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明琅心中一动，冲大哥使个眼色，他会意地行过来，自怀中摸出一串铜钱，分给那些小孩，笑道：“各位小兄弟小小年纪就会耍这样有趣的钵头戏，演得活灵活现，实在难得，这些钱就送与你们买些糕饼果子吃吧！”
小孩儿们欢呼一声，争着去拿钱。明琅趁机问那叫小山的孩子：“小兄弟，洛府的马奴是谁？他待人很凶吗？”
小山怔怔地点头，指了指自己的两股，嘟嘴抱怨：“我摔得那样狠，他还要打我，多亏丫鬟姐姐替我求情，他才放过我。”
明琅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那你运气也算不错了，这个丫鬟又是谁啊？听上去心肠倒很好。”
小山努力想了想，说：“她没说，不过后来我在洛府门口又看过她一次，还听别人管她叫‘玉素姐姐’。”
明琅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个马奴居然跟孩子计较，真给洛府丢脸，可他怎么这样听一个丫鬟的话呢？”
小山想了想：“我不知道。但这个姐姐生得那样好看，肯定很得主人欢心，自己都还有小丫鬟跟着伺候。而且她后来跟马奴说的不是汉话，我听不懂。”
明琅眉尖轻蹙，又问这几日他们有没有再看到过那个马奴，他与其他孩子都是摇头，说洛府自从公子死了，官府禁止府中奴婢随意走动，所以没有注意到。
明琅挥手与孩子们作别，上马与大哥并行，低声说：“果然这等大案不是玉素一个婢女就能做下的，她在府里身份似乎不一般，极可能有机会收买别的下人帮忙内应。”明琮亦是同意：“那咱们赶紧告诉大伯，看这个马奴是否仍在洛府。”
兄妹俩催马重新回去明府，管事老松头听闻是明威的侄子侄女到来，乐得两眼眯起，打拱说：“家主前些天收到信就欢喜得合不拢嘴，一早吩咐给琮哥儿和姑娘收拾好住处。哥儿来得倒快，想必一路倒还顺当。”说着叫小厮把马匹牵去马厩，又赶着领两人先去客房安顿。
两人稍作梳洗，没多久下人来通报威回府，遂一起上堂拜见伯父。明威正与权善等人交待公务，见侄子侄女到来，便打住话头，摆手唤道：“琮儿琅儿，上回见你俩还是两个半大的娃娃，一晃十多年，你俩竟这般大了，快过来让大伯好好瞧瞧！”
明琮兄妹犹记得仅在孩提时曾见过这位堂伯父一两次，此时不免有些局促，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明威起身搀起二人，眼光在他们面上一转，半晌方才说：“二弟真个好福气，有你俩在他膝下晨昏伺奉……”声音竟微起哽咽。旁边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也都脸现戚色。
兄妹俩闻言却不由难过：早年明威亦不过出身不良人，有一次被邻县借调前去围剿巨盗，其中几名要犯逃脱。数月后明威外出办差，不料归家后妻儿奴婢俱横死家中，鸡犬不留。追查良久，方知是当时逃走的盗匪挟怨报复。多方打探都找不到这几名逃犯下落之后，他由此前往洛阳谋差，几经周折，终于成为名震两京的不良帅。
明琮赶紧拉妹妹重新跪下叩头：“孩儿们多年来未曾在大伯跟前尽些许孝心，不想一见面竟引得您伤感了，都是孩儿们的不是。”
明威赶紧抬手拭了拭眼角，把他俩拉起来，埋怨道：“说什么傻话。弟妹过世得早，二弟抚育你兄妹俩甚是辛苦，孝道在于心，这些虚礼就免了罢！”
当下携两人入座，絮絮叨问数语之后，又玩笑说：“你俩也算尽心，进了城不先过府，却跑去洛府替我查案……”
明琮顿时涨红了脸，明琅也微起赧色，赶紧乖乖招认：“侄女原就说有大伯坐镇，这事根本不需咱们费心，偏生哥哥太好奇，非要去瞧上一瞧。”惹得明威抚须大笑不已。
明琮不满地横了妹子一眼，心想你这小鬼一有事就推我出去顶罪，真个白疼你了。
忽听伯父和蔼地问自己打听到什么线索，他心知既然连自己和妹子的行踪都有人报知大伯，看来洛府确实被盯得很紧，他不敢卖弄，老老实实地把马奴的疑点道出。
果然，明威并不觉得意外：“案发后我命人审问洛府的下人，这马奴也问过话，但他身份卑贱，只在洛公子带玉素出游时跟着伺候过几次，平时连主人家的面也难得见到，自然也提供不了更多的线索。”
