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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解忧

    冲突来得快,去得也快。

    子午古道,平素少有行人。彭莹玉、周丰资、卫鉴、老杨头围坐在火堆前,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卫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连捆在地上脸肿的猪头一般的艳鬼对他怒目而视,都没注意到。他将随身携带的金属水壶往火堆前推了推,想等水温热后再喝。周围不见水鬼、饿鬼二人的影子,自是见机得快,跑了。

    周丰资与老杨头聊的火热,天南海北胡吹一气,真真相见恨晚,当得知卫公子一身功夫竟是杨宗师亲传,更加佩服:“我周丰资二十四岁时集百家之长,练就一身武艺,近二年更是得教主亲传,本以为同龄人里该无敌手,不想今日见到卫公子,处处胜我一筹,小觑天下人呐,真是枉活二十有六。”

    “周小友言重啦,我家鉴国,哦,我家公子姓卫名鉴,方才介绍过,二位是知道的,就在加冠时,家中长辈给取了字,叫鉴国。”

    “多谢鉴国兄今日搭救。”

    “好说好说。”卫鉴有些尴尬,有一日不小心跟老杨头说出了本名卫建国,就胡诌了那是自己的表字,今日被人如此称呼,倒有些不真实的感觉。毕竟在游戏里,如果有人直接叫出你的名字,也会愣一下不是。

    “鉴国兄要往哪里去?”彭莹玉接过话头。

    “彭兄当面,不敢称长,叫我鉴国即可。我二人要去汉中,找船南下。”

    “去襄樊一带吗?”

    “是,北边兵荒马乱的,去南边避一避,家里也有些交待要办。”

    彭莹玉与周丰资对视一眼,为难地说道:“自宗大侠夫妇死难,襄阳城由吕文德一手遮天,如今并不牢靠,怕不是一个避难的好去处。”

    “无妨,我们不在襄阳久待,还要再往东。”

    卫鉴没说往东去哪,彭莹玉也不好问,只又提了个请求:“实不相瞒,我与周兄弟走这子午道,是为了监视北面援兵,如今援兵未至,又捉了这么个累赘。”指了指地上的艳鬼,继续说道:“还望二位好人做到底,帮衬与我,待回汉中,必有重谢,至于船只渔夫等事,尽管放心。”

    卫鉴点点头,应了下来。他本不是什么健谈之人,看这和尚与女装大佬说的事涉及到军情,也不好再聊下去,便说要方便,去了山岗后下风处。他要验证一件事,自从练了长春功后,自己的速度、力气、内功、防御都进步神速,今天使出简单的一路王八拳竟然都是虎虎生风,有必要再求证下,深挖这长春功的潜力了。

    解开裤子,卫鉴深呼吸,气沉丹田……开始撒尿。

    唉,没变啊,怎么还是……顺风一米。

    ~~~~~~

    汉中城内灯火闪烁,暂代利州东路总管,节制汉中城内外军民事务的汪忠臣疲惫的返回宅邸。

    城外不知是哪路贼军,自从蒙哥汗驾崩的消息传回利州,汉中这边的人心也浮动起来。不过人心浮动又怎么样,还能造反怎地。造反,若去投奔中原汉姓世侯,谁敢接纳史、张、董三家,有人敢么?不投中原,能去哪,北边就是关中,虽说大军新败,但败而未损,能撤回长安的兵马可不少。至于南边,呵,懦弱的宋廷,哪个北人敢去投?不怕南人归南北人归北的政策么?

    挥退侍女,汪忠臣独自坐在园中喝着茶。自打来这黄河南边,愈发喝不惯茶砖了,只爱喝南边走私来的茶饼,尤其喜爱龙团茶,只是即使是掌管汉中多年的汪家库存也不多,临近清明,汪家子弟多有返回汉中城的,汪忠臣此刻喝的正是家人前些日子从南边带回来的龙团。他喝得很仔细,等再抬头,愕然发现对面坐着一个人。

    汪忠臣猛然站起,看向侍卫所在。今日城外有变,自己早已下令全城戒备,离此不远的廊下、门边,就站着几名侍卫,此刻却是一动不动,汪忠臣的心沉了下去,知道此时呼喊也没用,数年军政生涯养成的气度让他在此刻又坐了下来。

    对面的白衣男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喝下一口后,终于开口:“自从汪大人家的顶梁柱汪德臣死在钓鱼城,这汉中便不一样了。我虽早有准备,一得到蒙哥死了的消息就出兵到这汉中城下,仍是错过了败逃北上的蒙军主力,失了混入城中的机会。”

    “你想让我打开城门?”汪忠臣打断对方的话,他要掌握谈判的主动。

    “不是,城门我派人去取了。我的意思是……你降我,帮我安抚剩余还未走脱的四五万军人,以及那十来万民夫。”

    “痴心妄想,你凭什么!”

    “凭我是明教教主,凭我已拿下河湟、兰州、陇南,这几天应该还要加上利州、汉中。”

    汪忠臣脸上戏谑之色愈浓,不答反问:“那临安赵家,比你地广,我怎不去投他?”

    “也是。”对面坐着的白衣男子毫不气恼,饮完一杯茶后又续了一杯,接着说道:“你看不见我的志向,甚至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几句话就让你降我也是不妥。”

    “我知道你是谁。”汪忠臣渐渐把握到谈判的主动权,直接道出对方身份:“明教前代教主失踪,新任教主姓吴名迹,对吧,吴教主?”

    “不错,汪大人身在朝堂,心系江湖,你既然了解这些,可愿意共谋大事?”

