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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明威何等老练,听王欢喜这样一说,便猜他其实是怀疑自己侄子暗中出手格杀歹徒,再行回去假装求援,难怪他方才一直隐于屋上观看自己教明琮练刀,想必在探查明琮武艺高低。

    想到这里,他声音亦冷了两分:“王将官观看琮儿演武多时,想必对他的功夫已然有数。”

    王欢喜被他一语道破,哈哈一笑:“明帅多心了。杀人者使的是剑,令侄只擅长用刀,这事不可能是他做下的。本来这人除恶惩奸,自是侠义心肠,令人佩服。只是神都如今连发大事,先是公主府失窃,隔了个把月又死了一位世家公子,此等人物是何来历无人知晓,禁军素以护卫宫城为己任,王某也不过想谨慎行事而已。”

    明威自然知道轻重,便不再吭声。明琮只好如实再讲了一遍当晚的细节,王欢喜沉吟半晌,道:“如此看来,此人确实是仗义救人,并非为了灭口。”

    明琮不解地反问:“什么灭口?”却见大伯冲自己摇头。待送走王欢喜,他才小心地问明威王欢喜这话什么意思。

    明威叹道:“前次河清翻船,查出一堆来历不明的女尸,已经引起地方官的恐慌,上报到京里,陛下命左肃政台派御史查办此案,说不定已经令主案之人慌了手脚,万一这人为了避风头,派人将涉案要犯杀了灭口也不无可能。”

    明琮仍是怀疑:“可如果真是这样,此人为何又放过那些女子?”

    明威道:“这些女子都是被掳来的,最多只跟掳人押运的歹徒照过面,想必问不出主使的底细,杀了反而更引人怀疑。反而是假装有侠客路见不平、击杀凶徒,就此一了百了。”

    这话直教明琮咋舌不已:“那此人可老谋深算得很呐!”

    明威点头:“好在你没卷进去,琮儿,以后凡事可得多长个心眼,毕竟这是天子脚下,你千万不要逞义气。”语气十分关切。明琮亦是感激,连连称是。

    见天光已亮,明威用过早膳,仍赶去府衙。明琮又问老松还有何事需要帮手,他笑道:“寿宴之物已经备齐,只待明晚开席便是。琮哥儿不消操心,不如今日四处转转,散散心吧。”

    明琮又去唤妹子,见她还一脸不自在,只得又赔小心说好话,好容易哄她展颜一笑,才算不计较了,只问大哥想去哪里。

    明琮想了想,说:“京都遍处水渠,昨日我听多福说起,许多来京城游玩的多半会去雇船,沿水便可将京城美景绕看一遍,倒是不错。”

    明琅亦是欢喜,赶着回房换了身衣裳。片刻之后行出来,只见她高高梳就一个双刀半翻髻,上身月白小袖衫,系着一条高腰笼花裙,外罩一件翻领通裾广袖合欢襦,英眉斜画入鬓,更衬得一双柳叶眼灵动妩媚之极。

    明琮啧啧赞好:“女儿家就该穿得亮丽些,早叫你别总穿男装,弄得人人都以为阿爷多养出个小子。”

    明琅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拿过一顶露顶竹骨帏帽齐额合上戴好,复放下绢帘,盖住大半脸庞,方与他出门。

    兄妹二人自从善坊南面近渠的船行雇了一艘小巧的篷船,缓缓西行一段,复折向北上。洛阳城地势北高南低,贯穿南北二城的洛水分作三条运渠流入南城,渠水入城后又遁着地势绕作十字或三字,在南北相互沟通接连。北城则是城外另两条运渠引流入城,在宫城边上的东城绕立德坊聚集成池,其一分流南下注入洛水,另一条则横贯北城,注入漕渠。

    那船家扳桨行了一程,跟他俩解释说:“两位是往南城西面走,还是去北城转转?这条水渠绕了南城一小半里坊,但往西在淳风坊渠口就分流转向城外,往北则直达玉门三桥,那里紧邻皇城南门,寻常百姓的船是不许过去的,咱们就得折回来了。”

    明琮就问:“不往西去,那往北呢?”

    船家答道:“往北倒是可以游上大半段洛水,再从漕渠折入北城。只是北城除了漕渠再无大的渠道重入洛水,依旧得原路返回。”

    明琮由是点头:“既然如此,咱们不走远了,沿着洛水瞧瞧就行了。”船家应了一声,回身继续摇橹。

    明琅早在船头搬来一张小几,把事先备制的果酒一一摆上,明琮展衣坐下,与妹子一面赏看沿途美景,一面笑谈小酌。

    春风拂面,轻寒当中亦一派生机,渠水鳞波洋洋洒开,不时有大小花船与他们逢面而过。隐约见得船头丽人钗环摇响,长长的披帛迎风飘动,银铃般的欢笑洋溢其间,更著春色。

    明琮笑道:“可惜今日忘了叫上多福,他口舌伶俐,肯定又会给咱们讲好些趣事。”

    明琅慢慢饮着果酒,道:“哥哥想听什么趣事,不妨说与我听听,或许我知道呢?”

    明琮道:“我想听他说些本地风物故事,你又不长在神都,哪里就知道啦?”

    忽听轧轧数响,像是栅门开启之事。两人抬头一看,原来左面那坊墙临水开了一扇水门,再一看右面的坊墙亦是如此。明琮便问:“此处并非坊门,他们这是做什么?”

    船家扬声回答:“客官,左面是慈惠坊,右边的是询善坊。凤阁侍郎姚元之[1]的正宅就在慈惠坊,不久前他瞧中对面一渠之隔的一间大宅,买下来作为别院。为往来方便,跟圣上请命开了坊墙,落下水门。”

    说话间一艘轻艇自左门划出,拨转船头也朝洛水驶去,船头立着一位锦衣少年,风姿翩翩,腰悬长剑,他们只道是姚府贵戚出来游船,也不甚在意。少顷转入洛水,但见更多舟船来往其上,不少更朝东行出城去,想是趁着天气晴好,顺水出城郊游。

    这洛水上除了在皇城出口立有黄道、天津、星津三座御桥以外,另有两座中桥横跨水面,方便南北往来。船家行船过了中桥,便告诉他们御桥那头不便过去了,只好就此掉头,不过可以一直行到最东面,那里另有一条渠道也是汇入南城的。

    明琮看了大半日风景,觉得有些单调,正想请船家调头。忽然前方水声大响,跟着行来一艘极高阔华丽的大船,船中三层彩阁,更见船上之人遍著紫青华服。丫鬟使女袅袅其中,或捧砚执卷,或提壶奉茶,靠得近了,更听得丝竹声声悦耳,响动不绝。

    明琮见那船头飘扬的旗上写着一个老大的“张”字,问道:“这是谁家的船?请的宾客也都像是当官的。”

    [1]姚元之即姚元之,字元之,武则天时因突厥叱利元崇反判,因而以字为名;唐玄宗时因避开“开元”年号,改单名为姚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