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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那天下午,小小的李自然握紧小小的陆若依的小手,硬生生把她从一圈人中拽了出来。

    犹如从陷入泥潭沼泽中把人救上了岸。

    一路上,李自然牵着陆若依的手就没有再放下来过。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陆若依瘦弱的左手手掌,昂首阔步走在回家的路上,不管沿途人们疑惑的指指点点。

    因为此刻的李自然内心充满了愤怒,还有对陆若依强大的保护欲望。

    陆若依左手被李自然牵着,手心一阵温暖,犹如在寒冷的冬夜,握着一个明亮燃烧的火把,驱散了眼前的黑暗和冰冷。

    她跟在他后面,右手不住地偷偷抹着眼泪。

    走到陆若依房屋门口时,里面传来尖锐的对骂声,是她奶奶和母亲又吵架了。

    自打陆若依父亲陆善之得病之后,婆媳之间针尖对麦芒,两人在言语上是旗鼓相当,不相伯仲。吵架是家常便饭,动手打了起来也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婆婆自打媳妇进门,就看不起这个儿媳妇。

    她想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是当老师吃皇粮的,为什么要去取这样一个乡下的穷女子?

    而且当初学校的一个女老师长得也不错,对陆善之频频暗送秋波。双方父母也都比较满意,说他们男才女貌,门当户对。就连校长也觉得合适,破天荒地出面做媒,好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可陆善之就是没有答应,执拗地硬是取了陆若依的母亲。

    后来,生了陆若依后,这个老太婆又责怪媳妇没有给陆家生个儿子......

    那时候是计划生育时期,如果想要二胎,陆善之教师的铁饭碗就保不住了。

    过了几年,陆善之莫名其妙得了怪病,成聋哑人。老太婆把这事又怪到媳妇头上,说她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没有照顾好自己丈夫。

    再到后来陆善之去世后,她去隔壁村算卦,那个伪道士告诉老太婆,是她儿媳妇克死了她儿子。

    自这以后,这个老太婆对陆若依的母亲就恨之入骨,恨不得把她敲骨吸髓。

    为了报复媳妇,她不让陆若依母亲改嫁,也不许她去县城谋生,就在这个老宅子里照顾她和陆若依。

    陆若依的奶奶想用这个如囚笼般的老宅子,困住她儿媳妇一辈子。就如同当年的她,被她的婆婆困在这个宅子里一辈子一样......

    而儿媳妇责怪婆婆太强势,家里又没有钱。

    等到后来陆若依父亲去世,婆媳矛盾就彻底挑明了,俩人之间的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几乎无时无刻不在争吵,引得村子里的好事之人都喜欢来围观。

    陆若依在门口,低着头,迟迟不敢进门。

    李自然牵紧她的手,静默地陪她站在门口。

    一个尖锐的女中声传来,是陆若依母亲的。

    “我明天就进城去!我管你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到时候没人来替你收尸!”

    哐当一声,好像是木架子倒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一个老妇人沧桑的声音,是陆若依奶奶,龙嬷嬷的。

    “臭婊子,进城去会你的老相好吧!在我陆家没给留下个种,倒在外面生了不少野种吧?你这样的臭婊子,要是在以前,早就被拉去浸猪笼了!”

    不等陆若依母亲回答,龙嬷嬷又继续骂道。

    “哼,臭婊子进城去,你女儿怎么办?最毒妇人心啊,你连你女儿都不管了呀,你这个臭婊子......”

    “砰”的一声,是瓷碗摔在地上的声音。

    女人冷笑两声,也不是省油的灯。紧接着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声音,犹如一连串出枪口的子弹。

    “我不管我女儿?你这个老东西有脸说这句话吗...你自己的孙女,你有管过吗...我怀孕难产,九死一生给你陆家生了一个女儿,你有正眼瞧过你孙女吗...咋啦,女的就不是人啊,你个老东西自己看看裆部,自己不也是一个女的啊!还嫌弃我生了女儿...你有本事,你怎么不给陆家多生几个儿子!现在死了一个,你陆家就绝后了啊!哈哈...哈哈...”

