼吼地模样,有些失笑,“太子刚才不是才陪妹妹用完晚膳,怎么,不合妹妹心意?”

    阮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叶秋苓,面露嫌弃,“莲子羹甜的发腻,也不知道御膳房是打翻了多少糖罐,剩下的一些菜色皆是寡淡无味,和才从地里摘下来般,这晚膳真是给谁吃谁摇头。”

    陡然见到如此鲜活的阮清,叶秋苓忍不住笑出了声,“妹妹也就只有在吃食上才能显出一些活力来。”

    阮清满足地叹了口气,语气怅然,“还是叶姐姐的膳食好吃,妹妹日后就叨扰姐姐了。”

    叶秋苓忍不住戳了戳阮清的额头,“你呀,从小就这样,长这么大了还是贪口吃的,怎么不干脆嫁个厨子。”

    阮清笑容一滞,嘴角有些发僵,“若是爹爹和娘亲还在,若是阮府还在,也许我倒真能嫁给一位厨子。”

    气氛突然变得哀伤,叶秋苓上挑的眉眼突然落下,鼻尖有些发酸,“不过一夜之间,阮府凋零,叶家败落,唯有圣上,坐稳赢家之位。”

    “是啊,不过一夜之间。”

    叶秋苓吸了吸鼻子,笑容悲戚,“算了,不提这个了,妹妹以前可是和太子见过?我见这太子倒是对妹妹喜欢的紧。”

    阮清一怔,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那就是一见钟情?”

    “噗哧。”阮清嘴角高扬,笑得眸中都见了泪花,“姐姐你竟信太子会对我一见钟情,我不过是他闲暇时的玩物而已,逢场作戏罢了。”

    叶秋苓了然地点了点头,似是颇为赞同,“怪不得我总觉得奇奇怪怪,还以为这帝王家出了个情种。”

    阮清眉头微皱,愁绪萦绕在眉间,“姐姐可有靠得住的知心人,阮家灭门,我身边全是皇家之人,无人可用,想打探一下阿乐的近况都办不到,我……”

    语气哽咽,泪水悬于眼眶,摇摇欲坠。

    “妹妹放心,此事我在入宫前便已派人前去打探,想来近日便会有消息传来。”

    “谢谢。”

    叶秋苓起身从自己陪嫁的妆奁中拿出一块玉佩,递到了阮清的手中,“我爹曾为我暗中培养过一批暗卫,妹妹若能出宫,便将此玉佩配在腰间,自会有人来找你,届时,妹妹既有人可用,也有人能护妹妹周全。”

    阮清看着手中上好的羊脂玉,眼角有些发红,“姐姐将此物给了我,姐姐日后怎么办。”

    “太子妃这个位置我坐不了太久,皇上只是为了皇家名声所以暂且放过我家,等遇到了合适的机会,叶家就会像阮家一样,难逃死劫,之所以肯让我入宫,不过是为了继续牵制叶家,皇上疑心很重,妹妹也许可以在此事上做做文章。”

    “姐姐你都知晓……”

    “你我两家世代交好,我又不过大你三岁,也算是亲眼看着你长大,你的心思,姐姐定然是知晓的,只是陶妃也并非完全可靠,妹妹行事定要当心,不要留下把柄,必要之时,姐姐会帮你,所以,不必担心,放心去做,姐姐相信你。”

    阮清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泪水便夺眶而出,手心的玉佩突然变得格外沉重,重得阮清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书房。

    “殿下,易柒死了。”

    周奕珩瞳孔微震,表情有些龟裂,“死了?”

    易玖重重地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周奕珩睨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下去,“被乐姑娘用簪子一击致命,等其他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说完,还深深地吸了口气,“而且当晚他们一直在……乐姑娘的房间洒扫,所以没来得及汇报消息。”

    “洒扫?!”

