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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张猪儿

    沙门寨里堂。

    张猪儿仰躺在土炕上,后背靠着木质的枕头,腿边跪坐着个穿着粗布麻衫的女子小心的给他揉着退,女子脸上、手上一块一块的淤青,梨花带雨的小声啜泣着。

    炕上摆放着一方小桌,桌子上零散摆放着一些干枣儿、松子和一坛酒。

    张猪儿舒服的享受着来自腿上温柔的按压,酥酥麻麻的好不自在,左手使劲揉着身边姑娘的身体,又将右手中的酒碗顷在自己的阔口里,哼哼唧唧的唱着小曲儿。

    张猪儿正哼的高兴,只见王六伙着个憨态可掬的矮胖子踱步走了进来。

    “张节级,舒服这那。”王六尴尬的讪笑开口。

    张猪儿微微眯眯眼,见是王六,也不言语,只是微不可闻的蠕嗫一下嘴角“嗯”了一声。

    王六是上一任节级留下来的管营,为人圆滑世故,狡诈阴险,但是不够狠毒,所以不被张猪儿所喜,但是沙门寨又需要他联络渔阳村和外界所以只能留着他。

    可是张猪儿心里对他的轻蔑却是不留余地的。

    王六尴尬的“嘿嘿”一笑,求饶似的看看身后的矮胖子。

    矮胖子看见王六吃了瘪,也学着张猪儿不屑的“哼唧”一声,后又微不可查的沉了沉肩膀,作势一摆身体钻到了王六身前。

    “张哥哥,东京来的船怕是这两天就要来了,您得再熟悉熟悉上面来的札子,不然来的刑部郎中问起来就坏了。”

    “啪!!!!”酒碗重重砸在桌子上,激荡起的酒花瓢泼的四处都是。

    “梅二,你日男人日傻了?刑部郎中算个屁,他来了让他把人和东西放下,王六去接待接待之后让他们滚就行了,还需要爷爷去亲自见他?给脸了!”张猪儿勃然大怒道。

    沙门寨天高皇帝远,更别说张猪儿的节级位置来的硬气无比,几乎是不可撼动,嚣张气焰也是与日俱增。

    跪在张猪儿腿边的女人看到张猪儿发火,手脚并用的退后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着,就连王六都低着头勾着腰深深把头埋在胸前,心里为自己刚才的决定暗暗喝彩。

    “小贱ren你干什么?过来继续!”张猪儿面有怒色,凶神恶煞的对着缩在墙角的女人大吼道,说着话伸手重重一巴掌拍在女人脸上,女人只觉脑中打翻了调料架,酸的苦的咸的荡浪开来,一头栽在了被褥上,鼻血顺着被褥渗了出来,头却是埋在褥子上不动了。

    “去你娘!”张猪儿见女人不但趴在炕上不动了,还污了被褥,复一脚将女人踹在地下,作势还要起身继续施暴。

    “张哥哥,你先别恼,听我把话说完。”矮胖子忙上前一手抓住张猪儿大臂,一手轻抚张猪儿胸口。

    张猪儿斜撇一眼胖子,似乎消了火气,轻哼一声后又转身回到炕上愤愤摆摆手。

    “你自说罢。”

    “若是寻常郎中,让王六去也就打发了,但是哥哥可知道这个郎中姓甚名谁?”矮胖子见张猪儿坐了回去,一边给他添酒,一边不急不缓的开口。

    张猪儿冷笑一声,“梅二,你再卖关子我把你裤子扒了吊到寨中间立柱上你信不信?”说完喝了口酒喘了口气又开口道。

    “俺管他叫甚,这若是在京里,郎中大的官见了俺哪个不是磕头作揖的?”

    梅二尴尬的笑了笑,也不废话止开口道。

    “是了是了,可是这个郎中叫...廖行...”

    张猪儿身子不由得一颤,手中的酒碗恍惚间都掉在了炕上。

    “大...大兄?”张猪儿嘴唇都颤抖着,脸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眼前泛起了自己在汴梁的回忆。

    原来这张猪儿的亲娘本是东京相府负责浣菜洗衣的嬢嬢,原来年轻时也是教坊司里数一数二的清倌人,可是白驹过隙,不知怎的这争缠头的人物就成了半老徐娘,便被配来了相府干些杂活。

    终于在一次官家大宴群臣后,醉醺醺的相公偶然看见在院子里浣衣的张清人,月光暮暮,清影怜人。

    张猪儿的母亲四十年来第一次感受了男人的滋味,更别提这个男人还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国相。