    女人说到妇人的痛处,竟然不由地抚掌大笑起来。

    老妇人喘着粗气,“礅”的一声,一普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喊。

    “我命咋这么苦啊...我可怜的善儿啊!你咋去世这么早啊...你看看你取的这个贱媳妇啊...克死了你...现在又要来气死我了...”

    “你个老不死的,早死早超生!”

    老妇人愤怒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痛哭流涕。

    “臭婊子,你给我滚出去,死到外面去,我陆家没你这个媳妇...”

    女人声音更加凌厉,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

    “我滚出去?要不是我在外面赚钱,你个老不死的早就饿死了!”

    “呸!臭婊子你赚的脏钱,我才不要!”

    “老不死的东西,给你脸不要脸了?你那个聋哑儿子看病的钱,不是老娘辛辛苦苦赚回来的?你孙女上学的钱,哪个子不是我赚的?包括你这个老东西吃的穿的,那一样不是我的钱?你有种,你有种就不要穿我的、吃我的!”

    老妇人气得大哭锤打着地面,呼天抢地。

    “臭婊子...你这个臭婊子,那都是我儿子存下的钱啊!”

    “哈哈,老东西你老糊涂了吧。”

    女人大笑了几声,声音恶狠狠地问:“你那个聋哑儿子能存下几个钱?就靠他门口那个补车摊?不亏钱就不错了!”

    老妇人哭喊着,“臭婊子,那是我儿子当老师时候存下的钱啊!”

    女人越说越气,又随手摔掉一个瓷碗,“砰”地一声砸在墙壁上。

    “你儿子当老师存的几个臭钱连给他自己看病都不够花!这几年来,若依的学费,吃喝拉撒...还有老东西你的所有开支,不都是靠我?我告诉你,老不死的,我不欠你们陆家什么!就是陆善之的鬼魂来了,我也不怕!这几年来,我辛辛苦苦忙里忙外,为了你们陆家,我,我连自己都卖掉了...我告诉你,老不死的东西,我对得起你陆家了!我就是死,到阴曹地府去,我也不怕阎王爷了...呜呜...”

    说到动情处,女人也靠在墙壁上,哇哇大哭起来了。

    老妇人还在地上来回滚着,哭得稀里哗啦,嘴里不住地哀怨,“我命苦啊,我命苦啊...”

    陆若依站在门口,眼里噙着泪水,这样的场景,她见了太多次了。

    李自然听着胆颤心惊,在他家,他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呀!他的奶奶和妈妈相处地就像亲母女一样亲切。

    听了一会儿,他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想起他们还没有吃晚饭,于是牵着陆若依,回自己家去了。

    吃完饭后,身心疲惫的陆若依在李自然家的床上睡着了,脸上还残留着泪痕。

    李自然在一旁写着作业,听见母亲和父亲在外面聊着天。

    “陆老师是个好老师,唉,可惜了得了怪病...”

    “是啊,陆善之是个好人。得病成聋哑人之后,还在家门口给人补胎,烧水给路人喝...”

    母亲似乎故意压低了声音,李自然好奇地走到门口边上,偷听着。

    “听说,就是因为他总是烧茶水给路人喝,让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喜欢在他家逗留扯闲谈。那些臭流氓看到了陆若依妈妈长得有几分姿色,又看到陆老师是个聋哑人,好欺负。这才起了勾搭的坏心思......”

    “是啊,陆老师才冤,只是好心好意烧水给路人喝,没想到引出这么多事情来......”

    李自然听路若依说过,不是这样的。他好想打开门走出去,告诉他的父母真相。

    是因为陆爸爸聋哑之后,没有办法给陆若依讲故事了,所以才烧水泡茶免费给路人喝,就是希望路人讲故事给陆若依听。

    父亲也小声地说道,“听说,陆善之是亲眼看到了自己媳妇和村里的二狗子,竟然在自己家里明目张胆的偷情,结果被活活气死的...”

