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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山村巨变——华为之门 1

    周六早上,山林里的雾气慢慢散了,子孟镇的面纱也慢慢拉开了。

    老江七点钟起了床,他以一把辣椒炒了一盘萝卜干当做是早餐,辣椒是住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老乡给的,萝卜干韦老师送,他家种了几垄白萝卜,年年都有腌制萝卜干的习惯,吃不完的时候也常常送难左邻右舍,有闲暇时也拿一些到街上去卖钱。

    两碗玉米粥下肚,老江匆匆驱车往昌谷村——山岭开发需争取村民同意与支持的第一站。昌谷村是镇上所有村中地势最低的一个村,也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村,如果他们村同意,那么其他村自然也会支持。所以老江第一个到访的村便是昌谷村。

    他来到村里,清晨的阳光和煦,掠过的微风轻柔,村头那棵巨大的容树沐浴在阳光下,茂密的枝干里无数珍珠玛瑙般的星星点点,风一吹,叶一动,星光闪动无数点,一群几岁的孩子围着大树在无忧无虑地嬉戏。那两层的村委小楼就在村头不远处。

    老江看了看村委的方向,大门敞开着,他想直接驱车直入,犹豫了一会儿,并没有把车开进去,而是打了一把方向朝小路去了老村支书黄国忠家。黄老支是个老党员,一直以来为村里默默地做了许多事,是各村里的人都认识并且极为敬重他。谁家里有什么争吵或邻里之间有点小矛盾,他一出面,大家都会听他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村里就没有不敬重他的人。

    老支书家住在一片小鱼塘旁边,那是一层五间的平房——过去子孟镇人民建房的传统是客厅居中,左右两边各是两等大小的房间,子孟镇人民称之为“五间过房子”,至于厨房与卫生间则挨着房子以水泥砖简易搭建。

    那“五间过”是红砖砌成,外墙的红砖裸露在外,没有装修——子孟镇的人家几乎是这样,没人装修外墙的习惯,哪怕是做一些简单的装饰。朴实的子孟镇人民觉得把钱花在外墙的装修上那是一种钱财的浪费,根本不值得,那是不太被接受的做法,就算是比较富裕的人家亦是如此。

    黄老支书家的大院子——说是院子,其实并没有切墙,不过是用一些竹竿围了一圈。里边也生长着一棵大树,那是一棵有了些年岁的苦楝树,时值季春,白紫相间的苦楝花开满枝头,生机盎然,花香四溢。

    老江把车停在苦楝树下,然后走向那炊烟升起的小平房边的厨房里。老支书和老伴正好在厨房里忙着煮粥,子孟镇人家的早餐是出了奇的统一,就是玉米粥送擂辣椒或萝卜干。看到江老师来了,老支书很是热情,说着就去屋檐下取下两挂比较好的腊肉,还说把它炒了让江老师一起吃个早餐。

    老江连忙去拦住他:“老支书,我已经吃了早餐了,您就不用麻烦了!”

    老支书没有听他的,推开老江,一边去往厨房走一边说:“江老师,你别客气,先坐一下,村里头的家境,也没什么菜,我炒个腊肉,咱们一起饮个早酒。”

    老江眼看执拗不过他,只好拦住他说:“也行,不过您去休息,切肉炒菜的事我来做。”

    “不不不,来者是客,怎有让客人动手做饭的道理!”

    老江不由分说从老支书手中拿过腊肉,道:“老支书,您坐着抽支烟,这些事我来就行,哪有让老家人给后生做饭的规矩?让人知道了,定要笑我为人师表却不懂得尊敬长辈!”说着就拿着腊肉去洗了……

    老江的动作麻利,两支烟的工夫香喷喷的腊肉就上桌了。

    苦楝树上,莺燕斗芳菲;小平房下,酒肉成佳肴。一时间,屋檐下,院子里,米酒与花朵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桌上一小碟花生米、一盘蒜叶炒腊肉、一盘辣椒炒萝卜干,厨房上的烟囱还飘着一丝丝轻烟,两人举杯相饮,如此这般的早餐足以令人羡慕。

    老江与老支书一边饮着一边聊天。酒过三巡后,老江与支书说明了来意,他把自己的设想——把几个山岭变成良田沃土的方案一一说来。待老江说完,老支书端着酒杯愣了一会,他的神情似乎陷入了老江言语所描述的世界里。

    老江说完后就一直看着老支书,可那时的老支书陷入沉思,额头上像起伏的山岭一般的条条皱纹凸起,一言不发,眼睛里是无尽的深邃与遐想。看着老支书,老江心里突然感到一丝不安,他想:如果连这位一生为村里做了许多实事好事的老党员、老村支书都不同意,或许自己将难以取得任何一个人的同意与支持。

    春风拂过,繁密的枝干摇曳,树下也是星光点点闪烁,苦楝花送来阵阵幽香。

    片刻之后,老支书把手中的酒杯缓缓地放到桌子上,然后将双眼凝视着老江说:“江老师,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老江冲着他点了点头。

    老支书又说:“你确定你说的不是酒后的醉话或玩笑话?”

