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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坦诚相对心无碍

    杨太后和义安一脸困惑,柳娘和虫儿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赵窉。

    “二哥莫要胡闹,国家危难,确还不至于让你铤而走险,且一旦…”太后话说不下去了,赵窉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文丞相没有说错啊,陈丞相去了占城不回来,不奉诏,他是个聪明的,知晓朝廷难以为继,便躲在占城当乌龟。”太后坐直了身子,微微点头:“他比留梦炎有骨气,不愿意降了元廷受辱,确又是个没担当的,遇到危难就一走了之”。

    “太后明鉴”,义安拱手奉承着。

    “太后,国舅在泉州,拼死抵抗,才护了朝廷周全,自己确为国捐躯,我那哥哥命运多舛,也薨了,我与太后如今确实是孤儿寡母的,文相所说没错啊,哪里冲撞了太后?”

    义安瞪大了眼睛,看着赵窉,何时见过官家如此这般牙尖嘴利?

    “文丞相没说错,我们孤儿寡母的,好生艰难”,杨太后又在擦拭眼泪。

    “朝廷诸事都由陆相和枢相把持,内决于陆相,外决于枢相,太后觉得二位相公好相与吗?”赵窉看着太后眼睛,想知道太后的真实想法。

    “我本就是个没主见的,二位相公殚精竭虑,诸事操劳,也很勤勉,但有大的筹谋,也报与我知晓,并不需要我劳神费力,平日里我若有需要劳烦二位相公的时候,他们也是倾力去办的,并无言语推脱”。太后顿了顿,“对二哥也是极恭敬的,二哥在这荒岛上,能吃到羊肉,也是二位相公颇费周折才办成的”。

    赵窉心中大定,党争归党争,陆张二位确实是尽忠报国的忠义之士。

    ”太后,我不是说陆相和枢相不忠毅,而是说,崖山恐不是行在合适驻跸之处”。

    “官家,官家可知你在说什么吗”?义安赶紧打断赵窉的话,恐惹出更大的事端。

    “大班莫急”,杨太后眼睛一亮,又怔了怔,转身吩咐道:“柳娘,你去门口守着,让禁军侍卫走远些,莫让他们听到”。柳娘点了点头,一扭身出了门。太后又转身瞪着眼看着虫儿和瑞福,“今日之事不许外传,可知晓?!”两个人赶紧拼命点头。

    “二哥,我虽无甚长远计较,也不懂兵事,确在宫中见多了权力倾扎。德不配位者,智疏学浅者比比皆是,我亦不孩视与你”。太后完全从悲悲切切的怨妇中走出来,又恢复了宫斗中的昂扬斗志。

    “你且说说,为何崖山不适合安置行在?可有更妥贴的地方可去”?太后又俯低身子,与赵窉拉近距离,一股淡淡的幽香弥漫开来,赵窉有些失措。

    “若有更好的去处,我必与陆相枢相周旋一番,好遂了你的心意,若你说的不合适,也无妨,二哥还是个稚童嘛,能为国分忧,也是极好的”。太后还是有手段的。

    赵窉走了两步,离开那一阵幽香,稳了稳心神,面向义安:“押班,我想知道,除了潮州,右相还有哪些州县可以控制?”

    义安躬身作答:“好叫官家知道,右相自开同督府以来,以海丰为依托,在赣州和岭南一带屡建奇功,一度收复除赣州以外的江南西路全境,以及岭南诸多州县”。抬头看了一眼赵窉,见赵窉正在认真听着,叹了口气说道:“然右相兵力匮乏,又有巨盗扰乱乡民,且有叛军作乱,右相虽竭力应对,但始终难以周全,终遭遇空坑战败,目前潮州,梅州,惠州还为右相控制”。

    空坑在海丰境内,山高林密,道路崎岖,文天祥部下赵实赏攻打赣州时,遇元军李恒部追杀,文天祥率兵增援,不敌,一路撤退,颇为狼狈。期间,手下大将巩信为了掩护文天祥撤退,在一个隘口,率几十名部下死守不退,身中数十箭仍屹立不倒,数十名官兵皆战死,也迟滞了元军追兵,但是在空坑处,元军再次追到,文天祥部众四处溃逃,文天祥部下赵实赏冒充文天祥,主动被元军抓获,文天祥才逃此一难。然而文天祥的夫人欧阳氏,以及两个女儿和两个妾氏,皆被俘,次子文佛生下落不明。赵实赏被元军认出后也被处死。此一战,文天祥得力部将皆战死,损失惨重。文天祥在给行在的奏折中,已经详述此事,并请朝廷予以惩戒。

    赵窉低头想了想这几个州县的位置,都在岭南东南一隅,可转圜的余地并不大,又问道:“那行在目前能控制的州县有哪些?”

