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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风急浪高舟亦行

    清晨,仍是三艘货船拖着一条破船驶离了潮州港,破船的水密舱在昨晚临时补了几块船壳板,走起来已没有那么吃力。货船吃水依然很深,守港口的老卒知道,那是因为船上带了同都督府官军的家眷,数百人。“可能是太后怜悯同都督府的艰难,要接家眷去享福吧”。老卒心里想着,“但为什么要带上铁匠铺子和木匠铺子全家老少?师父和徒弟一起,几十口子呢,还把全城的生铁收拢了一并带走。”

    船看不到了,潮州城的百姓以为船回了硇洲岛,却不知,出了海以后,船只是向南走了不一会,又兜了一个大圈,斜斜的往东北方而去。

    不久之后,又有一条小船出了潮州港,全速前行,直奔硇洲岛。

    “大班,太后若怪罪下来,你可要帮我兜着啊,官家和右相皆认为可行,我也没办法啊。”小船船头,苏刘义和义安并列站着,苏刘义看似在央求义安帮忙,语气却颇轻松畅快。

    “哈哈,殿帅莫慌,太后那里自然是好相与的,只是二位相公那里还要殿帅多费心说通一下啊,这么大的事情,没和二位相公商量,右相就允了官家,还由着官家心思,要什么给什么,官家已不是那笼中雀,飞了!七岁啊,从没看出来官家能有这般心思。”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不由自主地都转头看向东方,虽然什么也没看见,却知道官家的船正往那里飞驰。

    东北方向,船队正在横穿海峡,风高浪急,船有些颠簸,但船老大已顾不得了。此时甲板上,船老大正跪在赵窉面前,两股打颤,“官家恕罪,小人真不知道是官家当前啊,还以为是哪个贵人家的小衙内,神舟是极好的船,不是样子货,小人是猪油蒙了心,胡乱说的啊”。

    赵窉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笑眯眯的瞧着船老大。“行首莫怕,朕没有怪罪与你,也得多谢你提醒呢,那个样子货还是有用的,就得当样子来用”。

    船老大有些不解,又不敢胡乱接话,只是愣愣的看着赵窉。

    “行首,你叫什么名字,你有多少船在这里。”

    “好叫官家知道。”船老大慌忙回答:“小的叫云海舟,家里行三,货行里都唤我云三,我家从祖上起就在南洋一带跑船,我十岁就跟家里的叔爷们跑船了,如今已经跑了十五年了,我手里有十艘船,五艘五千料,五艘三千料。整货,散货都接的,在泉州的时候,听说官家在征集货船,小的就推了别家的生意,除了还在南洋的三艘船,其他七艘都进了官家的船队。”

    “嗯,云三,你忠君为国,朕心甚慰,我且问你,听虫儿说,有坛子糖霜是从你的船里找到的,你是从哪里得到那些糖霜的?”

    云三有些懵,官家怎么会问起糖霜?大宋一朝,还没有大规模制取糖霜的办法,只是从黑糖里慢慢挑取析出的结晶,就是白糖,虽然费事一些,却也不是什么稀罕货,不过带到南洋,就是高档货了,十几倍的利。

    “好叫官家知道,那糖霜是在泉州装的货,有一家铺子托我拿去南洋售卖,分润些利钱与我。”

    “我问的是那些黑糖是哪里来的,糖霜是从黑糖里挑的吧,那些黑糖是哪里的?”

    “官家,那琉求岛上有些蛮夷是会种田的,他们也会种植甘蔗,也会榨汁熬煮糖浆,制成黑糖,有货船过琉求的时候,蛮夷会用黑糖换取铁器,麻布,伤药什么的。福州,泉州,广州也有大户种植甘蔗的,只是价钱要比蛮夷的高些,澎湖守军也会偶尔去琉求换取些黑糖,待有闲回了泉州,就去卖与铺子里,以贴补些家用。”

    赵窉心中一动,“起来说话吧云三,你是说澎湖那里还有朝廷的守军?”

    云三站起来,见官家亲切,也不慌乱了,又恢复了些口无遮拦的性子。“嗨,官家,那哪里能叫守军啊,都是些破落户,朝廷让泉州管理澎湖琉求诸事,泉州就交与了哪个县代管,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其实哪里有什么事要管,县里派了一个捕快,又招募了十几个快手,都是些没跟脚的,丢到澎湖,就不管了,偶尔有船过去送些米粮,我去过澎湖,那些个衙役整天就是捕鱼,种田,晒太阳。有海寇来了,他们就跑,跑到南边的小岛上,海寇走了,他们就回去接着捕鱼种田,若不是朝廷还有些许俸禄,有的有家眷在泉州,这些个人可能也当了海寇了。”

    赵窉没再和云三说话,让云三去了。一个人站在船头,想着心事。柳娘不远不近的站着,依然包着头,系了围巾在腰间,四把短刀若隐若现。虫儿在船舱里整理赵窉的随身物件,瑞福在船舱一角趴在净桶上呕吐,船颠簸的厉害,忽高忽低的。

    昨夜,赵窉一提出去琉求,文天祥立即就同意了,他虽宁折不弯,却不是迂腐之人,亡国与苟活,他选择苟活,当然不是投降的苟活,而是保留大宋社稷的苟活。

    后来就是筹谋具体事宜,文天祥认为去琉求也要有策略,不能大张旗鼓的去,赵窉捉到斥候,说明还有更多的斥候在沿岸刺探军情,还是要使些手段迷惑一下元军,为行在转移多争取一些时间。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逐渐就有了具体脉络。赵窉又提出先行去澎湖探路,三个人皆反对,赵窉执意要去,又说了一大堆理由,比如远离海岸,没有元军威胁,路途不远,七八个时辰可以到澎湖,还有水军和柳娘护卫云云。最后不得已,允了赵窉。

    赵窉又要了铁匠木匠和尽量多的生铁,文天祥不明就里,但也没多问,嘱咐手下的去办了。也在暗暗惊叹,皇帝年幼,却有头脑有大谋略,或许天佑大宋,大宋还有转机。

    而文天祥自己死活不去琉求,坚持要在岭南一带抗击元军,还说他可以迟滞元军南下,还可以让元军不得已分兵,还说若朝廷全都走了,让岭南抗元的百姓情何以堪,他要像钉子一样,钉在岭南,大不了以死报国。

    赵窉心中很感动,苦劝无果,就要求带走同都督府的家眷,说文天祥妻离子散,仅剩的骨肉必须尽量保护好。文天祥想了想,就同意了,老母年事已高,经不起四处颠沛,山中苦熬的辛苦,又至老母处,跪伏于地,陈说利害关系,老母同意了,只说让文天祥尽忠报国,若文天祥为国死了,她也绝不独活。

    文天祥又紧急派人联系了梅州手下大将邹洬,和驻守惠州的弟弟文壁,准备和兵抗敌。

    苏刘义和义安回硇洲岛,陈说原委,拟按照商议的办法转移行在。

    远方海面上,隐隐有一片陆地,很低,看不真切。“官家,那里就是澎湖,”云三喊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