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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狩猎

    “粒央,这是这间酒楼的特色菜,快尝尝。”头戴玉冠的男子夹了块爆炒肉丁放入了宋粒央的碗中,眼窝下淡淡的乌青衬得他有些疲倦,宋粒央兴致勃勃地吃了一口,顿时被辣的吐了吐舌头,鼻尖都渗出了一层薄汗。

    “好辣。”

    站在身后的兰儿急忙递上一杯水,以手为扇替自家小姐扇风,“陈公子,我家小姐并不擅吃辣。”语气有些发冲。

    陈汝厚微微一愣,被一个丫鬟教训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笑意也淡了下来,宋粒央急忙将兰儿推到一旁,主动伸筷又夹了一箸,皱着眉咽了下去,“兰儿不会说话,陈公子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她计较。”

    陈汝厚看着分外乖顺的宋粒央,笑容中透出几分不屑,视线落在兰儿的身上,竟生出几分贪婪。

    “既然你喜欢吃便多吃一点。”说罢,还特意将盛着肉丁的碟子放到了宋粒央的手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狭长上扬的桃花眼流露出些许恶劣。

    宋粒央僵笑着扯了扯唇角,一言不发地开始用餐,额头细密的汗珠凝聚成黄豆般大小顺着脸颊滚落,嘴唇辣的有些发肿。

    见对方竟真的吃完了一整盘,陈汝厚大笑出声,“不错,女子就是要听话顺从,既如此,便纳你为妾好了。”一言一语间,极尽羞辱。

    兰儿看着眉眼低垂的小姐,有些心疼,她家小姐本是肆意洒脱之人,却被那恶霸逼到了如此境地,想到初入京那日遇到的男子,同小姐相谈甚欢、很是合拍,只是进城后便与他分开,也不知他家住哪里,想来也是有一定权势之人,或许能帮到小姐。

    同陈汝厚分开后,宋粒央捂着肚子,难受地靠在兰儿身上,“兰儿,我知你在想什么,但萍水相逢,彼此的秉性并不了解,未必就是可靠之人,若被举报到官府,受点皮外伤倒是小事,可若被遣返,那就真是羊入虎穴,有进无出了。”

    兰儿用力扶着宋粒央的胳膊,带着她向客栈走去,“可小姐当真要入府为妾?”老爷若是知道了该有多难受。

    “入府为妾总还有条命在。”

    腹部传来的绞痛令她有些虚弱,脚下一软,竟硬生生地跌坐在地,兰儿看着寂静无人的街道,急的团团转。

    “小姐,小姐你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宋粒央吃力地勾了勾唇角,却只露出了一个格外难看的笑脸,“兰儿,让我休息一会儿,我……好累……”

    整个世界都像颠倒了一般,天空旋转坠落,大地翻腾而上,意识逐渐模糊,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围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微风吹动彩旗,众臣俯身跪在地上,远处是绵延的青山和万里江河。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抬了抬手,“众爱卿平身。”浑厚的声音在场内响起,视线扫过,落到林间,“今日狩猎,拔得头筹者赏黄金千两,赐玉瓶一对!”

    “谢圣上隆恩!”

    鼓面被用力敲响,随着几个重音落下,节奏变得越来越快,一时间令在场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地等待着,只等一声令下。

    穿着一袭镶嵌金色图腾的黑色狩衣的周奕珩站在人群中,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周奕念着黛色狩衣,镶着白玉的弓箭被他用力撑开了箭弦,右手一松,发出“嘣”的一声弹响。

    “皇兄,听闻你已大婚,未曾亲自到场祝贺很是遗憾,这是我为太子妃和良娣备下的薄礼,不知二人现在何处。”

    一抹艳红色的身影闯入视线,袖子上散落的梅花栩栩如生,周奕珩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就好像隔着眼前之人看到了一眼入心的那抹倩影,倨傲又鲜活。

    “皇兄?”周奕瑄再次开口,嘴边挂着温和的笑。

    “二弟有心了,前段时间去林苑修养可觉得身体好了些?”周奕珩伸手指了个方向,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这是本王前些日子差人去寺庙求的,已经开过了光,想着二弟不久便要回来,便一直带在了身上。”

    “谢皇兄。”周奕瑄伸手接过,温润的玉佩令他冰冷的指间多了一丝暖意,小心翼翼地取下原本佩戴着的玉佩,将此换了上去,被换掉的玉佩也被他好好地收进了袋中,隔着衣衫紧贴着跳动着的胸口。

