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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奈何天意总弄人

    整个上午,本岛上的军士妇孺听到了好多声惊雷,声音有大有小,火光有明有暗,大人们慢慢习惯了,继续干活。一帮孩子们站在岸上伸长了脖子看向渔翁岛,久久不肯离去,一有雷声响动,就欢呼雀跃。

    午膳时候,赵窉一行人回了本岛。苏刘义依然有些呆,回想着那些火器的威力,尤其是那个没良心炮,官家叫那个玩意没良心炮,居然是用船龙骨做的,十个竹筒的火药一起爆炸,地动山摇,还有那个小小的铁疙瘩,官家取的名字,比没良心炮好听多了,暴雨梨花针,暴雨倒是有些像,两千个一起发射有些暴雨的意思,但那不是针啊,那么坚硬的岩石,能被砸出一个两寸的小坑,若是砸到人身上,可以把骨头砸的稀碎。就是有些靡费,回头让军士把那些铁疙瘩捡回来,虽然砸瘪了,还可以回炉再铸嘛。

    火药的配方比例,他没敢问,官家说儿子知道,还说越少人知道越好,朝廷存续还要靠火药做倚仗。

    午膳后,苏刘义被赵窉带到一个大石头房子里。一进门,苏刘义又不淡定了,一个石头垒起的大台子上有个木头床。苏刘义把它称为床,床上是一堆泥巴,苏刘义走不动了,死死盯着泥巴看。他也是兵之大家,只一眼,就知道这是澎湖列岛的地形图。

    “父亲,这是沙盘,我花了大气力才做出来的,湖湾,岛屿的形状,大小,高低都是与实际一般无二,岛之间的距离也是一样的,父亲且看这里,有标注的,一寸合多少里。”果然在沙盘的右下角有比例尺说明。

    “父亲,以后这里就是帅帐,张弘范若是来了,从哪里攻,有多少船,其它船在哪里,从这沙盘上一看便知。”

    苏景瞻越说越得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细竹棍,指着沙盘,“父亲且看,我们做了多层的防御策略,八牛弩做远程火力精准打击,这是第一道防线,若敌军突破防线拟登岛作战,我们有暴雨梨花针做中距离覆盖打击,若敌军继续突破,我们就用没良心炮做近距离火力覆盖,相信此时能活着的敌军已经不多了,如果还往前冲,我们还有单兵投掷的竹筒药包,最后,狭路相逢勇者胜!我们来个反冲锋,干他娘的!”苏景瞻眼冒精光,还意犹未尽,全然没看到老爹瞪他的目光。

    儿子的话,苏刘义都听懂了,就是觉得儿子说话的词儿有些奇怪,从没听过。“这是官家教给你的吧”。苏景瞻红了脸,朝赵窉一拱手,“官家恕罪”。

    “景瞻,你莫忘了火药消耗量,你不妨做个计算,一个竹管的药量是最基本单位,一千个竹管就是一个基数,你要预估各个点需要的火药基数。”赵窉老气横秋的说着,苏景瞻忙不迭的应承着。

    苏刘义围着沙盘转了几圈,心里琢磨着如何应对张弘范。

    “八牛弩,官家,八牛弩还需多备一些,我把军中所有八牛弩都交与官家”。苏刘义回过神了,又变回老谋深算的殿帅。

    “三百架还是有的”

    “我再拆几条船,把龙骨给官家,不够,就再拆,到了琉求,有合适的木材,就再做些,那个没良心炮甚是威猛啊。”

    “木匠,铁匠,军器监还有,我都调过来供官家驱使。”

    “铁器若不够,把老旧的军械和甲胄熔了”。

    “那些个火药作坊的军士,以后要送到琉求去,单独一条船,不能让外人接触,各给军功五转,没浑家的,朝廷给配,有家眷的,一并带走”。

    “那铁匠木匠和徒弟全部转到将作监,师傅升大匠”。

    “官家,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这比赵窉考虑的周全多了,赵窉频频点头,“有劳殿帅了,殿帅思虑甚是周密”。

    “既如此,此战可否交与老夫来指挥?官家可在琉求静候佳音”。说道得意处,苏刘义抚着胡须,都忘记称臣了。转身看向儿子,苏景瞻正愤怒的盯着自己,再看向皇帝,同样是愤怒的目光。

    “啊,这个,臣只是随口说说,此战景瞻思谋已久,且诸般军械运用颇有章法,嗯,老臣就无须越俎代庖了”,说完顿了顿,又干咳两声,“不过,老臣舔为殿前都指挥使,官家安危乃老臣应尽之本份,所以,嗯,官家在哪里,老臣就在哪里护卫,官家以为如何?”