    “二狗子?就是那个游手好闲,经常偷东西的二狗子?”

    “对啊!二狗子偷东西,卖掉之后就去陆家和善之老婆幽会...二狗子还把这事告诉了十里八乡的其他流氓,那些流氓,天一黑,就排队摸到陆家去了...”

    “难怪,我听说有人说陆若依妈妈是鸡婆...”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也怪陆若依她妈妈自己不检点...”

    “唉,好人没好报呀,陆老师一片好心,没想到招惹了这些臭苍蝇...”

    “她老婆也没取好,不像我,有个这么好的婆娘。”

    李自然的父亲边说,边拿起身边媳妇的手,双手上下包着,紧紧地合住。

    “去去,你这张嘴......唉,其实也不完全怪她母亲哩,家里的顶梁柱先是得了怪病,费了钱看病,又没治好,后来又去世了,安葬又是一笔钱。现在,上有龙老太太,下有若依这个娃,这个当娘的确实辛苦...”

    “辛苦?辛苦也不能去贱自己呀...”

    “小点声,小点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唉,只怪他们命苦了...”

    “嘘,别让小孩子听见了...”

    ......

    李自然躺在307国道“老巷子”旅馆二楼的床上,想着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年纪幼小的李自然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陆若依善良的父亲会早死,而他可恶的母亲和那偷情的流氓却活得好好的?

    李自然他能想明白的事情就是,陆若依很伤心,因为年纪轻轻的她背负了很多的痛苦。

    等陆若依上了大学之后,李自然心疼她,再也不愿意让她承受更多的痛苦了。他在心中暗下决心,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好她。

    李自然边想,边在模糊之中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5月15日。

    李自然醒来,走过楼梯口处女人的房间,看见门口地上,还残留着一颗烟头,他弯腰捡起烟头,黄色烟头上方白色烟纸处,写着“芙蓉王”三个小字。

    他把烟头拿在手里,走进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他来到楼下,女人正在后厨忙活,昨晚那个男人和门口昨晚停下的货车也一起不见踪影了。

    女主人看见李自然下来,笑着招呼了一声,“昨晚睡得好吧?”

    李自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但他转念一想,狡黠地说,

    “昨晚好像是听到汽车停在门口的声音...”

    “我们这挨着国道,晚上难免有汽车经过,经常吵到我们睡觉呢...”

    女主人生怕李自然昨晚听到什么声音,连忙笑着解释道。

    “噢,是这样啊。”

    李自然在心里冷笑着。

    女主人连忙转移话题,“就出发吗?要不吃点什么再上路吧。”

    李自然面无表情,摇了摇头,“结下账吧,我就走了。”

    女主人来到柜台,算完账。

    李自然把钱给了,准备走出去。

    这时,一个电话打来了,女主人接起电话。

    “老公,你马上就回来了呀?”

    女主人一只手拿着笔,一只手拿着本子,在记着什么。接到电话,只好用肩膀夹着耳朵上的手机,声音甜美。

    “老公,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呀,我好给你准备饭菜呀。”

    “当然想你呀。”

    “好,我等你,等下一起吃饭。”

    “不想吃饭,那你想吃什么?”

    “下面吃?讨厌...”

    李自然听着女主人和他老公在电话里恩爱的声音,又回想起昨晚上她和那个男人打情骂俏的场景。

    他“哼哼”冷笑几声,推出自行车,骑上往前方赶去。

    一阵酒香又传了过来,那股酒香飘向了女人的房间,在门后面绕了个圈。

    门背后贴着两样东西,是李自然早上进入房间弄好的。

    他把昨晚上停下的货车车牌抄写了下来,用透明胶贴在女主人的房门后面。

    连同货车车牌号码一起被黏上去的,还有那个男人昨天晚上丢在走廊上的芙蓉王烟头。

    他记得昨晚上女主人说过,“我家那个不抽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