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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湖里行舟心不安

    张弘范被文天祥给骗了,他并不恼怒,兵之诡道也,那首以死明志的诗,对他触动很大,“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他默念了无数遍。宋廷如此懦弱无能,怎能培养出这样铁骨铮铮,又智计百出的人才。

    再看到那个货船上的小孩子,使他更加谨慎。若说那个小孩不是赵宋皇帝,他是不信的,谁家的孩子会横穿波涛汹涌的海峡,来到这样荒僻的孤岛,还要把皇帝的龙纛挂在一艘货船上!若说那是,懦弱的宋廷能有这样的皇帝?

    “下锚,着斥候查岛外围”。张弘范坐在帅椅上,发出到达澎湖后的第一道帅令。

    “得令,元帅”!

    一系列的旗语过后,木石结构的主锚被抛入海中,船身震颤了几次之后,缓慢停泊住,依然在波涛中高低起伏。

    六条战船出阵,在澎湖湾入口处分开,北上的斥候沿渔翁岛外围顺时针方向探查三个主岛,南下的斥候驶过海道,探查南部散布的诸海岛。

    “报元帅,那三个岛与向导所说无异,渔翁岛狭长,白沙岛圆钝,本岛很大,适合登陆的是渔翁岛和白沙岛,本岛外围岩石陡峭,不易登岛。三岛外围未见宋军船只活动。”两个时辰后,有斥候回报。

    张弘范桌面上摆着一张自己绘制的澎湖列岛草图,随着斥候对地形的描述,不断的用毛笔修改。

    “报元帅,北部诸岛与向导所述无异,几十个小岛,大小不一,只是…其中西侧最外围有三个岛,岛虽不大,但地势较高,有宋军在岛上,他们…”。

    “如何?”张弘范停了手中毛笔,语气不变。

    “他们似乎在用麻袋搭房子,估计也是斥候,在那里监视我战船方位,那三个岛岩石陡峭,难以攀爬,周围也没有宋军战船接应,所以我们没有贸然攀爬,请元帅示下”。

    澎湖列岛的岛屿都很低矮,最高处就是西南边几个小岛,也只有二三十丈高,张弘范想了想,几个斥候距离本岛二十多里,若无接应,翻不起浪来。“命斥候继续盯住,若有异动,速速来报。”

    “得令,元帅!”

    张弘范又看向澎湖湾的入口处,那个孩子还在货船船头,头上的龙纛在风中飘荡。澎湖就这样,这个季节就是风季,一刮几个月不停,白沙岛岸边怪石嶙峋,风一吹,能发出神鬼莫测的声音。

    那个小儿似乎在一块板子上烤着什么,有微微的青烟从板子上升起,很快就被海风吹散,船上有人卑躬屈膝的接孩子烤的东西。澎湖湾外,张弘范船队在海浪中起伏,湾内,小儿的货船静止不动。

    “澎湖湾竟是如此神奇。”张弘范心里想着,“此子可是想引我入瓮?八牛弩应该可以够到他,不若射他一箭?不对,谁家能拿皇帝当饵?”再抬头望日,已近夕阳入海。

    “斥候保持队形,做防夜间偷袭准备,继续盯住了,其余船只在南部诸岛寻平坦处,靠岸休整。今日不战。”

    赵窉见元军主力去了海道南边,也不再装了,回了本岛。“柳娘,辛苦你了,没有你,我哪里敢在口子上坐那么久。”柳娘身子有些僵硬,正在揉捏臂膀。“官家以身试险,奴婢就该尽本份保护的”。赵窉之前就问过柳娘,在那个位置如果张弘范拿八牛弩射他,柳娘能不能拦得住箭镞,柳娘很确定的说她用四把刀能磕开四只箭,再多就不行了。如此赵窉就放心了,海浪颠簸,八牛弩想精准射中是很难的,如果很多战船一齐射,他就跑。只是柳娘高度戒备了几个时辰,确实很疲乏。

    “那张弘范稳如老狗啊,我诸般引诱半日,他就是那般坐着看,看我表演煎鱼吗?他就是不进来。”赵窉有些没好气,在帅帐里发脾气。瑞福咽了一下口水,他今天没吃到鲸鱼肉,官家不准他和虫儿上船。