    随后十余日,不断有船从崖山过来,各种人员,物资,政务等有苏刘义统筹安排,并不需要赵窉操心。赵窉与苏景瞻只是在帅帐研究破敌之策,偶尔去渔翁岛实验一下火器威力。

    又过几日,张世杰护着杨太后到了澎湖,赵窉拜见太后,陪着太后在岛上巡视一番,把对苏刘义做的事情又做了一遍,太后没有多言语,义安倒是暗自心惊,对赵窉极尽恭顺。张世杰也是颇多感慨,说如果打泉州和雷州有这般神兵利器,朝廷在东南就有很大转机,又说可以在澎湖入口处,把战船用铁链连在一起,只需守住澎湖,张弘范在海上无法立足,自会退去。

    最后来澎湖的是陆秀夫,他在崖山与文天祥见了一面,两人唏嘘感慨一番。陆秀夫力劝文天祥一同撤往琉求,文天祥坚决不撤,还说撤走了,对不起空坑死难的同都督府袍泽。只是让陆秀夫把他的弟弟文壁带去琉求,好生侍奉老母及照顾仅存的一子两女。陆秀夫大哭,与文天祥作别。

    陆秀夫是治世能臣,乱糟糟的澎湖,在陆秀夫打理下,几天就理顺了。赵窉把刘捕快及手下一干人等交与陆秀夫,说这个捕快对赵窉有大功,且熟悉琉求蛮夷风土人情和山川地貌,让陆秀夫好生使用。刘捕头不愿意离开赵窉,要留在澎湖,赵窉又仿效了一下太后手段,捕头就同意了,还说誓死要助朝廷走遍琉求,助朝廷与蛮夷和平友好共处。

    太后与两位相公皆不同意赵窉留在澎湖,但赵窉执意要留,苏刘义也在帮赵窉说话,发誓能护住官家周全。大家就随了赵窉,还是让柳娘留下随侍护驾。

    最后留下五千御营水军,三百艘披甲战船,八牛弩几乎全部留下,又留下三个月的米粮和若干鲸鱼肉干,赵窉又要了云三的七条货船全部留下。至此,澎湖列岛成了一个大兵营,每日操练不断,赵窉似那山中无老虎的顽猴,虫儿再如何羞愧,赵窉也不在乎皇家风仪。

    崖山,每日皆有军士在伐木造屋,似乎很热闹,每日皆有船开进崖山水道,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偶尔有船趁着涨潮的时候,从北边小道驶出了崖山,反正皇帝的龙舟在那里,小皇帝在就好,别的虾兵蟹将跑几个也无所谓了。

    张弘范的五百战船已经封锁了崖门,从崖门外,可以清楚的看到龙舟巨大的身躯,那面龙纛非常醒目。张弘范并不着急进兵,里面有一千多艘船呢,虽然战船似乎只有几百艘,执意强攻,损失有些大,没必要。

    直到李恒的地面部队抵达了崖山,封锁住了北面出海口,张弘范才试探性的派船进水道。船只刚靠近崖门,崖门的峭壁上,就有抛石机投掷大石头砸下来,从百米高处砸落,坠入水中,声势浩大。

    张弘范无奈,又等了两天,崖门上依然只是砸石头,水道内没有任何变化。张弘范有些狐疑了,张世杰怎能沉得住气?也没见铁锁横江重演?

    再看那神舟,还是静静的泊在水道内,只是好像有些变化,却又说不出来变化在哪里。再仔细打量,猛然间,张弘范一身冷汗,腾的从帅椅上站起,触动了右腿创口,疼的张弘范大喊一声,似有脓血从创口迸出。

    张弘范手指着龙舟,副将顺着手指看去,那面龙纛不见了。

    张弘范急令战船开进水道,毫不顾忌崖顶砸下的石块。战船进入水道不久,山顶就冒起了浓烟,数千间木屋开始燃烧,水道内有一艘船袅袅的向北而去,穿过银湖洲诸岛,不见踪影。

    “元帅!龙舟里没有人!”

    “元帅!龙舟里有一封信是给元帅的”!

    当张弘范跛脚登上龙舟,在豪华的三层楼屋中,看到一封信,信封上漂亮的飞白“张弘范将军亲启”。

    打开信封,是有一张纸笺,写了一首诗: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弘范漠然颓坐在椅中,心中反复咀嚼这首诗,他被文天祥耍了,他又万分欣赏这首诗。

    “传令”,张弘范语气冰冷,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

    “其一,命阿里海牙自雷州,琼州起,一路向北搜索海路,查询所有船只,直至崖山,有可疑者,先扣留,一并送至崖山拷问”。

    “其二,禀报蒲寿庚,请其协助,从泉州起向南,沿海路,查询所有船只,遇有可疑者,送至崖山拷问,另,让蒲寿庚将斥候送到我这里来,我有话要问”。

    “得令,元帅!”

    “一千多艘船,二十余万人,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张弘范自言自语,又看向东北方,“是去了那里?”

    五天后,张弘范在杀人,蒲寿庚的斥候一百多人被砍头祭旗。张弘范命李恒驻守崖山,自己带了五百战船,一万水军,浩浩荡荡的驶向澎湖。

    澎湖湾入口处,一艘货船静静的停在湖面上,一个黄口小儿站立在船头,穿了一件奇怪的小褂,货船首桅杆上高高挂起一面旌旗,那是皇帝的龙纛。

    小儿的右手高高举起,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张弘范精通各种水军手势,这个手势还是第一次见。

    拳头握紧,只有中指高高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