明琮赶紧称是。明琅好奇地追问玉素是什么来历。明威见她满脸兴奋，醒悟之后不觉哑然失笑：“果真是小女儿家，莫非你听信坊间传闻，以为又是什么风流韵事？”直说得她红着脸垂下头。
明琮不免幸灾乐祸，帮腔说：“琅儿这点鬼心眼还敢在大伯面前卖弄，普通人家的婢女都要一一登记记入主人家的户籍，出身得在官府造册。洛府乃洛阳世家，洛公子又怎会亲近来路不明的婢女？”
明威亦是点头。权善插嘴解释说：“我们问过洛府管事，他说玉素本是高丽人，祖上是当年太宗圣主征讨高丽时带回的俘虏，后来充作了奴婢。兄弟想必也知道，大户人家多半会派人去关市收罗心灵手巧的奴婢。这玉素人长得漂亮，又会淘酒烹茶、颇解音律，一挂上牌，求购的自然不少。当初洛公子买她确实花了一大笔钱，入府又待她跟宝贝似的，听管事说，洛公子已经起意将她放为良人，打算正式把她收为妾室。”
明琅越发诧异：“听上去她跟洛家并无旧仇，洛公子待她也很不错，她勾结贼人偷东西也就罢了，何苦下这种毒手？”
权善拱了拱手，笑道：“妹子现在总该明白为何这案情分明一目了然，却令咱们束手无策，成天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找吧？”
见明琅还是一脸懵懂，明威摆手道：“罢了。京城不比栾城县，这里局势复杂，但凡官宦人家卷进来的案子，必定会有不少牵扯。当务之急还是找出凶手，其他的事不可妄加意测。”
听他郑重吩咐，权善等人便不再多言。待用过晚膳，明琮兄妹俩又与伯父叨念一阵子家常，方才回房安歇。次日明府开始着手办寿宴之事，一大早就见仆僮们跑来跑去，掌寿灯、贴寿联寿字，摆设酒案器皿，井井有条地操办起来。
认真说起来，不良帅的名头虽然响亮，实际上只是地位较高的胥吏，并没有官品，麾下除了几个队正，其他不良人都是按律每月轮流就番的当地青壮年。明威接掌不良帅之后，建议府衙招募了一批青壮长期留用，自己也着意栽培。事至如今，这些不良人渐成两京府衙的正式编制，明威还提点当中不少精干，各自在地方上也做出成绩，故而届时登门的有一多半算是他的门生。
碍于洛府的案子未结，明威只在寿辰当天才向长史告了一天的假，这几日他还得去办差，一应事务都交由管事老松打点。
明琮明琅府中诸人忙忙碌碌，不好意思闲着，就找到老松头说：“我跟妹子虽是头一遭上门，但总归是自家人，松叔不妨也让我俩打个下手。”
小孩儿们欢呼一声，争着去拿钱。明琅趁机问那叫小山的孩子：“小兄弟，洛府的马奴是谁？他待人很凶吗？”
小山怔怔地点头，指了指自己的两股，嘟嘴抱怨：“我摔得那样狠，他还要打我，多亏丫鬟姐姐替我求情，他才放过我。”
明琅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那你运气也算不错了，这个丫鬟又是谁啊？听上去心肠倒很好。”
小山努力想了想，说：“她没说，不过后来我在洛府门口又看过她一次，还听别人管她叫‘玉素姐姐’。”
明琅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这个马奴居然跟孩子计较，真给洛府丢脸，可他怎么这样听一个丫鬟的话呢？”
小山想了想：“我不知道。但这个姐姐生得那样好看，肯定很得主人欢心，自己都还有小丫鬟跟着伺候。而且她后来跟马奴说的不是汉话，我听不懂。”
明琅眉尖轻蹙，又问这几日他们有没有再看到过那个马奴，他与其他孩子都是摇头，说洛府自从公子死了，官府禁止府中奴婢随意走动，所以没有注意到。
明琅挥手与孩子们作别，上马与大哥并行，低声说：“果然这等大案不是玉素一个婢女就能做下的，她在府里身份似乎不一般，极可能有机会收买别的下人帮忙内应。”明琮亦是同意：“那咱们赶紧告诉大伯，看这个马奴是否仍在洛府。”
兄妹俩催马重新回去明府，管事老松头听闻是明威的侄子侄女到来，乐得两眼眯起，打拱说：“家主前些天收到信就欢喜得合不拢嘴，一早吩咐给琮哥儿和姑娘收拾好住处。哥儿来得倒快，想必一路倒还顺当。”说着叫小厮把马匹牵去马厩，又赶着领两人先去客房安顿。
两人稍作梳洗，没多久下人来通报威回府，遂一起上堂拜见伯父。明威正与权善等人交待公务，见侄子侄女到来，便打住话头，摆手唤道：“琮儿琅儿，上回见你俩还是两个半大的娃娃，一晃十多年，你俩竟这般大了，快过来让大伯好好瞧瞧！”
