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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第2章 缘由(2)

    两人自离开王氏安保公司后,唐亦洋就一路带着王从幸走了快个半小时,期间遇见的事物都在疯狂刷新着王从幸的世界观。路边巡视的AI机器人、被投射在半空的红绿灯、见到的每一个路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带有义体改造的痕迹。连路边摊上面摆放着的,都是唐亦洋口中“不知道几手货”的义体芯片和肢体结构。

    王从幸觉得眼前的地段都很眼熟,尤其是刚才路过的拐角处,他记得对面就是一所名叫“向阳”的中学,每到放学的时候总会飞奔出来几个背着书包,抓紧时间去网吧的学生。

    王从幸就读的高中放学时间比初中早,于是他和梁枭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趁放学的时候溜达到中学门口,装作不经意地路过。而这时总会有学生家长问“你们是怎么先出来的”,两人就会默契地回答:“我们早放学啦!”

    但那里现在却坐落着一家老式餐馆——相较于2417年来说,确实很老式。红瓦砖堆砌的外墙,被擦的锃亮的玻璃,牌匾上清楚地写着五个大字:“向阳家常菜”,旁边还有不知道是不是店家自吹自擂的“百年老店”。用来吸引顾客的霓虹灯立牌被安插在牌匾上,只不过现在还没有亮起来。

    这是天晨,王从幸毫不怀疑。他太熟悉天晨了,哪怕时代建筑都不一样,他还是能一眼看出来这是哪里。

    自己脚下的路就是初高中时上学放学走的那条,靠着马路的边上种着一排红枫,每到秋天就会洒落一地红黄,踩上去清脆作响。旁边是墙皮略微开裂的居民楼,下面是一家家饭店和药店,常有推着小车出来卖豆浆油条豆腐脑的大叔,高声吆喝着。

    但在2417年,这里虽说依旧有着漂亮的红枫,但凑近一看就会发现,那是从地面投射而出的虚影,连落叶也不例外,用脚踩反而会穿过去。

    王从幸有些伤感,他以前其实经常吐槽路旁的居民楼太老旧了,应该大刀阔斧地改造一下。但当那些居民楼全被替换成了如今的高楼大厦,他这才意识到曾经虽然破烂但依旧美好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眼熟吗?”唐亦洋突然停下,一手插兜指向远处,而此刻正处于伤感中的王从幸差点没撞在他的身上。

    王从幸正要说你这看不懂气氛的死孩子,没看见我正彷徨在过去吗?但他顺着唐亦洋的手指看去,立刻明白了唐亦洋想表达什么。

    唐亦洋指的是一片外表普通的居民小区,楼层并不算高,进出的居民也不算多,就是那种随处可见的小区。

    但王从幸却尤为激动,因为那片居民楼他太熟悉了,那是他的家,他如今无比怀念的家。

    “为什么……?”王从幸语无伦次,他本以为自己的家也会变得陌生,会变成一座摩天大楼。

    但是并没有,那片小区安静地坐落在阳光下,和周围的钢铁森林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王自启的家,”唐亦洋说道,“他没有买富人区的高档别墅,而是盘下了这片早该拆掉的小区。”

    “我以为所有的东西都变了……”王从幸喃喃道。

    “走,去看看和你印象中的家像不像。”唐亦洋吹着口哨,大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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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703,是王自启的家,也是王从幸的家。