    周奕珩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热茶泼在手背上,烫红了一片。

    “是,是的,乐姑娘还让他们带话,让下次换个聪明点的。”

    易玖结结巴巴地说完,心底有些发虚,底气不足地继续开口,“殿下,方才见你对良娣……这乐姑娘又是良娣的妹妹,是否要停止……”

    周奕珩又气又笑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眸光幽深,“不过是本王逢场作戏,你还真信了。派人监视着长秋阁,若有人生出了别的心思,就一定会有动作。”

    “是!”

    易玖退下后,周奕珩看着静谧的书房,烛火照映在他的脸上,许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唇边荡开不易察觉的笑意。

    两年前。

    乞巧节向来热闹,偷偷溜出宫门的周奕珩和周奕念在街上闲逛,“兄长!今日的长安城好热闹,比宫……府上有意思多了!”

    周奕念一手拿着糖人一手举着糖葫芦,瞪得溜圆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周奕珩温柔地将他护在身旁,眉眼间也皆是愉悦,“这里人多,小心走丢了。”

    “兄长,你以后可以常带我出来玩吗?”

    周奕念眼巴巴地望着周奕珩,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上扬的唇角不自觉地落下,神情间也染上一丝落寞,“还是算了吧,你日日都很繁忙,有时候一连几日也见不到你的人影,兄长,你难道不累吗?”

    周奕珩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颊,有些无奈,“以后我会多陪陪你的。”

    正说话间,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闹,一抬眼,便看见一抹绯红的身影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巴高高扬起,显得脖颈更加纤细,而地上正躺着一个龇牙咧嘴不停嚎叫的男子,“偷东西都偷到我妹妹头上了,怎么,眼看着中元节将至,不知道送什么祭祀祖先打算直接送自己?”

    女子身旁站着身穿一袭鹅黄色的姑娘,正气呼呼地瞪着躺在地上的男子,时不时补上一脚,“笨贼!让你偷我的钱袋!我可是有姐姐护着的人!”

    周奕念远远看着,眼神有些呆滞,“兄长,她们……”

    周奕珩眼眸微弯,目不转睛地盯着,却只见红衣女子突然抬头,相隔数里间,似是已四目相对,又似乎只是惊鸿一瞥。

    回过神来的周奕珩看着渐深的夜色,抬步便向寝殿走去,步履匆匆间,连无边的夜色都变得分外醉人。

    长秋阁。

    “妈妈不要再打了,我,我一定会把钱加倍还回来的,求求妈妈……”

    哀求声从柴房传来,乐芷翘着兰花指倚靠在门外,一颦一笑间,风情万种,“这是怎么了,打的这样厉害。”

    陈妈妈看着摇钱树乐芷一张脸笑得格外灿烂,说话间不自觉便带上了几分谄媚,“自己的爹在外面烂赌,债主堵上了门,家里又没钱还,就拿女儿抵了债,这不,昨日我让她去接客,她倒好,直接砸的张公子一脑门子的血!我是又赔了笑还赔了钱,今天一大早起来又开始闹妖蛾子,死活不接客,不狠狠教训一顿真当我这长秋阁开着是过家家呢!”

    乐芷细眉上挑,视线落在对方的脸上,若有所思的开口,“她的钱我出了,以后就跟着我。”

    陈妈妈闻言皱了皱眉,“姑娘若是想要个贴心的我直接去买一个就是,这小妮子气性大得很,我怕她不懂事冲撞了姑娘。”

    “无妨,我喜欢,就她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柴房,陈妈妈看着鼻青脸肿的蜷缩在地上的女子,冲周围的家丁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她带了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

    被带到房间的女子低垂着头,语气有些哽咽,“奴,奴婢叫芸儿。”

    乐芷点了点头,让她在身边坐下,看着她喝完杯中的热茶后开始着手替她包扎伤口。

    芸儿瑟缩着想要往后躲,却被乐芷钳住了胳膊,将她又往前拉了拉,“躲什么,没人替你处理过伤口吗?”

