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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情急之下倒有了个主意,依旧悄无声息地返回小庙,翻身上马,复朝浮桥驰去。待到了桥头,守桥的兵士拦上前来,认出正是傍晚遇着的后生,大感奇怪。

    明琮赶紧摸出自己的乌木腰牌,对那领队之人说道:“在下乃栾城差人,告假去京城探亲,适才在河边发现有歹徒劫持妇女,只因对方人数众多,寡不敌众,只好先赶来报信。”

    那队长验过他的牌符,心想前不久上游河清一带就发生过命案,可不能坐视不管,遂派人回城调了一队骑兵过来。

    当下明琮前方引路,待奔过河神庙,他示意众士兵下马,放轻脚步朝厢车停驻的地方摸去。

    待摸到近前,所幸那些车马还没有挪走,可周围静悄悄的,连先前的些微哭泣声也停止了。明琮心道不妙,比个手势,领着那一队河阳兵士掩杀过去。谁知奔到车前看得清楚,全都大吃一惊。

    但见围守车前的二十余名乌衣汉子俱七零八落地倒了一地,连一丝呼吸声也不闻,明琮翻过一人,只见此人遍身不见伤口,只是喉咙口被刺刃洞穿,早已见了阎王。士兵们相继验看其他人,俱是如此死状,尸体触之仍有余温,想必才死不过一两柱香时分。

    明琮咋舌不已,待回过神来,见厢门上的锁也早被砸开,赶紧把门打开,里面果真蜷缩整整几大车的少女,个个抱头掩耳,惶惶如惊弓之鸟。

    那队长问她们可知发生何事,众女全都摇头,只听到外面曾经响起过打斗声,随后就听见有人砸锁。只是她们一路被这些恶人打骂怕了,没人敢打开门看一眼。

    那队长见一时问不出所以然,只得命人将车马并死尸先运回城去,回头又冲明琮感激地笑道:“小兄弟这回可立了大功啦!”

    明琮犹自身处五里迷雾,怔然分辩:“我可没这本事。”他见守车的二十多条壮汉,想必其中有不少好手,自己来回亦不过三五柱香时分,是谁这么有本事将其一一格杀?

    他满腹疑问,慢慢回去小庙,众人好奇地问他看到什么,他勉强支吾几句。明琅瞧他魂不守舍的模样,趣道:“哥哥脸色这么难看,难道真的见着女鬼了?”

    他心想这事可解释不清楚,横竖那些掳人的歹徒死了倒也不冤,被掳的女子既然得救,自己最好别去多嘴。索性装没听见,倒头睡下了。

    次日一早,他俩随众人过了浮桥,桥头早重新换了守卫,并没人认出他来。他不想惹事,没有再作打听。

    待到绕奔过北邙山,抬头见红日当头,正是晌午时分,洛阳城的城门已隐约可见,明琮提议说:“现在就算快马赶入城,午膳也过了,大伯纵无公务在身,八成要忙着应酬,咱们且在路边的茶水铺将就一顿,不然空着肚子登门,还得饿到晚上,着实遭罪。”

    明琅点了点头,跟大哥牵马走到道边的食水铺,要了两碗汤饼并其他小食。铺子的一角缩着三五个人,手脚俱被麻绳绑住,当中还有一名半大的孩童,偎在一妇人怀中发抖。

    明琮细看这几人面带菜色,破旧的布衣满是碎草并煤屑,手足皲裂,指节俱有厚茧,分明庄稼人,并非凶恶之辈,遂朝押解这些人的差人抱拳招呼:“两位,小弟也是办差的,今日进京走访亲戚。”说着将乌木牌符示与两人。

    那两人爱理不搭,直到明琮又多与店家一串钱,命他换上一坛颜色清泠的好酒,他俩的面皮总算松动一些,随意挪出一地请他同席而坐。

    明琮坐下与他们饮了几盏,随口只道两位大哥去哪里交差,当中一人嘴巴朝那些缚着人努了努:“这些个逃户前两日便捉到了,只是神都附近忽降大雪,阻塞道路,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听说是逃户,明琅微起怜悯,趁大哥正与那两个差人劝酒,摸出干粮悄悄掷与那几人,他们脸现感激,赶紧掰成小块拢在手心,背过脸小心地咀嚼吞咽。