    “官家”,义安有些尴尬,难以启齿,看了一眼太后,太后点头示意,又见到赵窉问询的目光,勉为其难的说道:“好叫官家知道,近日,琼州安抚使赵与珞为琼州蛮夷所擒,献于元将阿里海牙,琼州失陷,行在最后的钱粮补给之地也没了,雷州也被元军攻克,枢相几度发兵欲夺回雷州,皆未果,且官军损失惨重,目前除了沿岸诸岛有少量斥候把守,行在已无可守之地”。说完长揖不起,内心悲痛。

    太后叹了口气:“那赵与珞也是赵氏宗亲,太祖后裔,没有辱没皇家尊严。硇洲岛已无后援,且丢了雷州,不可长守,这也是二位相公要弃了此地迁去崖山的原因”。又看向赵窉,“二哥,枢相在沿海诸岛寻觅良久,最终才确定了崖山,说那里易守难攻,乃兵家形胜之地。二哥为何说那里不宜驻跸?”

    赵窉怔了怔,像个小大人似的,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硇洲岛确实不宜久留,雷州一丢,硇洲岛就是前沿阵地了,崖山可守,但无守的意义,元军只需围了崖山,断了出海口,就是不战,宋军也撑不了多久。潮州梅州能守住吗?可能性不大,当年完颜兀术搜山检海,高宗皇帝被迫流亡于海上,似乎和目前状况一样,但又不一样。高宗皇帝在海上的时候,韩世忠还控制者淮河一线,还有江南数路的钱粮供给,还有岭南做纵深依托,所以才会有黄天荡一战,打得完颜兀术丢盔弃甲,且金军目的在于劫掠,不是占领。元军不一样,忽必烈看中的是江南的富庶,要的是江南的赋税,目的是占领,不死不休。

    那里到底能不能去?赵窉心中犹疑不定,伸手摩挲着玉佩,文天祥和元军打了快三年了,靠地方武装能坚持这么久,还有胜有负的,这不仅仅是靠军事技术,更需要的是战略眼光,文相确实是有大才的,应该听听他的意见。

    “太后”,赵窉拿定主意,朝太后一拱手,“崖山孤悬海外,与汤瓶山夹一水道,出海口就是崖门,此处崖高门窄,确实易守难攻。崖山北面诸岛散布,水浅湾窄,涨潮时才可行船,也是防守的绝佳位置,崖山有木可以造屋,适宜居住,也可以伐木起砲,用于防守,岛上也有足量水源供应,枢相所选之地确是兵家形胜之地。”

    义安瞪大了眼睛看着赵窉,小皇帝只是偶尔随驾听政,崖山地形张世杰也描述过,也只是粗略的说说,没想到七岁的小皇帝能记住了,还有模有样的颇有章法的说出来,这是赵窉?又看向太后,太后只是怔怔的坐着,若有所思。

    “官家,既然你知道崖山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那为何要说行在不适宜迁去那里,可是何道理”?义安轻声问着。

    “太后,好叫太后知道,那崖山仅为形胜之地而已,若元军知道行在在那里,只需要围住崖山即可,我等将做困兽之斗。”

    太后突然目光凌厉,紧紧盯着赵窉,双手抚着案几,微微颤动,缓慢看向义安,义安也很惊诧,思潮翻涌,看到太后的目光,微微一点头,走到赵窉面前,一揖到底。

    “官家,老奴请官家恕罪,老奴不该孩视官家。”义安有些激动,缓了缓,深吸一口气,又道:“官家,崖山之险要,太后也是晓得的,也有疑惑,与官家所想无二,只是不得其中要领,只好委曲求全,那枢相乃兵之大家,岂会不知若崖山被元军围困,太后与官家就是那笼中困兽,再无转圜余地。”

    顿了顿,义安又看向太后,太后没有任何表情,接着说道:“官家,敢问官家,枢相明知崖山不可为,确为何执意为之?”再一揖,疑惑的看着赵窉。

    赵窉叹了一口气,“嗨,枢相是有气节的,两年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虽艰辛困苦不可夺其志,然,如今局势日渐恶化,陆上已几无立锥之地,枢相执意去崖山,要么是拼死抵抗,以待转机,要么是…”稍一停顿,厅中几人都望向赵窉,“要么是玉石俱焚,唯一死以尽忠报国”。

    厅中数人皆沉默不语,都知道,哪里还有什么转机,枢相是要玉石俱焚而已。

    “陆相必然也知道枢相的心意,二位相公都是我大宋的铁骨铮臣,若到绝路之时…”,赵窉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陆相必会处置了我,绝不会让我受辱”。

    半晌无语,太后悠悠的道:“二哥,若不去崖山,你可有别的去处说与我听听”。

    众人这才仿佛醒来,看向赵窉,这个小皇帝真的有办法死中求生?

    “太后,我本想着,文相在赣州,岭南一带征伐,颇有建树,我们可以与文相汇合,依托山势隘口,险要之处防守,以待时机,但文相兵败空坑,所余州县已不足以对抗元军了”。

    又是长久的沉默。

    “不过…”赵窉欲言又止,太后已有些不奈,“二哥,都这会子了,有话你但说无妨”。

    赵窉向太后拱了拱手,“太后,我是有一个去处在思虑中,只是那里是否合适我委实不知,可能还不如去崖山,文相有经天纬地之才,我想与文相见一面,当面请教文相,若文相允了那去处,我再说与太后听,可否?”

    太后沉默不语,只是定定的看着赵窉,良久,太后坚决的说道:“大班,起驾议政殿,宣枢相,陆相,苏帅议政殿议事”。

    “遵旨”

    “二哥,我必让你去见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