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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谢无量指了指长街另一头,道:“那边有条巷子,聚集了京都大半手艺灵巧的木工陶匠,当中有家‘墨子坊’,主家的墨老汉自称是墨子后裔,所制的木工器具尤其精致,便是北城的达官贵人、皇室公卿也去他那里采办。去年听说他给陛下制了一盏万寿灯,点燃后升空,绕着宫城飞了整整一晚。”

    明琮咋咋称奇,只听他又说:“传说墨子守城时制作了一架飞天大鸟,能载人飞行,墨老汉八成是查寻典籍,摸索出木鸟的制法,想要再次大显身手哩!”

    一听有此等奇事,连明琅都来了精神,建议跟过去瞧瞧。

    三人跟着人群来到街心,那里有一大片空地,还搭建高台,平常多是以作舞乐、百戏表演。此时但见平台之下又支以高架,铺好长长的槽道,延绵十来丈。

    台下立着约两人来高的木鹤,栩栩如生,双翅展开约摸丈许,两只细长的脚爪下面分别安装着辘轳,几个匠人正在绑系粗索。

    待收拾好了,一花白须发的老汉走上前,一众观者都停止指指点点,个个屏息凝神。只见墨老汉指挥那几个匠人扯动绳索,将木鹤拉上高台,速度越来越快,一直滑行到台顶,呼地一声,木鹤冲向天空,迎着东风振翅在空中滑行。

    众人眼看巨鹤飞天,张口瞠目,良久才爆发出喝彩声,孩童们更是喜得跳来跳去。明琮赞叹不已,不想风声渐息,那木鹤于半空左右摇晃不已。

    墨老汉脸色一变,手中拐杖重重一拄:“唉,又不中用了。”

    果然,场中欢呼声未止,木鹤已俯首直扎而下,那些牵索的匠人拉扯不住,木鹤一头扎上高台,顿时撞得支离破裂。

    木鹤落地之时,下面的诸人忙不迭走避闪躲,谢无量闪得稍慢,竟遭人撞翻倒地,眼见会被踏伤。忽然腰间似被人以足背一挑,身不由己弹起来,跟着这人探手捞住他后领,一掠丈余远,轻轻落下。细看原来是明琅,他大起感激,揖手相谢:“多谢明兄弟出手相助!”

    明琅嘻嘻一笑:“你书读得多,脑子也好使,就是身子板不中用。怪不得常言说读书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果然没错。”

    他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支吾说:“兄弟打趣了。无量倒也学过些把式,只是身手不如兄弟矫健罢了。”

    明琮也急急挤上前,仔细打量他并无损伤,这才松了口气,又见妹子似还要取笑,赶紧支开话头:“无事就好。唉,墨老汉一番心血,毁了倒真可惜。”

    正好街边也躲过来许多人,有个商贩听他这话,亦是摇头晃脑地说:“小兄弟说得很是。到底那不过是古书上的一段记载罢了,到底是否真有其物也未必可知,真是难为他了。”

    旁边还有一名中年儒生,闻言便道:“兄台此言差矣,墨老汉并非自己突发奇想,而是咱们神都原就有过一段控鹤仙人的悬案,可见这飞天木鸟是真有其物的。”

    一听“悬案”二字,三人齐齐扭头,那商贩也说:“什么控鹤仙人?兄弟我不过是行商才来城里,倒真没听说,老兄如果知道这故事,何妨说与大伙儿听听!”

    那儒生颇有几分得意,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地讲述起来:“这件事据说有些年头,具体年月我也记不清,仿佛有个外地来应举的生员,平时素好神仙之术,当年应试落第,寄宿在一个道观里。忽然有一晚他在观中看到一老者打制什么东西,一时兴起,就上前帮忙……”

    明琅忽见先前跟着谢无量的那个书童挤过来,跟他小声说了几句,凝神细听,依稀说的是:“马行的人说的都是真的,那姓金的果真一早就不在城中,应是出关贩货去了。”她顿时大起好奇。

    那儒生继续说道:“待打制完毕,原来是只木鹤。老人乘上木鹤,竟飞了起来,在空中朝他拱了拱手,就此没了踪影。那书生只当做梦,谁知第二天在原地拾到老者遗下的一幅画轴,上面正画着木鹤的制造之法。他跟别人说起这件怪事,又说这是神仙显灵,大家都不相信,于是他一气之下,就按照那画上记载之法,重新制作了一只木鹤。”

    明琮忙问:“那这鹤也能载人飞天吗?”

    儒生抚掌笑道:“这个当然,故而后来人人都说那晚他遇见的定是木匠祖师爷鲁班。”

    明琮又问:“既然都说是神仙显灵,兄台为何又说这是一桩悬案?”

    那儒生叹了口气:“这就全怨他自己了,有这机缘得神仙赐宝,就算不好好珍惜,卖了换钱也是无妨。结果他反起了歪心思,每晚打扮道家真君仙长的模样,乘鹤飞去良家女子的闺客绣院,哄得人家以为他是真神仙,却趁机行奸骗之事!”

    四下顿起嘘声,对此极为不屑。明琮怒道:“这厮枉读圣贤书,不想却是个败类!”跟着又追问可曾将此人擒拿正法。

    儒生颌首道:“一连发生好几桩类似的事,终于有人意识到受骗,悄悄报了官。官府于是设下埋伏,于此人夜晚潜入逮个正着,并将那木鹤一并没了官。只是古怪得很,这人是生是死没人知道,连那木鹤最后也在库房里不翼而飞,故而才说是桩悬案。”

    听到此节,谢无量淡淡一笑,颇有嘲弄之意。明琅故意趣他:“怎么,你觉得这案子还不够曲折有趣?”

    谢无量尚未回答,明琮不高兴地斥妹子:“琅儿说话怎么这样没规没矩?什么你呀你的,谢兄弟应长你一两岁,正经叫声谢大哥才对。”

    明琅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谢无量忙打圆场:“令弟为人爽朗天真,不妨事的,他爱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好了。”

    待又行出一段距离,他才对二人解释:“其实并非无量对此不感兴趣,只是那位兄台说的故事漏洞颇多,实在不足为信。”

    明琮乐了:“兄弟便是机灵,又让你听出什么破绽啦?”

    谢无量笑道:“家师身为秋官侍郎,如有这等大案,刑部自然早有报备,可小弟从未见过或听家师提及。另外,那位仁兄的故事说得上口,但那书生是谁?哪个长史办的案子?苦主又有哪些人?全都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更别说那人到底治罪与否,证物又是从何失踪的……”

    一语未了,明琮已捧腹大笑:“哈哈,假如人人都跟兄弟一样较真,那天下间说话的只怕个个饭碗不保啰!算了,咱们原不过当个乐子听听而已。”

    直笑得谢无量复起赧色。他见已渐出市集,遂跟二人告辞。明琮顺口问道:“兄弟既在查案,今日来此到底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