    “绝无可能,杀了我也不可能!”

    白衣男子点点头,伸手一招,侍卫腰间佩剑破鞘而出凌空飞来,汪忠臣从未见过这般功夫,正惊愕间左手一痛,原来是那吴教主持剑在手,从上至下刺穿了他的手掌,余劲未消,又切豆腐般穿过石桌。

    这吴教主仍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继续淡淡言语:“我这一剑,是想让汪大人清楚,不是非你不可,如果需要,我也有杀你的决心。这次为了让汪大人不要有后顾之忧,来拜访前,我特意去杀了汪翰臣、汪良臣等人,又将汪家下一代子嗣全数杀了,只留汪大人长子在。现在我挟持你长子,汪大人可愿意降我?”

    汪忠臣又站了起来,气得全身发抖,自先公汪世显投降蒙古皇子阔端以来,汪家三代人拼死作战,才换来如今的荣华富贵,今日竟只剩自己这长房一脉了?

    不对!

    汪惟正还在利州,汪家的主力也在利州。

    自汪德臣突然死亡,汪忠臣作为大哥,并没有攫取家中大小权利,而是力推汪德臣的儿子汪惟正袭爵,继任利州军民总管,只要汪惟正还在,眼前的大恶人就不能得逞。

    想明白这些,汪忠臣底气足了些许,喝问道:“北边长安、南边利州,不日就要发兵,你城外那些乌合之众,如土鸡瓦狗,能挡几时?”

    白衣男子却在这时站了起来,他看向别处,只说了句:“利州比这先攻下,北面还没人来。”灯火闪烁,有风袭过,打破了围城之中这园子里的最后一丝宁静。顺着白衣男子目光看去,院中多了几人,当先一名老者腰佩长剑,身无多余配饰,朴素异常但一身气度怎么都掩不住;他身旁一个病容未退的道士,身后不远,有一个披着斗篷的高大人物,阴森森的看不清面貌。不多时,墙边也聚集了不少好手,应当都是汪家豢养的高手。

    汪忠臣大喜,他认得当先那三人,正是江湖人称重庆以西剑法第一的青城派掌门盛夏,还有他的首徒余松风,汉江四鬼之首尸鬼袁耀,其余帮手虽不如这三人功夫高强,但胜在一个人多势众。

    有救了!

    不只,若能在这截杀明教教主,汉中之围自然也就破了,自己再带兵追亡逐北,一并拿下陇南、河湟,汪家声势甚至还要胜过战前!

    还未等汪忠臣下令,白衣男子先说话了。“当面可是汉江袁先生,我对先生的尸鬼接肢之术钦佩万分,自己也浸淫医术多年,如有闲暇,还望先生能与我一并参详参详,若能解决那坏疽、冻伤、伤风之类的病症,先生但有所求无不应允!”

    袁耀没想到这吴大教主竟然会先跟自己问话,瞟了一眼盛夏,见他已有不快之色,忙回应道:“不想吴教主也知我尸鬼贱名,待今日事了,若有机会一定讨教。”

    吴迹连连微笑点头,只可惜现场煞风景之人不少,那余松风冷哼一声,就要说话,却直接被吴迹打断:“我看不惯青城派作为,你二人不必讲话了。”说完竟是直接奔门口走去。

    交错身形间,看不出喜怒的盛夏发话了:“自古正邪不两立,便是阳前教主在此,我等也要问剑,小吴教主又如何?”

    吴迹显然厌恶至极,嗤笑道:“废话什么,你倒是动手啊。”

    仿佛有默契一般,未等吴迹话说完,就在这旧气已出、新气未进的呼吸之间,盛夏动手了。他时机把握的极好,找到对方破绽的一瞬间就全力出击,以剑鞘为暗器,使出本门绝学画障开,破风声大作去如流星,明明是暗器技法,竟有几分正大光明的意味;盛夏同时脚步回旋,使出风扫清岚腿,气劲封死吴迹周身方位,逼他只得硬接这两招;这还未完,盛夏握剑在手,毫无留力,一剑斩出,牵动四面八方的剑气,一时间处处光亮皆是剑影,满堂高手竟看不出哪一剑是虚哪一剑是实,正是青城剑法的最高绝学青城天下幽!

    这三招齐出,又是在对方最骄纵之时,盛夏相信就算阳前教主复生在此,也要重伤倒地。他未管对方如何应对,事实上这三招衔接而出根本就是无可应对,对方不到三十岁,功力不深,接招是死、躲避也是死。盛夏的气势已至巅峰,五十余年的勤学苦练都凝练在这三招之中,他甚至应该烦忧,如此完美的三招,还有哪怕一点进步的空间吗?但他并未沮丧,修习道家正宗心法多年的他,早已到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杀招使出,脸色自然。

    吴迹动了,正对盛夏,左腿微屈右臂内弯,手掌划了个圆圈,随即向外推去。他动作并不快,但随着身体每动一下,周身气温便燥热一分,待圆圈划完,已如烈日当空;什么气息都不见了,只剩永远热烈的太阳,这是众人看到的,当吴迹的手掌推向前方,众人也听到了:

    龙吟,裹着沛然不可御之势的龙吟。

    暗器破、腿风破、剑招破。盛夏衣衫崩裂,狂喷鲜血倒飞出去。落地之前,还剩下的最后一丝清明,让他回忆起来,自己究竟是输给了什么招式。堂下人虽多,应该也只有自己听说过此招,这是亢龙有悔,是降龙十八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