    老江坚定地回答:“老支书,我这才饮了一杯不到——没有醉,我说的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我想在支教的任期内替老乡们做些事,虽然也不知道各村的老乡们是否会同意,也不知道最终能不能做成功——但无论会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将全力以赴。”

    听了这话,老支书额上的“山岭”瞬间化作了平原,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他激动地说道:“好!好!好啊——我的江老师,这是利国利民的千秋伟业,我想不单只我同意,村里的所有人都会同意,其他各村的村民也一定会同意,不不不,不是同意那么简单,而是要支持,要参与,要像你一样全力以赴!”

    看着老支书的神情,老江心中的疑惑解开了,并且坚定了信心。

    老江继续说道:“可是,这是一个极其复杂而庞大的工程,这千里之行的第一步得全村村民签名提出申请。看,申请书也都替大家拟定好了。”说着便从包里把村民申请书递给了老支书。

    老支书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村民申请书,十足兴奋而又有些不知所措地说:“好,签名好——签名好啊……签名,就代表了我们全村村民的心声!走,我们现在就去村委,先找村干部们商量,晚上再召集大家开个村民大会,在村民大会上挨个签名。”

    老支书站起身来,正要迈开步子离开桌子,又坐了下来,他双手端起那满满一杯的米酒,走近两步,郑重地对老江说道:“江老师,来,我先替昌谷村村民们感谢你,让我们干了这杯薄酒!”

    老江也马上端起了酒杯站了起来,开心地说道:“好,让我们干了这杯!”

    放下杯子,离开桌边,走出小院,两人一起朝村委方向的那条小路走去。

    村路左右,花草争春;枝头上下,枝叶吐蕊,一派万物斗芳菲的勃勃生机展现在天地之间,令路人舒心、惬意、流连……

    走到村头那棵大树,两人来到了村委小楼里。那天,村委里所有的干部都在,就连出差的驻村第一书记也刚刚回到了办公室。老江把自己的方案给村干部说一一细说。村干部们听完后,大喜,立即开了个简短的会议,大家一致同意晚上召集大伙开村民大会,并认为那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壮举。

    黄村长马上用广播播送了通知,召集村民于今天晚上7点召开昌谷村村民大会。

    村头的那棵大树在春风中轻轻地摇摆,摆出了花儿的幽香,摆出增长的年轮,把袅袅炊烟摆出了烟囱,也把春夜晓月摆上了天空。

    晚上。7点。

    以往村里开会,总会有人迟到,有些是因不在地里干活晚了,也有些是在家里饮多了的,还有些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今天晚上大家出奇的准时——7点前大家已经坐到了村委的小院子里。

    大会正式开始。黄村长打算把老江的方案跟大家好好说一说,但想了想,他怕自己表达得不准确,或者没有办法将老江宏伟蓝图中的精髓说出来,所以他请老江本人来和大家说。

    夜很清,月很明,伴着悦耳的虫鸣声,伴着这样的乡村夜色,老江把自己的方案细细地与老乡们说了出来。

    老江的话一落音,便慢慢地坐下,等待老乡们的表态。老乡们的反应和早上老支书的表情如出一辙。大家先是沉默,除了窗外的虫鸣和偶尔的几声低沉的鸟啼,没有人出声,似乎完全沉醉在老江给大家所描绘的未来世界里。

    十余秒之后,不知是谁先鼓的掌,大家才从“未来”的幻想中回过神来,然后一起报以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那掌声里充满了动力,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无尽的憧憬,充满了美好的追求。

    随后,大家一个接着一个在申请书上签名并按下了坚实的指印。

    还有二十来位村民在排队签名,准备结束。就在这时,出了一个小插曲。昌谷村的一个长得流里流气的男子突然在人群中喊了一声:“我不签名——我不同意!”

    ——这个男子叫“二崔”,是村里的一个低保户。

    他的家境极为糟糕。年少时,他家本来有些田地,家境在村里还算不错,但他为人好吃懒做,有还赌博的恶习。特别是十年前他的父母都离世后,他既不耕田种地,也不外出打工,把父母留下的一点点积蓄慢慢地败光了,然后又开始卖田卖地,不出三年,家里的田地与仅有的一头产仔的母牛也被他卖掉了。族里的兄弟都好言相劝,希望他能够有所改变,好好生活,但他一概不听。

    从此,他本就不宽裕的家更是陷入了一贫如洗家徒四壁的境地。他自己一个生活,从不修边幅,成天蓬头垢面,有点钱就吃,就饮,不然就去赌,族里人在村里有交待,不让任何人与他赌钱,村里人不与他赌,他便跑到镇上去找人赌——不输完不回家。

    要是偶尔能赢一些钱,便在外面胡吃海喝,好似钱在口袋会咬人一般。

    这几年,他还染上了爱占便宜的习惯,大雁飞过他家的屋顶他都想要拔几根羽毛下来。今晚让大家开会签名,他似乎又看到了商机。

    这时,他径直走向老江,理直气壮地冲老江喊道:“今天晚上,要是没有人给我一千块,说什么我也不会签字,也不会同意谁去搞我们村……”

    黄村长听了他这话,赶紧走到二崔身边,说道:“二崔,你别闹,人家江老师可都是为了我们村好!”