    就这么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便珠胎暗结,九个月后世间便有了张猪儿,可是她只是一个贱籍婢女,在相府这种吃人的地方孤儿寡母又怎么活得下去。

    可怜的是这个无辜的女人生下张猪儿不到三个月便被人发现冻死在了相府的湖里,不得昭雪。

    相府对外宣称张猪儿是国相遗兄之子,于是他就在父亲的放任不管和母爱的缺失下扭曲发展着。

    从小受府里人的指点和白眼,导致长大的张猪儿无处安放自己心中的压抑和痛苦,变态的心理生根发芽。

    初来只是虐杀猪狗,后来逐渐演变到打架斗殴,最终在一次争执中当街失手殴杀摊贩,相府出了个杀人犯的消息一日之间在京中不胫而走。

    这种消息破坏了相府多年来积攒的名誉,也损害了相府中人的切身利誉,不少与世子们千丝万缕的生意一日之间江河日下。

    于是张猪儿的暴行为他引来可怖的后果,没有人会给一个没有名分的人一点点怜悯。

    翌日,时年二十有六的张猪儿被府中其他几位嫡庶少爷在三九天赤着身子绑在相府柳树下打了一天一夜,张猪儿的哭嚎声引得相府上下都来围观。

    直到国相从大庆殿回到府中,张猪儿自脖子往下已经是半寸好皮都没有了。血顺着脚背流下都冻在了地上,亏的张猪儿顽强,捡回了一条命。

    而这些国相衙内这样做的结果是在国相的盛怒下于府堂前跪了几个时辰作罢。

    张猪儿在相府再无容身之地。于是便被自己的父亲“流放”到最荒凉、最孤独的沙门岛作个不入流品的节级。

    彼时彼刻他名义上的大兄正在东京帝殿大庆殿外跪受荫补,官职是刑部员外郎。

    张猪儿心中有恨,但更多的是怕,那一天的折磨便成了张猪儿在沙门寨这几年来晚上的梦魇。

    午夜梦回,身长八尺的张猪儿都似婴儿般蜷成一团在湿润的枕头上醒来,他只能通过在杀人中寻找在东京的感觉,掩盖恐惧。

    可就在他在天高皇帝远的幻觉中快要遗忘这一切的时候,他的大兄头顶着连跳两级得来的六品刑部郎中的头衔追来了这里,用切身实际告诉他,他张猪儿就是个杂种,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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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二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张猪儿脸上的表情一会儿阴云密布,一会儿如丧考妣。

    当街殴杀小贩时梅二便是张猪儿的伴当,随后更是讲义气的随他流放千里,所以梅二不担心张猪儿的火会发在自己身上。

    可是房里的另一个人就不那么好过了。

    王六感受着本就阴冷的房间变得寂静,胆战心惊的抬抬头,只见张猪儿面色阴沉的呆坐在炕上,眼中甚至浸出一点泪花,这表情王六在那些等死的犯人脸上见过,现在却出现在张猪儿脸上,心中不知怎的却一阵暗喜,不由得在心中阵阵道好。

    蓦的。

    “王六!!!”

    寂静的里堂突然炸出一声吼。

    正幸灾乐祸的王六被吓得差点跪下。

    “属下...属下在”王六心中暗自想不会是自己没忍住笑了出来吧?

    “把你手里的札子给我读三遍,不!十遍!先读十遍!”张猪儿情绪失控歇斯底里的吼道。

    复又转过头去对着憨胖的梅二道。

    “梅二,把这个女子送还渔阳村,还有前几天让配军讨的羊、鱼...”张猪儿困难的转身,从褥子角下翻出三五个雪花白大锭来攥在梅二手里。

    “都拿去,要肥羊!要大鱼!再去吩咐你们手下那群天杀,让他们这几天乖乖的,谁惹我大兄不高兴,我生吃了他!”

    梅二对着张猪儿唱了个喏,又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王六后搀着昏迷的女人转身匆匆忙忙出去了。

    “怎么还不读?”张猪儿瞪着眼睛朝王六喝道。

    “哎哎,小人这就开始,这就开始...”王六手忙脚乱的揭开牛皮扎绳开始读札子。

    “大观三年,右正言陈禾同朝官数员弹劾节度使童贯伪罪二十六条,帝大怒欲拂袖去,陈禾殿上失仪,挟天子衣角进言曰:‘此贼不除,他日必有危祸。’,右相蔡京阻劾之...陈禾被贬信州...其朋党为陈禾求情者多以首創地,吓恐朝堂,大理寺初判,刑部核其流放三千里...随船刑部郎中廖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