    门上没有那幅印象里已经贴了快半年的对联,铁质门牌也是崭新的。门锁不是王从幸预想的那种高科技的样子,而是很朴素的,需要钥匙开锁的那种。

    王从幸抚摸着那扇大门,触感冰凉。

    “钥匙你应该知道在哪里的。”唐亦洋靠在有些生锈的扶杆上,说。

    王从幸思考了一下,而后掀起门口那块胶质的门垫,一枚钥匙不出所料地躺在那里。

    他拿起那枚圆形的备用钥匙,想起小学的时候妈妈时常不在家,就会把钥匙放在门垫下,让放学回来的王从幸自己开门。

    房门随着钥匙的转动嘎吱打开,王从幸看着眼前的一切,鼻子有些发酸。

    家中无人,不算大的客厅,长长的实木沙发,沙发前是干净的玻璃茶几,再远些是一台有些落后的大彩电。一旁是宽敞的落地窗,窗帘在缕缕秋风下轻微摇曳。

    王从幸下意识地脱下篮球鞋,换上了一旁鞋柜里面的灰色拖鞋,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他走进左边的卧室,那是属于他自己的小空间。迎面而来的是清新的花香,蓝灰色的床单和被罩是成套的,还摞着三个枕头。小床旁边是一张书桌,靠床立着一个堪称古董级别的手按闹铃,旁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系列的书籍。在王从幸的印象里,那应该是他最喜欢的一套小说:《九城荒塔》。

    王从幸来到书桌旁,随手抽出一本。《别动那个齿轮》,从没听说过的名字。他瞥见书桌旁摆放着的相框,里面镶着张合影。

    是年幼的自己——准确的说是王自启——和一位陌生女人的合影,女人略微弯腰扶住他的肩膀,笑面盈盈;王自启则只是嘴角稍微上扬,站得很板正。

    是和母亲的合影吧,王从幸这么想着。看来他们的母亲长相并不一样,这莫名让他觉得有些心安。

    王从幸放下相框,看着灰蓝色的床犹豫了几秒,小心地坐了下去,而王从幸压抑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了。

    床垫很软,是王从幸喜欢的那种类型。

    是啊,他怎么会不喜欢呢。这是他当时亲自去挑的,母亲还说这么软的床垫睡觉会腰疼。但王从幸就是喜欢,他喜欢窝在床上让身子稍微沉进去的感觉。

    这个家有太多熟悉的地方了,熟悉的布局,熟悉的房间设施。

    但这个家也与他熟知的细节不同,他的床铺应该是深褐色的花纹图案、桌上的闹钟应该是智能的、相框里的也是他和梁枭在篮球队的合影、客厅茶几下总是压着几张发黄的信纸、旁边也不是落地窗,而是很普通的阖叶窗等等。

    这是王自启的家,却不是王从幸的家。这种最熟悉但也最陌生的感觉直堵胸口,令人窒息。莫大的悲伤如滔天巨浪般席卷而来,又好似剧毒缓缓蔓延至王从幸内心最柔软的深处。

    他的母亲还在家里等待儿子的回来,可能梁枭正给他打着电话商量晚上几点出门,可能刚投递出的简历还没来得及回复……

    但等待王从幸的人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眼泪无声顺着脸庞流落,身子因抽泣而颤抖,他也不顾是否会被唐亦洋看见自己的丑相。

    原来这就是孤独,真正意味上的孤独。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没人认识你,也没人记得你,而你对这个世界压根一无所知。

    他妈的,真蠢……

    “行啦,甭哭了。”唐亦洋在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自己现在想去哪儿去哪儿,我也不管你是死是活,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

    “第二个,你代替王自启这个身份,替他完成未完成的事情。”

    王从幸没有回应,唐亦洋也不着急,他就靠在门框边,依旧摆弄着手上的墨镜。

    屋子里只剩下微弱的抽泣声,和那王自启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古董闹钟的咔哒声。

    过了许久,哭声才渐渐停止。泪痕还挂在王从幸的脸上,但他的眼神却如同死灰。

    “我不想当王自启。”他轻声说,语气里却丝毫丝毫抗议的情绪。

    唐亦洋也坐到他的身边,拍了拍王从幸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想当,我说的两个选择也是骗你的,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但我可以保证的是,当你尽完王自启应尽的责任后,我会把你送回去的。”

    王从幸低下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还剩下最后两格电,他知道现如今应该不存在还能给这手机充电的东西。

    他打开了相册,手指向下滑动,最后定格在了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是王从幸与梁枭和母亲的合影,那天是王从幸18岁的生日,他举着手机为三人自拍了一张。他头上戴着一顶可笑的章鱼毛织帽,是梁枭送的。脸上挂着梁枭刚抹上去的奶油,后者则闭着眼睛大笑,手在王从幸的脑袋后面比耶。母亲则站在两人身后,美颜滤镜在她脸的两边画出猫咪的胡须。

