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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这时署门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人,为首的是一年不及双十的书生,青巾皂靴,一袭圆领细麻长袍,外罩半臂对襟褂衫,眉目清秀斯文;后者像是市司的小吏,送书生出门之后便揖手返回。

    书生缓步出来,朝候在署司外的一牵驴的小童招手。那书童迎上笑问:“公子还要去哪里?”

    书生道:“金家马行就在市东,顺道过去便是。”

    书童扯过青驴,边走边忍不住抱怨:“侍郎说玉素的奴籍并无可疑,公子偏偏还特意过来查问,过来问了也就算了,又去马行做什么?侍郎又没让你买马。”

    明琮明琅仍习武之人,耳力自然灵敏得多,听到“玉素”之名不觉讶然。

    明琮道:“瞧这位公子似乎不像官人,又没有差役跟随左右,应该不是捕盗尉,怎么在调查洛府的案子?”

    是时的县衙除县令以外,还有县丞为副手,再往下就是勾检案卷的主簿,以及操办指挥各项实务的县尉。下县或中县一般只有一名县尉,除捕盗之外更是身兼数职;而两京辖治下的县城往往要配置两名以上的县尉,其中有一名捕盗尉专办围捕辑凶之事,多半会用身负武艺之人。故而明琮有此一问。

    明琅道:“我听说长史多半只管民生,就算审理凶案,也只负责徒刑以下的案子,徒刑以上都得移交到司刑寺去。”

    明琮摇头道:“可那小孩明明说什么侍郎,司刑寺哪来的侍郎?”

    多福听得清楚,赶紧说道:“有的有的。小的听家主说起过,如今刑部有位秋官侍郎,听说陛下派他兼任司刑寺少卿……”

    明琮释然道:“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玉素和盗贼虽未落网,但犯下的罪最轻也该砍头,这案子自然早就交由司刑寺查办了。”

    当下他让多福带路,在南市转了一圈,将单子上列出的货品采办齐全,全都驮上马背。多福绑好货品,抬头一看,已经快过正午了,便提醒兄妹俩早些回府。

    明琅笑道:“此时回去府里头也用过午膳了,松叔又在张罗布置,总不好再去麻烦他,反正这里也有不少酒馆食铺,你跟我们用过之后再回去好了。”

    明琮也道如此,多福就引两人去市中找酒楼打尖。偏偏南市人来人往,各食铺酒楼生意极好,他们一连走了好几家,全都座无虚席,好容易才找到一间店,请伙计设法挪出一席地来。

    多福把马交付伙计看好,立在一边侍候。明琮素不拘禁,拉他并排坐下,他慌得只说不敢。

    明琮笑道:“今日你领我跟妹子走东走西,早该乏了,横竖这又不是伯父府里,不必见外。”见他再三坚持,多福只好称谢坐下。

    少顷伙计送上酒菜,明琅刚夹了几筷子,忽然咦了一声,指了指外面。明琮回头看去,适才见过的那个书生也正行进来,见没有座位,正待退出。

    也不知怎的,明琮忽然举手呼道:“这位兄弟,若是不嫌弃,可与咱们并一并!”

    书生惊讶地看向明琮,遂即展颜一笑,拱手称谢,复朝他们深深一揖:“多谢兄台。小弟姓谢,双名无量,不知几位兄台如何称呼?”

    明琅今日出来仍着男装,暗暗朝大哥递了个眼色。他于是笑道:“在下明琮,这两位分别是我兄弟明琅和小弟多福,今日出门办置些东西。”

    多福正要立起让座,谢无量已在明琅身侧拾裾坐下,她由是不声不响地挪了挪。谢无量打量他俩一眼,只让伙计送些时鲜小菜即可。

    多福热心地提示:“听闻这酒楼的醉鸡是为京城一绝,谢公子何不品尝一下?”

    谢无量摆手笑道:“无量出身贫寒,早年寄宿山寺,故而一直茹素。”

    明琮趣道:“兄弟的模样可不像个吃素的。”

    谢无量哑然失笑:“明姓在京城亦是少有,不知兄台可是无良帅明威府上的亲眷?”

    明琮举杯应道:“不错,他是我大伯。”

    谢无量哦了一声:“小弟听闻近两日是明帅寿诞,兄台想是来与明帅贺寿的。”

    明琮一口喝干了酒,笑道:“正是。我与琅儿昨日才来,伯父又有公务在身,这才帮管事出来办置些寿品。”

    他其实满心好奇,很想问谢无量在市司查问到些什么,但觉得如此太过冒昧,寒暄客气几句便无下文可续。

    几人闷声享用饭菜,忽然听得堂后传来争吵之声,越来越响,惹得堂上一干食客都起身过去探看。

    明琮放下筷子,道:“怎么京城这等热闹的地方还有人胆敢滋事?”遂也凑上前。

    只见吵闹者是一挑夫模样的中年人,身侧还搁着挑子并四个鸡笼,他一手指着其中一个笼子,另一手扯着掌柜的衣袖,正自争得面红耳赤。

    众人听了半晌,大致也明白了争执的起因:原来这挑夫受雇今日来给店家送鸡,事先将鸡笼放在后院,待与账房算好价钱出来清点交接时,却发现其中一个笼子少了一只鸡,正好又看到院中尚有四只鸡,便以为其中肯定有一只是从自己笼子里不小心逃出来的。掌柜却不承认,申辩说这是店里原本的存货,还未拿去宰杀,不是今日送过来的,这才相持不下。

    一众酒客好笑不已,有人劝道:“不过少了一只鸡罢了,何苦闹得沸反盈天?”

    挑夫气忿忿地说:“不是我非要计较,我不过替人送货的,回头还得把钱如数交付雇主。这些鸡装货时都清点过数目的,无端短了钱,我如何向雇主交待?送这趟货岂不白辛苦了?”

    那掌柜亦是动气,遂也高声分辩:“小店在此开业数年,街坊中素有口碑信誉,你这兄弟也不是头一回送货上门,先前我都从未短过你钱银,今日平白无故冤枉我偷你一只鸡,这也太不像话了!”

    明琮好笑不已:本来一桩小事,偏偏两个事主都是犟脾气,谁都不肯退一步。于是上前勉强分开两人,说道:“既然两位相执不下,何不去官府裁断算啦?”

    话一出口,就听有人嗤笑连连:“这人莫不是个痴汉?为争一只鸡去请长史裁断,只怕没上堂就被打出来了!”

    明琮不过信口玩笑,倒被人呛得说不出话来,顿时脸现气恼。谢无量见状,上前问那掌柜:“依您老的说法,后院那几只鸡应该已在店里养了几日了吧?”

    掌柜连连点头:“我早与城外的那些农户们说好,每月按时送货即可。小店生意不坏,自然不会次次都等到鸡杀完了再赶着叫人送来。”说着指着那挑夫,“这位兄弟每次来送货也都看到的,后院多少都会剩下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