    “三弟,这是我闲着无事自己做的,送你。”

    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周奕念见还有自己的份,乐的咧了咧嘴,“谢二皇兄!”说着,也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最后却只掏出了一块吃剩的糖糕。

    “啊……这……”

    周奕念有些尴尬,被油纸包好的糖糕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把这个当礼物送出去会不会不太好,而且二皇兄自幼体弱多病,万一吃他剩的东西吃坏了身体父皇会不会揍他……

    周奕瑄忍不住笑出了声,拿过糖糕,轻轻地咬了一口,“好吃,谢谢三弟,皇兄很喜欢。”

    “真的?”周奕念的眼睛倏地一亮,纠结的神情一扫而光,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奕瑄,似乎是想看他有没有说谎,周奕珩没好气地拍了他的脑袋一巴掌,疼得他龇牙咧嘴,见此,周奕瑄嘴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二弟,你别搭理他,他之前用鸣镝让人帮他送草纸,把父皇气得罚他禁足抄书,这才放出来呢。”被揭了底的周奕念瞬间就红了脸,“皇兄,你……你……”

    “本王怎么了?”周奕珩抬眼睨着他,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也挡不住,“你……你简直就是为了哄二皇兄开心完全不顾我的死活!”

    被逗得直乐的周奕瑄略微收敛了一下笑脸,开心洋溢在他的周边令他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都好了不少。

    狩猎即将开始,周奕瑄同二人分开,向另一边供女眷休息的场地走去。

    “太子妃?”

    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秋苓扭头,热烈的颜色撞入眼底,大脑瞬间空白,公子润如玉,陌上人无双大抵就是这样的,周围的嘈杂迅速褪去,安静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周奕瑄微微皱眉,忍不住捂住了心口,面色再次变得惨白,可急速跳动的心脏令他几乎喘不上气,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原来,不管身体有多差也依旧拥有心动的能力。

    “你是?”叶秋苓怔怔地开口,指间都有些颤抖,阮清见状,急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冲突然出现的男子弯了弯唇。

    “周奕瑄。”

    “叶秋苓。”

    声音被淹没在激进的鼓声中,狩猎的众人骑马蹿入了树林,一时间,受惊的鸟群扑扇着翅膀飞向空中,马蹄声四起。

    二人移开视线,再开口,彼此间便多了几分疏离。

    “这是送给太子妃和良娣的贺礼,虽然时间有些晚了,还望莫要嫌弃。”

    周奕瑄亲手递上木盒,指尖不小心碰到叶秋苓的掌心,心脏又是狠狠地跳了几下,强烈的不适感让他身形一晃,几乎跌倒在地。

    叶秋苓脚下一动,想要上前搀扶,却猛然醒悟,惊觉自己身处的场合,她是太子妃,而他,是太子的二弟。

    原本倚在皇帝身边的陶妃眼波一转,突然瞥到周奕瑄此时摇摇晃晃的身影,心下一紧,丢下手中的葡萄急忙奔了过去。

    “瑄儿!”

    周奕瑄循声望了过去,见是自己的母妃,强撑着向她走了几步,很快便被陶妃扶住了身形。

    “可是心脏又不舒服了?”陶妃目露关切,头上的步摇因跑动而缠在一起,发丝也有些紊乱。

    “母妃放心,没什么大碍。”

    紧随其后的皇帝看着毫无血色的周奕瑄,眉头紧皱,“快宣太医。”

    “儿臣拜见父皇。”

    “瑄儿这身体愈发孱弱,日后还是要好生修养,莫要随意走动。”

    陶妃抿了抿唇,没有搭话,垂着的眼眸里流转着别样的情绪。

    “嗖——”

    长箭离弦,径直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叶片翻飞,随即,一只鸽子坠落在地。

    “皇兄好厉害!”

    周奕念惊呼出声,冲周奕珩挑了挑眉,“皇兄,我们要不要比比?”

    “怎么比?”

    “就比射鸽子,看谁射的多。”

    周奕珩点头应下,“奖赏呢?”

    周奕念略一沉思,一张脸皱成了一团,“我还揣了个没吃完的条头糕……”刚才没摸出来,不然就都给二皇兄了。

    “你闭……”

    话音未落,一支箭便从耳边飞过,直直地扎进树干。

    周奕珩迅速翻身下马将周奕念也一同拽了下来,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的周奕念急忙跟在兄长身后,躲到了一颗大树背后。

    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箭矢,压得他们抬不起头,脚步声逐渐逼近。

    “我引开他们,你马上回去找帮手。”

    周奕念还想反驳,可眼前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他拒绝,只得闷着头不说话。

    箭矢停下,脚步声也瞬间消失,周奕珩眉头紧锁,将周奕念护在身后,一双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走!”