明琮兄妹犹记得仅在孩提时曾见过这位堂伯父一两次，此时不免有些局促，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明威起身搀起二人，眼光在他们面上一转，半晌方才说：“二弟真个好福气，有你俩在他膝下晨昏伺奉……”声音竟微起哽咽。旁边跟随他多年的心腹也都脸现戚色。
兄妹俩闻言却不由难过：早年明威亦不过出身不良人，有一次被邻县借调前去围剿巨盗，其中几名要犯逃脱。数月后明威外出办差，不料归家后妻儿奴婢俱横死家中，鸡犬不留。追查良久，方知是当时逃走的盗匪挟怨报复。多方打探都找不到这几名逃犯下落之后，他由此前往洛阳谋差，几经周折，终于成为名震两京的不良帅。
明琮赶紧拉妹妹重新跪下叩头：“孩儿们多年来未曾在大伯跟前尽些许孝心，不想一见面竟引得您伤感了，都是孩儿们的不是。”
明威赶紧抬手拭了拭眼角，把他俩拉起来，埋怨道：“说什么傻话。弟妹过世得早，二弟抚育你兄妹俩甚是辛苦，孝道在于心，这些虚礼就免了罢！”
当下携两人入座，絮絮叨问数语之后，又玩笑说：“你俩也算尽心，进了城不先过府，却跑去洛府替我查案……”
明琮顿时涨红了脸，明琅也微起赧色，赶紧乖乖招认：“侄女原就说有大伯坐镇，这事根本不需咱们费心，偏生哥哥太好奇，非要去瞧上一瞧。”惹得明威抚须大笑不已。
明琮不满地横了妹子一眼，心想你这小鬼一有事就推我出去顶罪，真个白疼你了。
忽听伯父和蔼地问自己打听到什么线索，他心知既然连自己和妹子的行踪都有人报知大伯，看来洛府确实被盯得很紧，他不敢卖弄，老老实实地把马奴的疑点道出。
果然，明威并不觉得意外：“案发后我命人审问洛府的下人，这马奴也问过话，但他身份卑贱，只在洛公子带玉素出游时跟着伺候过几次，平时连主人家的面也难得见到，自然也提供不了更多的线索。”
明琮赶紧称是。明琅好奇地追问玉素是什么来历。明威见她满脸兴奋，醒悟之后不觉哑然失笑：“果真是小女儿家，莫非你听信坊间传闻，以为又是什么风流韵事？”直说得她红着脸垂下头。
明琮不免幸灾乐祸，帮腔说：“琅儿这点鬼心眼还敢在大伯面前卖弄，普通人家的婢女都要一一登记记入主人家的户籍，出身得在官府造册。洛府乃洛阳世家，洛公子又怎会亲近来路不明的婢女？”
明威亦是点头。权善插嘴解释说：“我们问过洛府管事，他说玉素本是高丽人，祖上是当年太宗圣主征讨高丽时带回的俘虏，后来充作了奴婢。兄弟想必也知道，大户人家多半会派人去关市收罗心灵手巧的奴婢。这玉素人长得漂亮，又会淘酒烹茶、颇解音律，一挂上牌，求购的自然不少。当初洛公子买她确实花了一大笔钱，入府又待她跟宝贝似的，听管事说，洛公子已经起意将她放为良人，打算正式把她收为妾室。”
明琅越发诧异：“听上去她跟洛家并无旧仇，洛公子待她也很不错，她勾结贼人偷东西也就罢了，何苦下这种毒手？”
权善拱了拱手，笑道：“妹子现在总该明白为何这案情分明一目了然，却令咱们束手无策，成天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找吧？”
见明琅还是一脸懵懂，明威摆手道：“罢了。京城不比栾城县，这里局势复杂，但凡官宦人家卷进来的案子，必定会有不少牵扯。当务之急还是找出凶手，其他的事不可妄加意测。”
听他郑重吩咐，权善等人便不再多言。待用过晚膳，明琮兄妹俩又与伯父叨念一阵子家常，方才回房安歇。次日明府开始着手办寿宴之事，一大早就见仆僮们跑来跑去，掌寿灯、贴寿联寿字，摆设酒案器皿，井井有条地操办起来。
认真说起来，不良帅的名头虽然响亮，实际上只是地位较高的胥吏，并没有官品，麾下除了几个队正，其他不良人都是按律每月轮流就番的当地青壮年。明威接掌不良帅之后，建议府衙招募了一批青壮长期留用，自己也着意栽培。事至如今，这些不良人渐成两京府衙的正式编制，明威还提点当中不少精干，各自在地方上也做出成绩，故而届时登门的有一多半算是他的门生。
碍于洛府的案子未结，明威只在寿辰当天才向长史告了一天的假，这几日他还得去办差，一应事务都交由管事老松打点。
明琮明琅府中诸人忙忙碌碌，不好意思闲着，就找到老松头说：“我跟妹子虽是头一遭上门，但总归是自家人，松叔不妨也让我俩打个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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