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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雪中送炭问计忙

    “娘的,有种你过来呀!”

    “直娘贼,有种你游过来呀!爷爷弄死你!”

    这样的叫骂已经持续了三天。

    元军的叫骂是愤怒和憋屈的宣泄。

    宋军的叫骂是戏谑和嘲讽的调侃。

    渔翁岛,长二十里,宽三四里,围着岛,停泊着宋军船只,监视岛上的元军。八千元军,战死约两千,伤兵约一千,还有五千齐整的士卒,都是汉儿军。没有船,再多的八牛弩和砲车也没用,他们下水就会被轻松射杀。

    整个澎湖列岛都缺水,由于地势平坦,无法形成山川河流,整个岛又趴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地下水基本没有。主要靠挖蓄水池储存雨水。

    赵窉来到澎湖,就在开挖蓄水池,几千人用水与刘捕快的十几个人相比,需要更大的蓄水池。

    但是,渔翁岛上没有蓄水池。五千军卒靠煮海水来喝。

    张弘范隔着远远的,在本岛上看着两军叫骂,心里倍受煎熬。他不愿意投降,杀了他也不投降。

    契丹人统治河北的时候,他的先祖有房有地,诗书传家,尊孔尊儒,家族中会读书的子弟还有官做。百年来,宋廷从来就不是什么正统皇帝。

    金人暴虐,大辽被打的元气大伤,宋廷与金人联合,在辽国背后捅刀子,大辽亡了国。河北大好河山被打成了白地。祖上苟活于乱世,在山林间聚众结寨,亦农亦匪,卑鄙求活。宋廷更是一溃千里,父子皇帝被金人擒了,当猪养,妇人更是惨不忍睹。那宋廷躲在江南只顾享乐,岳飞一心尽忠报国,誓要北伐,结果被杀了。秦桧提出“南归南,北归北”,何时管过河北之地的百姓死活。蒙古人打金人的时候,宋廷又与蒙古人联合,又在金人背后捅刀子,金国皇帝的尸体被劈成了两半,蒙古人一半,宋人一半。金人几乎被杀光。

    张弘范在父亲的庇护下,小心成长,后又在忽必烈帐下打熬,南征北战,率手下汉儿军为忽必烈立下累累军功。灭宋之战,他更是建奇功,破了襄阳城。宋朝小朝廷于他而言就是土鸡瓦狗一般,除了文天祥这样的铮臣,他没有佩服过宋廷的任何人。

    如今,一万汉儿军惨败,五千人被困在没有淡水的岛上,军卒喝海水,上吐下泻的,还在苦苦支撑。那个小皇帝没有屠戮,还给伤兵治伤,虽然过程残暴些,但是治伤技艺确实是鬼斧神工,好些伤卒在过去只能等死,如今依然好好的活着。那个小皇帝差不多三天没睡,一直在给伤兵治伤,不分敌我,只按照伤情严重程度决定谁先谁后。伤兵营的环境布置哪里像个伤兵营,干净,规整,还有黑糖水喝,还用烈酒擦拭创口,靡费啊。那个小丫头,应该是个宫女,成了伤兵营的管事,早晚巡视伤兵,安排伤兵吃喝,还要给小皇帝准备治伤的器械,忙的脚不沾地。现在伤兵见了她,跟见了娘娘似的,那谄媚的笑容,那贱贱的样子,张弘范真想抽几鞭子。

    “唉!”张弘范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他已经可以拄着拐走路,小皇帝把那根竹管拔了,又塞进去一个麻布条,那个麻布条裹满了鲸油,说是这样可以防止麻布条和肉长在一起,又把皮子缝合了,只留一点塞麻布条的没缝。

    张弘范在岛上行走自由,不受限制,只是小皇帝给他治伤的时候,那个包了头巾的宫女,英姿飒爽的,腰里鼓鼓囊囊的,总跟着。他看了那个糖葫芦,还有没良心炮,以及暴雨梨花针,尤其是那个小铁疙瘩,这种形状的他从未见过,又脑补了一下砸下来的场面。感觉此战输的不冤。他的用兵也没什么不足之处。

    湖湾内,密密麻麻停满了船,军士搭建了简易船坞,正在修理那些被炸坏的战船,主要就是修补船壳板,损毁太严重的,就直接破拆,钉子,板材,龙骨,都还可以再利用。

    “基数,基数,官家与你说过的,渔翁岛的火药基数不够,否则那些元军没那么快冲上来。”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似乎在训斥。

