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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灯芯熬人

    芸苑。

    三位官员在前,五位商人在后,排成两排,宽松坐着。

    上首就坐的沈信好奇看着,忍不住朝林余小声问道:

    “林参将,这是…做什么?”

    林余没直接回答,轻拍了拍手,十几名总督府亲卫从门外涌了进来。

    一下子,除了林余,屋里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总不会是…鸿门宴吧?

    林余怎么敢,不,他敢呐,他根本就是个敢把所有人都坑杀了的疯子。

    胡部堂都没他这么疯。

    亲卫们进了屋,脱了盔甲,又把腰间胯刀下了,统一交给其中两人保管。

    剩下的,一个个如泥鳅一般,滑入官员与官员、商人与商人、官员与商人之间的空隙里。

    一向威严无比的总督府亲卫,滑入空隙中后,突然变了一副嬉皮笑脸的脸色,开始互相嬉笑、打闹,甚至推搡旁边的官员商人,打掉他们头上的帽子。

    商人们心中忐忑,却更加不敢言语,默默忍受着这样的羞辱。

    知府衙门的钱良元在此地品阶最低,刚刚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此刻双眼观察着张大绪和宋进勇,希望他们能为“官员”主持公道。

    张大绪刚升任了布政使司左参政,心中虽然倍感屈辱,但仍不停告诉自己,这是林参将的考验,这是林参将的考验…想得次数多了,他心里突然有了股“苦其心志”的得意畅快。

    宋进勇牙关紧咬,眉头紧皱,心中怒火越来越炽盛。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这些昔日衙门里高高在上的四五品官员,如今却如猪狗一般,被林余履番戏弄。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胆,给本官退下!”宋进勇一把推开旁边的总督府亲卫,眼睛却瞧着林余,直欲噬人。

    一直冷眼看待的沈信此刻轻咳一声,也张了口:

    “林参将,我知你并无恶意,但你若有话,不妨直接说出来,免得大家猜来猜去,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屋里刹那安静下来。

    林余平静的眼神盯着屋子中央的官员和商人,直把他们都盯得心里毛毛的,盯得几欲逃跑之时,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哈哈,还是沈都使了解我,我能有什么恶意呢!

    我只是,有些贪玩,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罢了。

    沈兄,这个故事,就由你来替我讲吧。”

    一直坐在末座椅子里的沈一石站起,抖了抖身上的蓝色麻布袍,走到了屋子前面。

    他先朝林余和沈信弯腰作揖,又朝另一旁的官员和商人们作揖,这才说道:

    “天下第一纱厂的老板葛灯芯,今天被暴乱的织工打死了。”

    “打死了!?”刚来的商人们俱都大骇,他们本来还奇怪呢,怎么他们五个都来了,独独缺了葛灯芯。虽说,他们平时多有看不上葛灯芯,但此刻面对的是官府,葛灯芯黑白两道皆通,大家就该同舟共济嘛。

    “死了又如何!你林参将刚刚可杀伐果断得很呐,如今倒还要先耍些手段,叫我们去听一个商人的故事了。”宋进勇冷笑道。

    已经撕破脸了,他索性破罐破摔,不去捧林余的臭脚。

    布政使司的左参政死了,你林余草草收了场,一个商人,你倒专门讲段故事?

    沈一石忙说道:

    “宋副使误会了,葛灯芯死有余辜,确实不值得一提,但林参将要小人讲的,是他为什么会被织工打死?”

    宋进勇冷哼一声:

    “一群杀红了眼的暴民,有什么道理可讲。林参将不就是想说,因为他们官逼民反,因为他们活不下去,所以造反有理,杀人有理么。”

    沈一石顿时一滞,“造反有理”这种话他可不敢替林余承认,否则传到皇上那里,不知又起多少风波。

    林余眼皮抬起,淡淡说道:

    “宋副使是按察使司出身,惯会把自己想法强加到他人身上的,沈兄,你讲你的就是。”

    沈一石这才继续说道:

    “葛灯芯原名葛洪,脸有横肉身高马大的很,之所以有‘灯芯’的外号,是因为他擅长熬人,如同熬油灯灯芯一般。”

    “他根本就是个畜生!”商人堆里,一名眉眼间充满女人风韵的女子呸了一口,愤恨说道:“葛灯芯熬人,比熬灯芯可还狠百倍哩。灯芯烧完还能被剪下,葛灯芯手里的纺纱女工,却连想死都难。”

    其他四位商人情不自禁地点头赞同,纷纷说道:

    “蚕娘子所说不错。”

    旁观的张大绪看向了沈一石,忍不住问道:

    “所谓熬人,是何熬法?”

    沈一石叹了口气:

    “葛灯芯的棉纱厂,与其他厂的皆不同,全是豆蔻女工。哪怕是抗包拆包之类的繁重工作,其他纱厂,用的都是男工,葛家纱厂,照旧是女工。

    灾年之时,葛灯芯会派人去外地搜寻十三四岁的女孩,用的是让她们到大户人家当丫鬟的借口,用半石粮食或二两银子,就能从女孩父母手里买来一份卖身契。

    买来之后,根据长相分类,漂亮的卖到青楼娼馆为妓,一般的就到棉纱厂做工。”

    “这不可能!”张大绪断言道:“大明有律,只有身有爵位、功名之人,才能蓄养奴婢。他葛灯芯一介商人,饶他有胆子,也没有资格。”

    沈一石顿时苦笑道:

    “张参政,你有所不知,这葛灯芯是正正经经的举人老爷。但他未去做官,而是接过了家里的棉纱厂。他爹还因为这事,活生生气死了。”

    “举…”张大绪惊愕住嘴,既然身有功名,不去谋求仕途,反而去做了商人,实在…可惜。

    做商人就做商人吧,既然受过儒道熏陶,那就该守君子之礼,何至于落了个“灯芯”外号?

    这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一石见张大绪不再追问,继续说道:

    “葛灯芯之熬人法,我只听过,却从未亲眼见过,蚕娘子、凤三妹,你们若是见过,不妨说给众位老爷听听,说不得还能救一救那些女工性命。”

    蚕娘子没有丝毫犹豫,朝上首的林余和沈信道个万福,这才说道:

    “咱们老百姓常说,衣食住行,我蚕娘子就从这四方面说。

    先说穿衣,棉纱厂里的女工,从她们十三四岁入厂开始,到二十岁又被卖给他人为之,这六七年,无论春夏秋冬,只有两套单衣。

    寒冷不说,若是衣服破了烂了小了,便再无衣服可穿,赤身裸体,毫无女子自尊。”

    “钱良元!”一直在上首喝茶的沈信把茶碟往桌上一拍,茶杯瞬间破碎,割伤了他的手掌,可他浑然顾不上了,愤怒质问道:

    “我大明以礼治国,可在这杭州城里,却有如此伤风败俗之事。你这个杭州府同知,究竟是怎么当的?”

    钱良元吓得登时跪地磕头求饶,委屈喊道:

    “下官是真的不知啊!”

    “哦?”林余惊讶出声,冷冷说道:“看来钱同知是真的不知,蚕娘子,那这就是你的错漏了。

    如此大事,怎么就你一人知道,莫不是你在胡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