    “回姑娘,以前受伤娘亲都是用烧红的木炭烫一下,还未曾如此……”

    听到娘亲二字,乐芷的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以前她受伤,娘亲总是会温声细语地哄着她,等她不再哭闹了再小心翼翼地替她上药,曾经,她也是被娘亲捧在手心的珍宝,只是……

    眼眶不自觉地发酸,珍珠般的泪滴顺着脸颊滑下,芸儿见自己戳到了姑娘的伤心事,急忙跪在地上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姑娘,都怪奴婢不会说话,竟惹得姑娘伤了心,姑娘愿打愿罚奴婢都受着。”

    乐芷抹去眼中的泪花,柔声开口,“无妨,起来吧,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你会弹琵琶吗?”

    “奴婢不会,但若姑娘想听,奴婢可以去学。”

    “好,以后每日都给我弹一首。”

    乐芷看着眼前的芸儿,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透过那两三分相似的眉眼似乎又看到了她朝思暮想、夜夜挂怀的阿姐,她的阿姐,弹得一手好琵琶。

    “太子妃,芸儿已经成功留在乐姑娘的身边了。”

    叶秋苓正欲开口便被阮清截过了话头,“乐儿可有受到欺负?”

    “回良娣,乐姑娘一切都好,只是……长秋阁的陈妈妈已经安排了乐姑娘接客。”

    阮清面色一僵,笑容有些勉强,“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叶秋苓默默地拍了拍阮清的后背,心头堵的她格外难受,“妹妹放心,如今芸儿伴在乐儿身边,也还算放心。”

    “嗯。”

    闷声应下,心却好像被人用手使劲攥紧,疼得她呼吸急促,额头都渗出了一层冷汗,阿乐,她从小就护着的阿乐,终是再也护不住了。

    “皇兄,明日的灯会你去看吗?”周奕念靠在石柱上,嘴里还叼着一根长长的野草,时不时冲正在批阅奏折的周奕珩丢一颗石子,等到手中的石子扔完了也没得到回应。

    “明日我有要事。”

    周奕念撇了撇嘴,将口中的杂草丢到了地上,“好吧,那我自己去。”说完,便准备大摇大摆地离开。

    “等一下。”周奕珩停下手中的朱笔,瞥了眼地上的草,随即又默默地移开了视线,“清儿自入宫以来一直不曾出去过,明日你就负责清儿的安全,若是出了事,唯你是问。”

    “皇兄,只带清儿皇嫂,不带你的太子妃?”

    “若是她想去,一并捎上也无妨。”

    “啧啧啧,她她她,她可是皇兄你的正妻,将来母仪天下之人,瞧皇兄这般避嫌的模样。”

    周奕珩面色一沉,将手边的书径直丢向了周奕念的脑袋,砸的对方一个趔趄,“再敢多话,明日就别出门了。”

    “略!”周奕念搞怪地做了个鬼脸,一溜烟便跑没了影。

    养心殿。

    “父皇,若是此前的消息属实,那么明日便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珩儿部署的如何。”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白眉须发的老人靠在床榻上,呼吸沉重。

    “父皇放心,定是叫他们有来无回。”周奕珩双眸微眯,犹如盯紧猎物的毒蛇,正“嘶嘶”地向外吐着信子。

    “顾行之那个老儿野心勃勃已久,总对我朝虎视眈眈,此次定然是知晓了阮府之事,这才试图趁着灯会在长安城引起内乱,也该趁此机会让其他附属国好好看看,早点认清自己的地位,不要总像个跳梁小丑在朕的眼前蹦跶!着实碍眼。”

    说罢,皇上悠悠抬眼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周奕珩,语气有些不善,“珩儿,你可莫要再优柔寡断,有些事有过一次也就够了,朕的皇子中虽你最为出色,但这太子也从来不是非你不可。”

    “儿臣明白。”

    许是谈话的时间过长,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候在殿外的婢女们鱼贯而入,伺候着皇上服药。

    “父皇早些休息,儿臣先行告退。”

    因咳嗽憋得满脸通红的皇帝喘着粗气冲他摆了摆手,周奕珩便悄声退出了寝宫。

    夜晚的凉风吹在身上,吹散了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