    王从幸看着那张照片,像是回到了那个充满欢乐的夜晚。他站起身,在床铺上留下浅浅的凹痕,这是他在新世界里留下的第一处痕迹。

    “你没换拖鞋。”

    王从幸叹了口气,说。

    时间倒退回王从幸从电梯里走出的那一刻,大厅内注意到他的不只是想来问候的殷勤者,还有几位乔装打扮成客户的不速之客。

    “什么情况?王自启不是死了吗?”有人低声发问。

    “死了,我亲手干的,确认他咽了气。”毫无情绪起伏的少女声。

    “但他还活着,还有空换了套他妈的衣服。他身旁的人又是谁?”

    “天晨目前露面过的势能者为14766名,而但这人从没出现在我们的眼里。”是个男孩的声音。

    “再次确认一下王自启的尸体是不是本人,还有,把他从小到大的所有信息全都给我挖出来。”

    “……

    “确认过了,是本人。”

    “不是说王自启没有能力吗?他为什么还能好端端的从电梯里走出来?”

    “要趁现在再动一次手么?”女声提问,此时王从幸已经快被众人的簇拥下走出公司大门了。

    “不,不行。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势能者,也不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没必要让你去冒险。而且你的能力代价也挺大的吧?”

    “不需要你担心。”少女生冷回应。

    “再不追上去,他就要跑咯。”男孩的语气听上去心不在焉。

    “给他挂上定位,先放他们走。顺便查一下天晨在名单上的能力者,有多少个是4号分类里面的,把他们一个个找出来。”

    “我是怎么到这儿的?”王从幸提问。

    “有人把你‘拉’了过来,就像拔河一样,”唐亦洋用手比划着,“在王自启死后的瞬间。”

    两人分别坐在茶几的两边,王从幸屁股下是那张实木沙发,而唐亦洋不知道从哪里拽出来个四方凳,也就凑合着那么坐下。

    “拉过来?”

    “一个比喻而已。”唐亦洋看上去没想在这方面上解释过多。

    “那什么是无序者?就是有特殊能力的人?”

    “可以这么理解,但有特殊能力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无序者。”唐亦洋说,“首先拥有能力的人我们叫他势能者,或者能力者。而无序是个称呼,对某类能力者人群的称呼,与之相对的是‘变革’。两者互为敌对势力。后者是近百年来新出现的组织,而源头就是第三次世界大战。”

    “第三次世界大战?”

    “对,第三次世界大战。随着2263年第一个势能者被人类发现后,全球都陷入了恐慌。随着势能者的逐渐露相,2297年间爆发了人类与势能者间的战争。

    战争持续了整整七年,最后站出来了一个势能者。他的能力叫‘烛芒’,效果几乎可以用逆天来形容。就是因为这个能力,导致人类的科技水平直接倒退了两个多世纪,这场战争也因为这个原因而被迫中止了。”

    随着唐亦洋的讲述,王从幸不寒而栗。使人类的科技水平倒退两个多世纪?这种堪称天灾的能力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原以为这个势能,不能作用于这种概念性的上面。”王从幸疑惑。

    唐亦洋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但他的能力让全世界范围内,大部分各个领域的天才在一晚过后就集体失忆了。试想一下:你作为一名短跑运动员,从小经历着泪与汗的训练,不论刮风下雨,终于靠自己的努力养活了家人,拿到了奖牌,逐渐走向世界。但某天睡醒起来,你发现那曾带你冲破无数终点线的双腿突然消失了,就好像天生就不存在一样,你会怎么想?”