    那是帅帐,小皇帝在那里指挥了整场战斗,张弘范还没有进去过,站在门口,有些迟疑是否进去。

    “我自然知道基数,可是白沙岛更紧要啊,我把火药主要囤在白沙岛上,那里才是最紧要的,若基数不足,张弘范可以轻松拿下,如此一来,本岛危矣。”一个年轻的声音在辩驳。

    “他不是没打白沙岛嘛,官家也说过,他不会再打白沙岛,你完全可以把火药与渔翁岛多分润些嘛”。

    “万一他还是要打白沙岛呢,他孤注一掷,把八牛弩和砲车都搬上岛轰击,火药少了顶不住啊”。

    张弘范没忍住,拄着拐进了帅帐,两个长得有些像的将领还在争辩着,张弘范一眼就盯住了那个大沙盘。

    “你为什么不打白沙岛!?”两个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张弘范被问的有些懵,看了看那对父子,又盯住了沙盘,良久,才缓缓说道:“那个八牛弩,你们能把火药用木头炮打出去,就一定能用八牛弩打出去,在没见到八牛弩之前,我不想打白沙岛,那个岛太小了,散不开,我不想让士卒被八牛弩轰了。此战…我不该打的,只是存了些许侥幸,想占了渔翁岛,再让战船全部驶进湖湾,内外开花。”

    又一声叹息:“唉!那个八牛弩竟有这般威力,只一箭就打废一条战船”。

    张弘范在和苏氏父子叙谈的时候,有两支船队驶出了湖湾,一队战船,扬了帆,向东而去,他们是去琉求禀报战果的。

    还有一队是货船,大小七艘,不慌不忙的向西而去,行驶了几个时辰以后,又变了航线,靠侧风,向南航行,最后靠泊潮州。

    潮州守将是李恒部下,几十个军士把守着不大的码头。货船行首低眉顺目的,递交了泉州市舶司签押的凭证文书,说是蒲丞相有几船米粮献与张弘范元帅,用于犒劳军士。

    守将大喜,粗粗验了文书,又上船查验了货物,除了整舱的米粮,居然还有几坛子烈酒,这在大都也是稀罕货。守将更加高兴,再不细问。

    行首自去城中雇了牛车,一车车的往军营送货。只是元军没注意到,有三辆牛车在往返几次以后,拖着货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巷子。卸货完毕,行首又在潮州盘桓了几日,说是想收些山货,布匹,生丝去南洋贩卖,守将欣然答应了。

    这几日间,行首的手下四处张罗着收货事宜,期间有几个伙计赶了牛车不疾不徐的往岭南大山中走去。

    山中某处,一个偏僻的小村落,夜深人静,没有人注意到有几个人影悄悄地进了一间房内,昏暗的灯光亮起。

    “末将殿前都指挥使麾下都虞候范进参见右相!”一个布衣脚夫跪于文天祥面前,大礼参拜。

    “虞侯辛苦了,且起来说话”。文天祥有些激动,语气仍然平静,朝廷费尽周折来寻自己,必是有重大军情告知。

    “谢右相”!范进利索的起身,一脸兴奋。

    “右相,官家甚是心念右相安危,战事刚定,便遣卑职来见右相,还有重大军情需要右相帮助筹谋。”

    文天祥细细打量着范进,三旬年级,身形眉眼有军中悍卒之气,似是在朝中见过,便放下心来,“虞侯是说官家与那张弘范打了一仗,且官家打赢了?”

    “岂止是赢了,右相,是大胜啊!”范进更加兴奋,也不等文天祥再问,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右相有所不知,官家先用黑糖制出了白糖,又捉了鲸鱼,熬制鱼油,也不知官家是如何做到的,居然把白糖和鱼油与火药混合,那个威力啊……”