    见寻不到踪迹,周奕珩急忙拉着周奕念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谁知刚走了没几步,一支箭便直直地向他射来!

    周奕念迅速将周奕珩扑倒,两个人齐齐跌在地上,粗石块划破了他们的衣衫,被擦破的皮肤渗出一些血迹。

    不好!周奕珩急忙从外袍上撕下几缕布条,示意周奕念同他一样将伤口缠紧。

    这里是猎场,不止有小型飞禽,同样有食肉的猛兽。

    马匹因受惊早已跑的不知所踪,周奕珩紧紧地捏着手中的弓箭,关节因用力甚至有些泛白,狩猎场很大,加上进入猎场后都各自结伴,因此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人帮忙,只能尽力向猎场的出口走去。

    粗重的喘息声在身后响起,周奕珩立刻回头,一只公狼正死死地盯着他,眼冒绿光。

    还真是一环扣一环。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迅速搭箭放弦,利箭飞射而出,公狼一跃而起,长箭落空。

    “嗷呜——”

    狼嚎在森林中响起,四周的草丛迅速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时间,狼群竟将他们团团围住!

    利爪凌空拍下,仓皇躲避的周奕珩看着轮番攻击的狼群,用手背抹去了唇边的鲜血,汗水从额头滚落,滴落在泥土里。

    “再这样打下去,我们两个都要死,我们必须携手杀死头狼,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周奕念的背部被狼爪狠狠地抓了一道,皮肉翻飞,伤口狰狞。

    头狼位于狼群的后方,想要直接绕过狼群攻击头狼有些不现实,周奕念用箭筒中仅剩的两支箭暂时逼退了狼群的攻击。

    二人背对着站在一起,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是我们过不去。”

    “念儿,我会引开狼群,若你没有把握杀死头狼,就直接跑,我们必须活一个。”

    周奕念看着因脱力而不自觉发颤的手,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皇兄,一定要这样吗?”

    周奕珩双眸微眯,将手指戳进了胳膊上的伤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血肉被手指搅动,浓烈的血腥味引得头狼也蠢蠢欲动,群狼更是躁动不安,恨不得立刻将他撕成碎片。

    “有人想让我们死,我偏不服。”

    话音落地,周奕珩冲入了狼群,众狼闻着血腥气将他扑在地上,爪子狠狠地插进胸膛,鲜血染红了土地。

    周奕念绷紧早已被拆下的箭弦,咬紧牙关,直冲头狼而去!

    公狼抬爪将他狠狠地拍到一边,后腿一蹬,腾空而起,前爪重重地踩在他的肚子上,鲜血从喉中喷出。

    獠牙离脖颈越来越近,周奕珩将手指绷直,插进了狼的眼眶,拼命发力,竟将眼球硬生生地拽出!

    凄厉的嚎叫令剩下的狼开始犹豫,围着他打转,脚步试探,却都不敢再上前。

    周奕念咳出几口鲜血,吃力地抬起手将箭弦在公狼的脖子上一绕,公狼正欲一爪将其脸拍烂,便突然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细而锋利的箭弦越勒越紧,周奕念只觉自己的手指到快被勒断了,踩着他的狼终于猛地一个卸力,轰然倒地!

    余下的狼群忍不住后退了几步,仍有几只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可看着二人灼灼的目光,都呜咽一声跑进了丛林。

    周奕念急忙上前扶起周奕珩,将他背到了自己身上,“皇兄,你再坚持一会儿,太医一定会有办法的,皇兄你别睡。”

    脚步越发踉跄,周奕念强撑着拖着步伐,将周奕珩一步一步地往外挪,“皇兄,你还记得我小时候吗?我的胸膛可是被皇爷爷亲手用剑刺穿的,可我还是活了下来,所以皇兄,你一定不要放弃……”

    说着说着,泪水便从眼眶中流出,“啪嗒”“啪嗒”地掉落,难过向四肢百骸蔓延,就如溺水之人,几乎不能呼吸。

    二人狼狈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皇帝看着浑身是血的两位皇子,心脏骤然一停,随即昏死过去。

