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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三人滑下树来,回到船上,再等了一会儿,水门重新开启,轻艇犹自候在附近,等他们行出来,一齐在船头向轻艇恭身行礼,口称“多谢侍郎解围”。

    船帘揭开了些,姚元之探首打量他们几眼,道:“想是张昌宗觉得一个小婢不值得大动干戈,干我何事?今日不过因为尔等眼迷了,误将船划到我的内宅,何必相谢?”忽然他注意到谢无量,又问道:“这位小兄弟有些面善,先前咱们可有见过吗?”

    谢无量只好说:“晚生谢无量,曾跟家师出入刑部打理一些庶务,遥遥见过侍郎一两次。”

    姚元之之微微一笑:“原来是孟将兄的门生。我脚上的伤一直不见好转,近些日子都不能去上朝应班,你回去后替我问候他吧!”

    谢无量恭敬应下,这才叫船家划船离开。他们原路返回,明琅遂安慰那女孩子:“你听见了?你主子觉得丢了你也无所谓,事后不会找你的。”

    女孩半信半疑,怯怯地点头。她又问女孩的姓名、家乡何处。

    女孩抽抽咽咽地说:“我叫芸儿,被卖入府两三年了,只是学些器乐,本来只有府里家宴时才传我们这些乐工,也从不出府。今日突然叫我们去伺酒……”她苍白的脸颊陡然涨得通红,十指紧紧攥着襦衫襟子,不住地发抖。

    众人见她这模样,料想是有酒客趁兴轻薄,她羞愤不禁,这才投水求死。但听她承认确系张府奴婢,他们也觉得为难。

    须知是时主婢界限分明,虽说主人擅自打杀奴婢也会科以处刑,多半极轻,而奴婢伤害或反抗杀主都是重罪,主人对其奴婢差不多可说操控生杀大权,难怪这小姑娘获救之后还要求死。

    明琅下意识地看向谢无量:“你不是很聪明吗?快想个法子救救她。”

    谢无量道:“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来,好在张昌宗并不很在意丢了个婢女,咱们先把她藏起来,慢慢想办法就是。”

    明琮心想也只有如此了。眼见篷船行回船行,他又多给了船家些钱,叮嘱他万不可将今日之事跟别人提起。

    船家赶紧点头:“客官救人行善,小人不会跟别人乱讲的。”明琮见谢无量一身湿衣,就招呼他跟自己回去换件衣裳。

    一行人回到明府,兄妹俩趁老松没注意,各自领人去自己房里换好干衣。明琅叮嘱芸儿:“这几天你千万别出门,我会跟大伯说逛市集时见你很机灵,就买你回家,将来随哥哥回乡伺奉家父。府上任谁问起来,你也要这样回答,记得吗?”

    芸儿含泪跪下,冲她磕头道:“多谢姐姐救命大恩,芸儿记下了。”她又出去端了些吃食进来,让小姑娘用了些。听得明琮在外呼唤,遂让芸儿乖乖待在房里,这才走出去。

    两人过去偏厅,老松只当是明琮带回的客人,正叫小厮张罗茶水。明琮笑道:“松叔不必张罗了,我跟谢兄弟先前有过一面之缘,来路上遇见了,请他过府坐坐,有我和琅儿招呼他就行了。”

    谢无量抬头见明琅又换上男装,心头一松,也不再拘谨,明琮便问他今日怎会无巧不巧打那里经过。他回答说:

    “实不相瞒,之前小弟洛府及周围打听玉素时,洛家的老院公说洛拾义颇宠玉素,又有心纳她为妾,指了两名侍女侍候,平时跟府中其他下人甚少接触,除了洛拾义带她出游时,她得知伺候的马奴也是高丽人,颇念同乡之谊,偶尔见着了免不了多道上几句。”

    明琮不免有些后悔,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只是大伯那样一说,就没再坚持。

    谢无量道:“我也盘问过马奴,但他声称玉素最多只跟自己说些故乡旧事,没透露别的,自己只负责替洛府买马看马,身份低微,也没替府里办什么了不得的差事。这说法本来没问题,只是我瞧马厩并没有多少马匹,离开时就顺口问了洛院公一句,他却说事发之前,洛拾义数度派马奴去采马匹,所以我才去市司查问。”

    明琮大喜:“那兄弟既然再去洛府核对,想必是查到线索啦?”

    谢无量自怀中摸出一张白纸,小心地揭开铺平,但见上面字迹已打湿花掉许多,勉强还能辨认写的是家商号,以及店主名叫金贤男,旁边还括了一笔注明“怀化”,他就问这是什么意思。

    谢无量解释道:“怀化之人便是指周近各部或国家主动归附我朝之人,户籍也在咱们大周。他们归附的目的不一,有的是为行商方便,有的是因为境内战火肆虐、难以安生,但有的目的可就不那么光明磊落了。”

    明琅冲口而出:“难道这人竟是开黑店的?”

    谢无量不由呛了口水,忍俊说:“这倒不是。我打听过了,金贤男经营马行并参药皮货,来神都开店也有些年头了,生意虽说不大,信誉尚好。我在市司里查了记档,洛府前后数次买马,数量很大,都是跟金贤男做的交易。”

    明琮不解地说:“我听说官家子弟买马除了日常代步,再来就是打马球、赛马,所以选用的都应该是身高体壮、脚力奇佳的大宛良马。关外虽也多产马,但多半是那种个头小一些,擅长翻山越岭的。洛拾义堂堂一个世家公子哥儿,自己又不和关外做生意,怎么偏偏挑中他家?兄弟可打听到有人见过他们交易吗?”

    谢无量道:“奇的就是这一点。本来大宗买卖马匹,对于洛府这等世家并不出奇,可以双方交易立了私契之后,再去市司补立官契即可。洛府前后总共买了近两百匹马,一匹马如按三四十贯钱算的话,这笔钱数目可不小,别说买马,在神都置间宅子都足够了。”

    明琮皱眉不已:“那金贤男对此又怎么解释的?”

    谢无量苦笑道:“十多天前,他跟伙计说出关贩货,安排好人手打理就走了,我让人去南市打听过了,这倒是实情。”

    明琅眼珠一转:“洛拾义平白给了姓金的近万贯钱,他府上不可能一个人都不知道。你就是去找洛院公问这事的吧?”

    谢无量微微一笑:“正是。但院公的回答颇为有趣:他说先前账房发现短了一笔钱,洛拾义解释说是自己瞧中了一批马,商行隔些天就送来。后来没见马行送马过来,他又改口说因马行看顾不慎,买的马染了瘟病,不能用了,他答应宽限数月,叫下人不必去催。”

    明琅反倒不相信了:“他家财万贯,给姓金的钱又何必要这样弄手脚?便是不好给现钱,悄悄拿几件收藏的宝贝抵与金贤男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