    范进讲得唾沫星子横飞,尤自不觉,文天祥只是含笑听着,不打断。

    “那个暴雨梨花针一通砸下来,三艘战船,三艘啊,披甲战船啊,被打成了筛子。”范进讲得有些夸张,文天祥听得津津有味。

    “直娘贼,老子一箭射死你!右相有所不知,还是官家最先说的此话,后来军中但凡射八牛弩都是如此这般的喊上一声,不喊就射不准啊”。

    文天祥大笑。

    “官家治伤技艺真是鬼斧神工啊,仅接骨的钉子就有好多种,医官总被官家骂,笨,这都学不会,右相,真不是医官笨,笨了哪里能当医官啊,是官家的手段太多,他们根本学不完啊”。

    文天祥目露精光,有酣畅漓淋之感。

    “元军一万人,战死三千,受伤一千,除去落海失了行踪的,约还有五千军卒被困在渔翁岛上,只能喝海水,好几天了,两边日日叫骂不休,官家不准拿八牛弩轰他们,说留着做劳力,以后还有大用处呢。”

    “五百条船,修补一下有三百多条可以正常使用,除去沉到海里的,还有一百多条被官家拆了,都是宝贝,留着呢,没扔,船上的军械,米粮,不计其数。正准备陆续送去琉求呢,行在那边也艰难,米粮只够半年的,官家此举,是给行在雪中送炭呢”。

    文天祥眼角已有莹润之光。

    “官家虽少年顽劣心性,却也有大慈悲,大智慧,天佑我大宋,天佑我大宋啊”。文天祥老怀慰籍,胡子都有些颤抖。

    “右相,这是官家给右相送来的一些吃食,军中定能用到的。”范进打开一口木头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几十个竹筒,都用笋壳封了口。

    文天祥打开一个竹筒,里面摞着十几块圆圆的饼子。

    “右相,这是官家制备的新吃食,是把精米细细的磨成粉,再用鱼油炒熟了,又加了炸过的鲸鱼肉粒,盐给的多了些,所以官家又加了白糖,最后用石磨压成饼”。

    文天祥拿起一块,沉甸甸的,很瓷实,用力掰下一块,放入口中,嚼起来很费劲,待嚼碎了,就是咸甜酥软。

    范进嘿嘿一笑:“右相,这饼子是咸了些,官家说不咸就不易贮藏,官家说这竹筒都是过火燎了的,只要笋壳不打开,暑热天里存放半年也不坏,即便开了笋壳,只要不受潮,也能存放三个月。若是觉得咸,吃的时候加水煮成粥,味道就甚好了。一个壮汉,一天一个饼子就够了。”

    文天祥对这饼子很满意,元军追捕紧的时候,要躲进深山很长时间,这饼子可解燃眉之急。

    范进又搬出一个坛子,里面是满满的白糖,“官家说,这白糖是好东西,所有军卒生病,腹泻,受伤,不能进食的,流血多的,都可以用白糖化水喝,能保命。我带了五坛子,官家也没舍得吃,都拿去做火药和给伤兵营用了。”

    文天祥看着晶莹如细沙的白糖,感慨万千,这白糖贩到南洋可是价比黄金。

    “还有呢,右相”,范进又搬出一个坛子,“还有五坛鲸油,管家听说右相有眼疾,这个晚上点油灯最好了,又明亮,又没有烟气,不熏眼睛的”。

    “还有最厉害的”,范进忽然变得有些亢奋,打开一个大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一整箱的小竹筒,每个竹筒上有一个药捻子。

    “这是官家打造的神兵利器,看着小,可比霹雳弹威猛多了。遇到强敌,点燃了丢出去,一炸一大片。”范进已经收不住嘴了。文天祥也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也不说破,依然笑眯眯的看着这些炸药包。

    “官家真是聪慧,能做出这般威猛的火药,这个对我同都督府的官兵可是有大用的”。

    “右相,官家遣我来最重要的事有三件”。范进稳了稳心神,又恢复到严肃的神态。

    “其一,官家遣我与右相建立一条稳定的联系通道,以便彼此传递消息,官家还说以后还有更多的军需物资也好送至右相处。”

    “其二,官家说张弘范兵败被擒的消息虽然还未散播,但李恒迟早会知道,主帅被擒,那李恒势必要大肆清剿同都督府军,以减轻忽必烈对他的处罚。官家希望右相能暂避锋芒,不与李恒纠缠,他总要回大都复命的,右相身负朝廷安危重责,切要保证自身周全”。

    “其三”,范进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官家想知道,忽必烈的九千艘战船是否会弃了倭国,直接来攻琉求?若此时来攻,大宋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