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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迎风阁的喜乐悲欢(下)

    迎风阁,静以望的琴艺课上。

    一个非常有天赋的孩子,在练琴的时候,却总是频繁出差。

    为了帮这个孩子发现原因,静以望特地在他面前多站了一会,观察这位学生出错的原因,发现原来是指法的失误。

    于是,在学童第二次再弹到易错的地方时,静以望伸手上前去要帮他纠正错误的手法;这个孩子以为自己要挨打,吓得从椅子上跌坐下来,习惯性地用手遮挡住自己的脸。

    静以望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一脸歉意道:

    “对不起。我原本是想纠正你的一个错误的指法,没想到惊吓到了你。”

    静以望向小男孩儿伸出手,小男孩一脸恐惧怀疑地看着静以望;静以望冲小男孩一笑:“没关系的,在我们这里,没人会打人;也没人会挨打。”

    小男孩这才微缩缩地将手放到静以望的手中,最终嗫嚅道:“对不起先生,我又弹错了。但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不高兴的。”

    待将这孩子拉起来,静以望才发现,这孩子的耳根和脖颈后全是伤痕;有的已经结痂脱落,有的血迹新结。

    静以望:“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我叫宇夏。”

    静以望:“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宇夏局促地拉着自己的衣领,想要遮住伤痕却未果:“这是……因为我不听话,所以被我娘给打的。”

    闻声而来的紫华见状,一脸无奈地冲着静以望摇了摇头。

    静以望:“怎么叫不听话,你举个例子听听。”

    宇夏思索半天:“没有照看好弟弟妹妹。有时候,在烟花巷里给客人端茶送酒时,挣钱太少了。或者有时候我太困了,在做家务的时候睡着了……”

    静以望与紫华面面相觑;静以望继续问道:“那,是谁叫你来学琴的?”

    说道这里,小宇夏脸上略过一丝天真的笑:“是花院的柳琴师。平时,烟花巷里客人少一些时,我就跟着花院的柳琴师学习弹琴,琴师总说我很有天分,听说迎风阁可免费教授古琴,于是就叫我空出时间来此处学琴。”

    静以望轻叹道:“如何才能叫大多数的孩童都能有尊严、无羞耻地活着,尽可能健康地成长呢?”

    紫华:“人生百态;任重道远。”

    静以望:“任重而道远,何妨从一个宇夏开始?”

    课后,静以望与紫华一起,一同送宇夏回家;宇夏一路将二人领到了四合院内。

    静以望恍然道:“这不是先前吴大哥他们临时居住之处吗?”

    紫华亦一脸惊讶地冲静以望点了点头。

    宇夏一脸小跑着,将二人直接领到了二楼;房门轻轻一推,便开了;小宇夏并不急着进屋,只把眼睛现在门缝中观察了片刻,这才小声向静以望、紫华二人道:“老师,进来吧,我娘应该是睡着了。”

    待二人进得屋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屋内虽家徒四壁,却四处堆着满满的破烂,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二人一眼望见宇夏的娘躺在床上;明明是夏末,她身上却盖着厚厚的冬被。

    “夫人?夫人?”静以望试图与宇夏母亲说话,母亲却没有反应。

    静以望问宇夏道:“她总是这样吗?”

    “有时候是。”

    “她可有清醒的时候?”

    “嗯。不过她醒了就发脾气,或者干脆打我;我倒宁愿她天天这样安静地睡觉。”

    紫华:“你爹呢?”

    “出去喝酒了。”

    紫华:“家里还有别人吗?”

    问道这里,男孩愣了一下,眼睛有些微红:“原本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但都被卖了。”

    静以望:“卖了?卖给谁了?”

    “据说是,有钱的官老爷。因为没有自己有孩子,所以,悬赏买孩子。爹和娘一合计,就把他们……”说道这里,男孩有些哽咽,“就把他们卖了。我还对他们有用,可以做事,所以……”

    静以望:“他们怎么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我们太穷了。看不出来吗?”

    “这真的全都是贫穷造成的罪过吗?”静以望暗想道。

    从宇夏的家出来,静以望心情沉重,正欲下楼却迎头撞见一个男孩与女孩各自背着一个小小的背篓,嘻笑着一路奔上楼来;经过静以往与紫华时,两人齐声向他们二人问好:“叔叔好!”

    静以望这才注意到,男孩女孩的背篓里,装的是一些废旧的破烂;紧随其后的,大概是孩子的父母,二人身后亦背着装满了废旧物品的竹楼。

    这位父亲的脚大概是受过伤,所以上楼的时候,特别吃力;母亲在一旁扶着这位父亲的腰,托着他的手臂,轻言细语的叮嘱道:

    “慢点儿,我们慢慢来就可以。”

    在经过静以望与紫华身边时,夫妻两个礼貌地冲他们点了点头;看到这同居一层,相似却又迥异的两个家庭,静以望与紫华陷入了沉默之中。

    而后,在静以望的促成下,宇夏得以离开烟花巷,留在慈济堂跑腿打杂。

    旁晚,迎风阁内,马静与母亲王氏相对而坐,其他人散坐于四周。

    王氏:“你一定认为我是这世上最恶毒的娘吧?何不,你劝你爹休了我。”

    马静难以置信道:“你叫我去劝爹休了你?”

    王氏幽幽道“事到如今,唯有你的话,他或许愿意听。”

    马静愤然道:“你就这么想叫爹休了你?”

    王氏:“我……我没有办法,我现在很……绝望。”

    马静斩钉截铁道:“你是应当绝望。”

    王氏:“我不想你爹死。”

    马静愕然:“什么意思?”

    王氏沉默了片刻,终于坦诚相告:“若是现在不休了我,你爹就会死。”

    原来,这对夫妻恶语相向的背后,还藏着一个更为无奈的故事。

    马静的母亲王氏遂将实情和盘托出:“嫁给你爹那年,我十五,他十八;在生下你之后,有天我抱着你上街,不想却被一个老道拦下,他说,我命中克夫,若不离开现在的丈夫,他定活不过三十五岁。

    你父亲虽只是一介布衣,一无所有;但却是我的所有。

    我想了几天几夜,我既不能不辞而别,叫他落入话柄——事实上,我根本无法主动离开他,我做不到;我也不能开口叫他休了我,重新再娶,因为我知道他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这么做。

    所以,一咬牙,我决定叫他心甘情愿来休了我。所以……过往的种种……恶语相向……哪知,一年过去了,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写下这一纸休书,明年,明年就是你父三十五岁生辰……”

    若说生活中再来再多的苦,马静都能吃,都能咬牙抗住;谁会知道,她从小到大以为的,自己这个缺爱失败的家庭,却是建立在父亲与母亲对彼此深深的、不离不弃的爱意之上。

    得知真相的马静泪水夺眶而出。

    一旁,吴半仙儿打破沉默道:“这事说来也好破。”

    王氏:“大仙有何见解,还请不吝赐教。”

    吴半仙儿:“首先,既然为他之妇,会克其寿命;那为了保命,先叫马静她爹休了你;如此,夫妻关系一解,这场灾祸就得以破局。

    其次,你夫妻二人情系彼此,离开对方不欲独活;那何妨待他三十五岁安然度过命劫之后,你二人觅得一僻处,大胆摒弃世俗之观念,以非夫妻的身份继续生活,你们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马静与母亲王氏相视无言;但王氏的激动,溢于言表,片刻后,王氏才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颤抖着声音道:“多谢大仙指点迷津;大仙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

    吴半仙儿闻言,忙跳下椅子,一把扶助了王氏:“夫人,使不得。折煞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