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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这话连那挑夫也无可反驳,只好点头承认。谢无量又问掌柜:“那么这些鸡送来店里之后,店家喂食些什么?”

    听那掌柜的回答说是剩余的米饭并仓库的碎谷粒,他复问挑夫可知那些农户拿什么喂鸡。挑夫挠头答道:“自然放在外面散养,虫子菜叶,逮着有什么就吃什么。”

    谢无量笑道:“这还不简单?贵店现在这许多客人,厨子又正赶着做菜,不如现在就把原本留下的几只鸡宰了,将鸡肫剖开来看一看便知。”

    掌柜心想这倒使得,马上叫来厨子,当众杀鸡取肫,一一验看。只见当中果有一只鸡肫里满是烂菜梗子并未消化的小虫,其他的则多半碎谷粒,他大感意外,顿时老脸涨得血红,说不出话来。抬头见看热闹的客人纷纷取笑自己,急得满头大汗,胡子一翘一翘的,实在羞愧相当。

    谢无量掂起那只死鸡,仔细看了看,忽然转头问那挑夫:“兄台可是哪里扭伤了,手臂抹了什么膏药吗?”

    挑夫莫名其妙,刚摇了摇头,他复高声问道:“既然没有,为何这鸡身上会有跌打伤药的气味?”

    话音刚落,只见站在旁边的一个伙计飞快地把手往袖子里笼了笼。谢无量遂指着那伙计笑道:“是了,真正偷鸡的人在那里!”

    那伙计正想狡辩,掌柜已经醒悟过来:“前几日你笨手笨脚,摔坏两箱子碗碟,我气不过叫人抽了你几鞭子,原来你小子记恨在心,青天白日做这偷鸡的勾当,连累老头子丢脸!”

    他边骂边抢上去,提着袍子抬脚踹向那伙计。伙计吓坏了,满口只推说是想跟挑夫开个玩笑罢了。

    谢无量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径直点破道:“不错,他倒未必真个存心偷鸡,不过见乡下人好欺负,掌柜的又不至于为了一只鸡闹上公堂,故意换出一只捉弄别人罢了!”

    伙计见心思被彻底戳穿,终于耷拉下脑袋认错。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掌柜的一脚将那伙计踹开,喝令他赶紧去给挑夫赔不是,回头又朝谢无量致谢,只说他们此次酒饭钱全免,又忙叫人奉上茶点瓜果相谢。

    明琮好笑不已:“托赖谢兄弟,咱们落得白吃白喝一顿。”

    明琅方才一直冷眼旁观,此时忍不住说:“那厨子杀鸡放血,又拿滚水褪毛之后再剖开取出鸡肫检验,你那鼻子到底怎么生的,居然还能闻到残余的药膏气味?”

    明琮忙说“琅儿不可无礼”,谢无量慢慢倒了一盏茶饮下,这才说:“不错,无量确实撒谎了,其实方才我曾站在那人身边,隐约闻到的罢了。”

    明琮愕然不解:“那兄弟怎知是这人偷换的?”

    谢无量道:“那位掌柜的与挑夫大哥吵得都快打起来了,这个伙计非但不上前劝解,还跟其他伙计挤眉弄眼,摆明了是存心看热闹的,制造事端的除了他还会有谁?我顺口诈一诈,他心虚自然就露馅了。”

    明琮掌不住大笑,抚案道:“兄弟年纪轻轻,眼力却老道敏锐,愚兄佩服!”说着端起酒碗。

    谢无量见他性子朴实豪迈,亦生起几分好感,遂以茶代酒,与他尽饮一盏,这才说道:“刚才听明兄说话的口气,似乎也在公门当差。”

    明琮也不隐瞒:“家父乃栾城公人,在县尉手下任个游徼,愚兄跟随阿爷办差也不过三两年,本事有限,却让谢兄弟见笑啦。”明琅只一味拈拣果点品尝,仿佛没听他们说些什么。

    谢无量道声“岂敢”,略一思忖,又道:“明兄既也是公门中人,又是明帅的至亲,想必清楚明帅正在查捕一名叫玉素的婢女。”

    明琮听他主动提起此事,大为兴奋,连连点头。谢无量又道:“实不相瞒,家师乃刑部秋官侍郎,又身兼司刑寺少卿,此案甚是引人瞩目,故而移交至司刑寺后陛下令家师从严查办……”

    明琮一听确如多福所言,而眼前这少年竟是秋官侍郎的门生,不由起了些许敬畏,认真听他说下去:

    “……家师接到案子之后,派人去司农寺及户部调查玉素的底细,并不比明帅查访得更多,不过玉素曾被转买过几次:头一回是跟着家人被卖给一个京官,那时她不过三四岁;后来她双亲老死,这个京官又因病去世,他的夫人扶灵回乡,便把家业及府中大半奴婢托市司变卖了。”

    明琮到底也颇有经验,会意地点头:“那玉素伙同盗贼还罢了,弑主倒像是出于私怨,洛拾义本人跟她素无恩仇,那极有可能是她替旧主复仇了。那她的第二个主人又是谁?”

    这回谢无量微现迟疑,改口说:“几位既已酒足饭饱,明兄,家师住在陶化坊,咱们正好顺路,不如一起走吧!”

    明琮知他是见酒楼里人多口杂,让多福去牵马,自己与其并肩行出来,明琅默默地跟在大哥身后。谢无量这才说:

    “此人姓刘,族中有个女儿曾经嫁与相王为正妃。当年陛下登基,废如今的相王为皇嗣,后来有人告密,说皇嗣妃刘氏和另一位窦妃以巫蛊之术诅咒当今陛下,被秘密处死于深宫,连尸首都不知埋在何处。事后陛下又下旨查办刘窦两家,这个小吏受此株连,也未能幸免,抄家之后奴婢交由官司发配变卖,玉素由此被来俊臣得了去。”

    明琅暗暗吃惊,连明琮亦不由瞪眼:“这么说玉素入洛府之前是来俊臣的家婢?那来俊臣……可与洛家有甚仇怨吗?”

    谢无量道:“不,这才真正令人不解——两年前来俊臣及其党羽伏法,张易之兄弟受命抄检他们的家产,将府上的奴婢全部发配市司转卖,玉素想必由此被洛拾义买了回去。可家师查探得清楚,无论是刘氏或是来俊臣,都不曾与洛家结怨,她此举就不太可能是替旧主报仇,到底为何下此毒手,家师也猜不透。”

    明琮心想玉素旧主这头的线索断了,想要找出她来更加费劲,不免替伯父担心。正在此时,长街叮叮当当一阵惊动,侧首见一群小孩儿或拍手乱跑,或仰面跺脚,个个兴奋不已,冲着同一方向晃着粉嫩的小手。

    仔细听过去,他们分明在嚷嚷“放鹤啦”、“一鹤飞天”之语!不一刻连路上行人、酒楼中的食客也纷纷涌出去看热闹,顿时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明琮好奇不已:“他们这里去哪里,又看什么热闹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