    众人陷入慌乱,阮清冷冷地看着乱成一锅粥的人群,嗤笑着勾了勾唇。

    看,自己家人的命就是命,旁人的命便不是命。

    整个太医院都陷入了忙乱,天子昏迷不醒,太子生死不知,最受宠的三皇子也重伤未愈,一时间,人心惶惶,无人主持大局,二皇子周奕瑄便被推了出来暂代朝政。

    “娘娘,二皇子能力出众,不少大臣都对他赞许有加,为何娘娘还如此愁眉不展?”翠玉替陶妃轻轻地垂着肩膀,眉眼低垂。

    陶妃重重地叹了口气,眉毛皱的更深了,“瑄儿被推到殿前,入了众臣的眼,若皇上醒来觉得瑄儿心思不正,便是灾祸,其次,本可收敛锋芒、厚积薄发,好出奇制胜,可如今这一出,若太子有心堤防,再想行事便是难上加难,到底是谁玩得这一出,竟将本宫和瑄儿陷入了如此境地!”

    “娘娘莫恼,不还有……”

    “闭嘴!”

    陶妃狠狠地瞪了翠玉一眼,面色阴沉,“再敢口无遮拦,小心本宫拔了你的舌头!”

    “奴婢知错。”

    翠玉急忙退后几步,跪到了地上。

    陶妃冷哼一声,“你就在这跪着吧,本宫何时回来你就何时起。”说着,便站起了身,胳膊往身侧一抬,站在屏风旁的李子桐便急忙上前扶住。

    “是。”

    养心殿内,太医们进进出出,却个个都满头大汗、愁眉不展。

    “陛下情况如何?”

    “回皇后娘娘,一切都好,只是不知为何就是醒不过来。”

    秀慧皇后看了眼昏睡不醒的皇上,又瞅了瞅束手无策的太医,一时有些气恼,她的膝下并无子嗣,若皇上出事,她便会失去依傍,太子能继位还好,毕竟多少有点母子情分,可若二皇子继位,以陶妃的性子,定不会让她好过。

    思及此,眼神便逐渐变得不善,被盯着的太医忍不住瑟瑟发抖。

    “清儿,太子重伤,你不去看看吗?”

    刚回宫的叶秋苓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殿中等她的阮清,急忙快走几步上前,按住了阮清准备起身行礼的动作。

    阮清强笑着勾了勾唇,面上露出几分凄凉,“去看什么呢?他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可我的家人,永远都回不来了,永远。”

    泪水从眼中溢出,心脏疼得她发紧,连呼吸都扯着疼。

    叶秋苓眸中的光亮也暗了下去,或许,因果轮回,皆是定数。

    周奕瑄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地周奕珩,陷入了沉默,手指摩挲着袖口,眼眶有些发红。

    “瑄儿,白日上朝操劳,晚上为何不早些歇息。”

    寻到此处的陶妃牵起周奕瑄的手,便拉着他向外走去,周奕瑄扭头看了眼全身裹满白布的周奕珩,一滴泪无声地落下,面上也染上了一丝惭愧。

    “母妃,你为何要下此狠手,你想争,我便由着你,可你为何要害他们的性命,如今连父皇也昏迷不醒。”

    陶妃看着连生气都不敢动怒的周奕瑄,突然冷笑着扯了扯唇,“你看看你病怏怏的身体,连大声斥责本宫都做不到,真是个废物!”

    周奕瑄别过头不再看她,胸口的起伏却加快了几分

    “你是本宫生的,是本宫养的,既然你没本事当上太子,就不要妨碍本宫坐上龙椅!”

    “你!”

    “以后对你的母妃说话客气点,不管你心里有多不舒服,都最好给本宫扮好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角色,若不是你还能有利用的价值,你早就死掉了。”

    陶妃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满是嫌弃,“不管你信不信,这次的事不是本宫做的,本宫倒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坏了本宫的计划。”

    周奕瑄抬眼直视着她的眼睛,“母妃想利用我当上太子,垂帘听政,那就不要伤害他们,若母妃做不到,我是不会再当你的傀儡的!”

    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累了,若非心中还有牵挂,也许早就一死了之,可如今想想,就连这心中的牵挂都是母妃早早安排好的,让他眷念于手足之情,却又将他同他们长久地隔开,不施舍给他任何一丝温情,只让他抱着仅有的情谊取暖,最后成为掣肘他的利器。

    毕竟,从未拥有过阳光的人,怎么舍得放弃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