    明琮见这几人身上并未戴枷锁,料想罪名不重。是时逃户的情况颇为严重,主要因为权贵无视均田令,强取豪夺,大量兼并良田,百姓无田可种,自然只好逃往他乡。各州县衙门的差役或各道的府兵常常会受命将逃户追送回原地,官府按人头给予奖励。

    见那几人模样可怜,明琮暗暗叹气:但愿他们遇上个稍有良心的县官,能够不加以责罚,好好安抚。

    这时铺子里又陆陆续续走进些客人,泥脚还沾着没化尽的白雪,像是本地的农户。明琅见状就往里让了让,一眼看到兄长正仰着脖子倒酒,眉头一皱,抢上去把酒碗夺下来,埋怨说:“咱们头一次拜见大伯,哥哥可不能喝得醉醺醺的,省得大伯怪罪。”说着顺手把酒倒回酒瓮,又催他用完午膳就快走。

    明琮无奈,只得端起汤饼,三下五除二,便见了碗底。他放下碗,正听一老农说道:“老天爷真个不开眼,谷种刚播下地就落了这一大场雪,可把咱们都坑苦啦!”

    一时间叹气声此起彼伏。忽然一人小声地说:“这雪来得蹊跷,而且就只落在洛阳周近,听说别的地方一点儿雪片都没有,可别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吧?”

    另一人也说:“是哩!我记得去年九月里就忽下一阵大雪,后来才听说阁老狄仁杰没了,可是桩了不得的大事!”这事铺里的人几乎都记得清清楚楚,脸上不由流露出敬畏之色。

    明琮闻言只是嗤之以鼻,心想照这样说来,但凡不合时宜地下雪就要死个大官,朝堂之上岂不是空了,还有谁敢去当官?当下结账告辞,继续赶路,大半时辰之后已渐近洛阳北面的安喜门。

    这洛阳城的建制十分独特:自西而来的谷水与西南北上的洛水在城外汇合,转道向东,将整个洛阳城分成南北两部分——洛水以南尽是里坊街巷,以北则有近一半是宫城皇城所在。

    当初高宗皇帝移居洛阳时,又在紧靠皇宫东面另外修筑了一座上阳宫,常常在此处理朝政、举办宴会;武则天执政后,上阳宫逐渐移用饮宴游玩之所。

    由于宫城重地附近的城门不向百姓开放,由北入门多半沿着瀍水从安喜门而入,明琮明琅策马跑了大半时辰,老远就见得城门外排起一长串队伍,守卫士兵正逐一盘查入城之人。

    两人跟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明琮略觉反常,低声问道:“神都你怕是来过好几次了,入城可都要这般细查吗?”

    明琅亦是疑惑:“似乎不必如此严密。难道正赶上京城有什么盛会,大家都去看热闹?”接连问了几个人,也都摇头表示不知。

    他俩耐着性子,随队伍缓缓前移,突然听到一人扬声招呼:“明琮兄弟,来的可是你吗?”侧首一看,一队皂甲黑靴的不良人正朝这边行过来。

    明琮见为首那人十分眼熟,略一回想便欢喜地迎上前,抱拳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权大哥!”

    这人名叫权善,是不良帅明威的左右手,前两年明台抱病,明威曾派他携礼向去栾城探望,在明家住了数日,自然认识明琮。

    当下他把住明琮的手臂笑道:“兄弟是来给大帅贺寿的吧?那便随我们一道回城,省得还要等上许久。”

    明琮赶紧称谢,回头示意明琅跟上。权善打量明琅一眼,奇怪地问:“这位小兄弟是明台叔叔新收的徒弟吗?上次去你家好像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