    “官家息怒,那张弘范乃当世名将,能成名将的,绝不会意气用事,据我观察。他也在观察我们,想找破绽呢,我们不动,他不会轻易动的”。苏景瞻在宽慰官家。

    “儿啊,你说的有道理,我不动,敌不动,我们只要坚持不动,那张弘范就没办法,他的淡水,米粮有限,能撑得几时?我们只要不动,他坚持不了多久的,自会退去…”苏刘义正说着起劲儿,忽然看见两双愤怒的目光正盯着他。

    “啊,这个一味防守也不太稳妥,若他张弘范派人回泉州调兵,也是很麻烦的,我觉得,嗯,官家,不必再去引诱他,那张弘范必定会派船进来的。”

    两双疑惑的目光又看向苏刘义。

    “嗯,这个,官家你想啊,张弘范干什么来了,他是奉旨来舔灭我们的,舔灭。他会不动吗?他之所以今天不动就是在观察官家的动静,想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两双眼睛似乎有些赞许的目光。

    “他是当世名将,不错,但他也必须奉旨作战,他都劳师远征了,岂会就这么回去?”

    “殿帅说得有道理,他会派战船进湖湾的,且为水战最得力的战船,但是不会太多,他让进湖湾的战船先打开局面,然后看我们的反应。”赵窉似乎从苏刘义的话里悟出了什么,“若进湖湾的船,进攻顺利,他可能会一鼓作气,把船都驶进来做个了断,若作战不利,他可能会从湖湾外登岛,占领某个岛,做水战的支撑,或者两边同时进行。奇正之道,他随时可以转换。”

    “官家明鉴”,苏氏父子同声恭维了一句。

    “我们能不能让张弘范搞不清楚进来的船,到底是得了利,还是失了利”?

    这次,轮到赵窉看到了两双疑惑的目光。

    “娘的,他倒是来啊,爷爷就在这儿呢,直娘贼,老子一箭射死你”!西南某个小岛上,一个军士在嘀咕着,有些不奈。“切勿焦躁,坏了官家的筹谋。”另一个声音响起,岛上复又归于平静。

    整个夜晚,相互无事,张弘范没有派人去登西南三个小岛,夜间冒险不值得。

    次日清晨,元军再次出动。阵型没有大的变动,只是分出了若干战船停泊在白沙岛和渔翁岛外围。

    张弘范望着数里宽的湖湾入口,右手在大腿创口处摩挲了一下,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手势。

    三艘元军战船缓缓驶出,战船皆披了铁甲保护船身,甲板上军士也皆披甲,砲车,八牛弩密密麻麻排了一圈,船吃水很深,不知装了多少石弹,火药弹。战船很快变成三角攻击阵型,向湖湾处驶去。

    “那是外婆澎湖湾,白浪逐沙滩…”帅帐内,赵窉有些紧张,盯着沙盘上进入湖湾的战船,那是木匠做的小模型,不由自主的哼着小曲。

    “官家还会唱曲儿呢!以前从未听官家唱过。”虫儿一脸好奇。“这曲儿有些奇怪,不过很好听官家”。

    “校尉,这湖湾怎有两个?我们进哪个?”元军船上的旗手等待船首长官做出选择。

    校尉在第一条战船上,进了湖湾入口后,就有点懵,从本岛伸出的大长腿,把椭圆形的湖湾分成了两个。前方的比较大,右手边的比较小,不管哪一边,岸上看不到人影,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也藏不了人。

    “径直走,去大湖湾,这样左边是渔翁岛,可以和元帅内外呼应”。

    一路上战船缓慢前行,保持高度戒备,甚至平静的湖面上看不到行船的波纹。两岸依然看不到人,湖湾远处被曲折的湖岸遮挡,看不到里面有没有船。

    待三艘船进入了大湖湾,突然,校尉看到两边岸上,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些水军,这些水军也不理会湖里的战船,只是默默的扛着麻袋跑,似乎早已有过分工,跑起来也不混乱,堆放麻袋也很有章法,不一会,几个突出于湖面的岸上,堆起了环形麻袋包,一层摞一层的,直到有一人高,面向湖面这边,麻袋包还空出了一个洞,洞不大,刚好可以看见一个人的脸。麻袋包后面还有些军士在忙碌着,就是看不到在忙啥?过了一会,那个洞里露出的就不是脸了,是…,校尉努力看着,终于看清了,那是八牛弩的箭杆,糖葫芦形的箭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