    王从幸思考了一会儿,最后给出答案:“生不如死。”

    “对,生不如死。对这群各领域的能人来说,让他们失去自己引以为傲的技巧,比杀了他们更具有威慑力。全世界都在恐惧,人类第一次发现他们小看了这帮怪物。可能是能力的限制,或者说使用者对人类还抱有一丝希望,‘烛芒’为这世界还是留下了少数的技术家们。自此战争结束,和平年代一直持续到了现在,人类的科技也逐渐恢复到了21世纪中叶的水平。”

    王从幸这才明白,为什么明明身处25世纪,王自启还能淘来这种老式闹钟和那复古的水晶吊灯,路面上也依旧行驶着带轮胎的车。

    他不禁感慨,‘烛芒’,真是个恰到好处的名字。虽然它几乎摧毁了世界的发展,但也为人类的未来留下了一点火种,虽算不上明亮,但就像蜡烛,即使再微弱,也能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照亮前进的道路。

    “那这个无序和变革是?”

    “大部分势能者都默认自己是无序的一份子,所有无序者像是约定俗成一般,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自己的身份和能力,也逐渐融入了人类社会,甚至会和普通人类通婚生子。但势能者是天生的,当然会存在不认同自己力量的人。他们有的选择自杀,有的选择一辈子不使用这份能力,也有些人则痛恨自己的身份,为势能者感到可悲,这些人就加入了变革。

    “变革其实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类,他们致力于将所有势能者赶尽杀绝,有些国家级别的领导私下也是变革的一员。你可能会觉得人类明明在上一次战争中吃尽了苦头,为什么还敢对势能者这么充满敌意呢?”

    “因为那些也加入了无序的势能者吧?”王从幸很快就反应过来。

    唐亦洋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没错。二者相互制约,没人知道对方阵营还存不存在类似‘烛芒’的杀器,所以不敢轻易地宣战,这反倒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这几年变革和无序的冲突逐渐变多,甚至有势能者为变革组织提供了一份名单,上面记载了无数能力者的身份信息,有些还包括了家庭住址。”

    王从幸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他自打醒过来到现在还滴水未沾。他想起进屋时放在门口鞋柜上的那罐可乐,起身去拿。

    “王自启,很可能就是被变革者暗杀了。”

    “咳咳咳——”

    王从幸正在大口灌着可乐,登时这一句话给吓呛住了,不停地咳嗽。

    这话是什么意思?王从幸可不傻,如果说王自启的死是变革者导致的,那么长相一样的自己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出那家安保公司,杀手极有可能发现这个“王自启”不但没有死,还闲庭信步地和身旁人打招呼。

    “就是说,我刚才很可能被当成王自启补枪!?”

    唐亦洋却一脸淡定:“那么震惊干嘛?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废话!要死的又不是你!”王从幸气不打一处来。开玩笑,自己可差点就被当成冤大头枪毙了!

    唐亦洋却朝他伸出了右手,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怎么样?和我签订契约吧少年!你只需要替王自启办成一件事儿,我来想办法让你不被补枪,顺利地回到2028年。”

    明明是事关生死的话题,但唐亦洋依旧满口的白烂话,很难让人严肃起来。

    王从幸看着那只白皙的手,怀疑自己上了一条贼船,还是半道就可能被海怪吃掉的那种。

    但在答应之前,王从幸心中还有两个疑问:“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又该怎么帮你?”

    “第一个问题很简单,是我把你‘拉’过来的。至于第二个问题……”唐亦洋冲着自己的手抬了抬下巴,示意王从幸握上去。

    王从幸没辙,只能把右手递过。

    但两手相触的瞬间,王从幸就感觉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拽向对方,同时耳边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飞速撞碎了落地窗,直直地砸中了王从幸刚才坐着的实木沙发。

    木屑和玻璃碎片在空中横飞,但两人的身上都没被刮蹭到。王从幸从茶几上滚落,惊魂未定地看向那张实木沙发——他原先坐着的位置竟多了个类圆形的窟窿。

    他又抬头看向唐亦洋,想要得到个解释,却惊恐地发现对方的双眼正进行着诡异的改变:紫黑色的眼珠被惨白吞噬,只留一轮漆黑的瞳孔,眼白逐渐褪成黑色,看上去活像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

    魔鬼再次朝王从幸伸出了右手,嘴角是勾着从未改变过的笑意,“第二个问题,活下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