    二崔将头转向村长,说:“我不管是为了谁,也不管好不好,反正今天没有谁不给我一千块,我可不会签字。”

    黄村长闻到了他一身的酒气,知道他一定是饮了不少酒,只好慢慢和他说道理:“二崔啊二崔,今晚你得听我好好说,人家江老师是深圳来给我们子孟镇支教的老师,他的本职工作就是教书育人,村里的这些事根本不在他的工作范围内,但他现在却能抽出时间来义务地给我们村办这样的大事、好事,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能向人家要钱呢……”

    “是的,正因是大事,是好事,所以我只要一千,要不然我得开口要两千……”二崔昂着头说道,他头上的头发杂乱地立着,像是深秋之后的一丛枯草。

    “混账——”

    黄村长正要继续对二崔说些什么,但老支书那边却突然传来了这么一声,声音里满是怒不可遏,他冲着二崔喊道:“混账,混账东西!人家江老师为了我们村的未来忙前忙后,任劳任怨,不图我们的一分钱——他这是在义务帮我们村的未来做好事,我们还向他去拿钱,那不是混账东西是什么……向江老师要钱,就是在毁我们昌谷村的未来……”

    那责骂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却充满力量,看着老支书生气了,二崔一下怂了,没等老支书说完,他便转身往外走,悄悄地溜出了村委大院。

    “站住!”

    老支书冲他喊道。听到了命令,二崔停下,但他没敢回头,他害怕正视老支书那双如利剑般的眼睛和那不可抗拒的严肃的脸。

    “今晚是让你来签名,不是让你来领钱的!谁要是胆敢误了我们村的发展大计,别看我一身的瘦骨头,我第一个不答应他。来——过来,如果你还有些良心,过来把你黄二崔的大名给我签上,把你黄二崔的指印给我按上!”老支书斩钉截铁地对他说道。

    老支书就这脾气——村里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他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看不得这样的歪风邪气,他站在那里怒视二崔的样子像极了村头那棵挺拔、伟岸的大树。

    二崔没敢再出一言以复,他从人群里走到签名桌前,歪歪斜斜地签下了他的大名,然后按下了他的手印,完成后便悻悻地离开了。

    其实,那天的二崔是不敢在那样的场合说那样的话的,可他那天在镇上赌输了一些钱,心里窝着火,又一门心思在想着从哪里能搞些钱来用。晚上他到自己的三大伯家蹭饭吃,又喝了不少酒。在来村委大院开会前,路上有几个好事的年青人开玩笑地对他说:“二崔,那个从深圳来老师是个极有钱的人,今晚来村里让我们去开会,是有求于我们,你可得把握机会,既然是有求于我们,那么你就可以开口向他拿个一两千块钱,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深圳,那可是大城市,他可阔绰了,有的是花不完的钱!”

    没想到二崔还真的当了真,于是就出现那一段小插曲。

    昌谷里的村民联名申请书已经签好了名。接下来的几天里,老江每天都利用下班后的时间马不停蹄地奔走于元亮村、稼轩村、初塘村等各村。

    各村的村委、村民听了老江的方案后都觉得那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加之镇上最大的自然村——昌谷里都已经同意并签名了,而且是在黄老支书的大力支持下同意的,各村便没有了任何顾虑。

    不出几天的时间,被山岭环绕或包围着的昌谷村、元亮村、稼轩村、初塘村、晏殊村完成了联名申请。

    最后一个完成联名的是晏殊村。那天已是月末,是二十以后了,月亮虽不是那么圆满,但还依旧洒着它的光辉。晏殊村的村委干部和一些热心的村民拉着老江,说一定要留下在村里吃宵夜。老江心里还装着这件大事,没有了饮酒的心情,他推辞说明天一大早还有课,不方便吃饭了,可在场的老乡们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江老师,其实前两天我就知道你要来我们村的,也大概地知道了你来我们村要做的事——这将是我们村的千秋伟业!今天早上我就让我老婆杀了只大公鸡,晚餐的时候都没有舍得吃,我说了要等你开完了会,我们再一起吃……”黄村长拉着老江的手说道。

    村里的老乡就是这样的热情,像一杯米酒,醇香而令人沉醉。

    老江看着手中各村的联名申请书,那一个个陌生的名字,那一个个鲜红的手印,在灯光下似乎在悦动,在闪烁,在飞舞,又像是春天里节节生长的甘蔗……

    于是,他不再说什么,认真地把联名申请放回了包里后便和热情的老乡走那飘着米酒香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