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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明威一怔,接过来细细瞧了瞧,明琅摸出一枚发簪递与他,他沿着褶处划开封皮,展开一看,果有一处沾着一小块朱红印泥,想必信纸上盖有朱印,许是用印时印泥沾多些了,浸透纸张沾在信封内壁里。

    明琮心想这要是金贤男写给马奴的密信,他为何还刻意用印,莫非寄的是什么极重要的凭证?

    明威贴近了仔细嗅了嗅那印泥,眼角浮起一丝笑意,吩咐将马奴押回府衙,又问洛院公说:“先前管事说洛公子打算将玉素放良,正式纳她为妾,可有此事?”见他点了点头,明威就问洛拾义具体是如何安排的。

    洛院公抬袖拭了拭眼角:“此事说来话长,其实早年公子订过一门亲,不想还未正式下聘,那家的千金就因病没了。而后又订下一家,结果数月后出郊踏青,竟被歹人掳走了……”

    明琅瞧了大哥一眼,吐了吐舌头,意思是这洛拾义还真是个丧门星。

    洛院公叹道:“后来请来一位道人给公子算命,说公子是本命天煞,命格太硬,不利于内室。这事传开以后,再没多少人上门提亲。公子倒是心宽,就此安心习道求学。奈何天不垂怜,偏偏遇上玉素这前世孽障。”

    他想起洛拾义临死的惨状,已是老泪纵横。明琅凑到大哥耳边,轻声说:“想来洛公子觉得取妻会克死别人姑娘,纳妾也许没问题。哼,如果真是天命合该他无后,说不定正是老天命罚他敢与自己作对!”

    明琮赶紧扯了妹子一把,示意不可胡说,所幸洛院公已经有些耳背,并没有听见,絮叨着解释,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虽然只是纳妾,但公子欢喜玉素得紧,又考虑到玉素到底是奴婢放良,咱们是洛阳世家,只恐来日招人口舌。老朽大约听公子提过,他打算托个小户人家将玉素过继名下,再择日去说亲。”

    明威突然打断他:“谢无量曾查到案发前贵府有一大笔钱不知去向,而洛公子却让尔等不必追问的,此事是否属实?”

    洛院公点头承认:“是的,而且昨日谢公子特意叮嘱老奴不可声张此事。”

    明威松了口气:“这便对了。”立刻让权善带人去有司查证,近两个月以来金贤男是否另有置宅,又置在何处。

    明琮隐约有些明白了:“伯父是认为金贤男那封信并非是给马奴的,而是让他转承给洛公子。玉素是高丽人,所以洛公子就让马奴去找本城较有诚信的高丽商人,但不要那种特别有钱、满城皆知的商人,方便洛公子出钱请他将玉素继养到名下,以免引起无谓的口舌。这样人选应该不多,马奴就找了金贤男——他是怀化高丽人,又长年在神都行商,生意尚可,信誉也不错,正好符合洛公子的要求。”

    明威道:“金贤男是生意人,不会白白帮洛公子这个忙。昨天谢无量走后,我就派人去金家探访。虽说南市地段极佳,有利于做生意,但官家抽税也不少,他家的马行药铺收入不算特别好,至今只在南城极偏处有间小宅子。我那手下看到金家仆人将家什都打点了起来,问起来仆人说是主人发话已于北城另择新址,不日便要搬迁。”

    明琮恍然大悟:“是了,这些钱其实是付给金贤男的酬金。他收了钱,远远地搬离原来的里坊,再把玉素过继为女儿一并带去,就免去许多无谓的解释。”

    明琅颇不相信地反问:“难道哥哥以为金贤男和玉素就藏在新买的宅子里?他们不会这样傻吧?”

    明威缓缓摇头:“这倒未必。因为金贤男卖马给洛公子一事乍看并无可疑,连老院公都不知道详情,所以没人会把他新买宅子这事跟玉素联系起来。这封信说不定就是新宅的红契,让马奴转交给玉素或洛公子,表明他这头已经安排好了。唉,洛公子只当他是个拿钱办事的实诚商人,没想到他和玉素其实是想要自己的性命!”

    这时权善回来复命,已查实金贤男于半月前在北城城中的道光坊购置了一座宅院。这回连明威也面露一丝讶色:“道光坊邻近宫城,坊中所住之人非富即贵。拿人时可得当心,万不可折腾出太大的动静。”

    权善道声领命,立刻去调派人手,先将那宅子包围起来。明琅跟着明威出了洛府,行出老远,终于忍不住说:

    “大伯,有件事侄女想不明白:洛公子花了这样大的力气,只为体面地纳玉素为妾;但玉素如果一早就怀着勾结外贼的心思,何必弄得这样真?他们杀人窃宝而已,至少不必真要金贤男买间宅子来哄洛公子安心吧?”

    明威拈须沉吟不语,也琢磨不透其中的用意。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行至金宅之外,权善已命人将宅院落正门并侧门盯紧,又从一面派人去联络坊正,一面赶去请巡城卫士相助。较之坊间其他高宅大院,这宅子并不显眼,格局还算齐整有致。宅院四门紧闭,院墙之内更是静得出奇,丝毫不似有人在内居住。

    明威也不下马,直盯着那攀延过墙的一段枯枝,直到不良人的另一队正徐方上前请示,他才问道:“坊正怎么说?可知这宅子新进了什么人?”

    徐方的回答颇令人意外:“坊正说这宅子去年就搬空了,故主人委托人在市司转卖。何时卖出去的尚未报知坊正,也没人看到有人搬进去。”

    明威点头道:“那便是了。”把手一挥,三五个不良人上前掷出飞挠,悄悄攀墙而入,把大门打开。

    明威领人一路探进府,只见院落里杂草丛生,阶上地下积着厚厚一阵土灰,印着几行脚印。他们沿着脚印一直摸去后院,依然毫无动静,偌大的宅院里连一丝生人的气息也不闻,无端端地令人生起一丝寒意。

    明威脸上也浮现一丝迟疑。但见两排侧厢门户紧闭,唯有主厢房门虚掩,便示意进去探看。明琮赶紧抢上前,右手反把刀柄,飞起一腿将门踢开。

    眼前的情景令众人吃了一惊:堂屋正中的坐床上摆着一张短几,几案上的杯盏倾倒,三只菜碟也布满霉灰,坐床两侧各伏着一具尸体,看衣着像是一男一女。

    明琅倒抽一口冷气。明琮和徐方上前略作查看,尸身僵硬,显然已死了好几天了。只因近日天气突然转寒,两名死者面容虽然渐起浮胀,所幸还未开始腐烂。

    明琮粗粗检查一下,道:“看他们身上并无创口,指甲嘴唇青黑,八成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