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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迷豆子

    陈江被称作水鬼是有缘由的。

    他以前在汉水打鱼,得高人传授武艺后,带着方圆百里的渔夫对抗渔霸,打出了一片基业。后来更是发展到领头在川蜀一带贩私盐,黑道上的人见了他陈江,都得敬称一声水鬼大哥。跟了尸鬼袁耀之后,他在水面上的地位更是今非昔比。

    故而他不是没见过钱的人。

    可此刻他仍被钱晃花了眼,目瞪口呆。

    这卫鉴不知何方神圣,两个来回,变戏法一般,带回了几大车的财宝,还都是当兵的护送过来的。

    第一趟是搀和在草料里,第二趟更简单,直接打包在行李里面。

    两条小船,三个船夫,陈江也去搭手划船,三趟才堪堪运完。集中到临时的藏身处后,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先开口。

    周丰资的第一反应是不能让这船夫走,万一走漏了风声,在场几人都得完蛋。他们固然可以浪迹天涯,吕家军或者湖威镖局的人也抓不着他们,问题是大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个个有家有业的,没法一走了之。

    但又不能杀了,周丰资人称周疯子,疯是疯,但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还好卫鉴的话,让他不再为难。“老陈,这三个兄弟帮了大忙,从这里拿钱,你看是武当好还是河湟好,帮他们买田置业吧,有家人的也都接过去享福,没娶媳妇的,看三位兄弟喜欢啥样的,找媒婆说一个。”

    三个船夫喜出望外,被陈江带着去安置了。

    还剩下卫鉴、张松溪、辛冲、周丰资、罗氏。算上陈江那一份,要六个人分。饿鬼不在,她还守着父亲,这次怕担嫌疑也没参与。

    “我不要。”张松溪态度坚决,“辛冲你最好也别要。”

    不等辛冲答话,就见卫鉴笑着摇摇头。

    “我出个章程,大家议一议,看看妥不妥当,大家这么熟了,有遗漏的地方,就直接打断我指出来。”

    卫鉴干脆坐在一个行李大包上,挪了挪屁股后还是觉得硌得慌,便又换去坐草料包上。

    “如何决定这些钱怎么分配呢,就是少数服从多数,如果支持反对各占一半,我算两个人头。”说完,卫鉴又看向张松溪。

    “我不要。”张松溪还是没改主意。

    “好,那张四侠放弃的这份归我。”

    张松溪脸一黑,还未说话,卫鉴又跟了一句:“辛冲未加冠,他那份由张四侠代持。”

    这次张松溪点点头。

    卫鉴又一一看向其余众人。

    “我没出多少力,不该拿这么多。”周丰资说。

    “你假冒蒙古使节,我们人中只有你会蒙语,不可替代,是你该得的。”卫鉴回答。

    艳鬼有话说,也是摇头表示自己不能拿这许多。

    “你迷晕的假冒镖师的人,别人做不到。”卫鉴仍是不假思索,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水鬼的话我替他说了,襄阳的地下世界是他联络的,船也是他搞来的。”

    气氛一时又沉默下来。

    等水鬼返回,大家也都休息好了,卫鉴站起,列出了三个首要花销。

    “辛冲,文书记事:

    “救济因为本次事件受牵连的士卒。

    “给逃跑的俘虏发放盘缠。

    “为焦氏准备聘礼,作为她冒险探营的回报。

    “举手表决,记录结果。”

    张松溪发现情形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也举起手。

    “全数通过!”掌文书记事辛冲有些兴奋,就要抬笔写字。

    卫鉴握住了他的手腕,摇头笑道:“是五票对一票,我弃权。”

    ~~~~~~

    快雪时晴帖,全文共二十八字,是一封信札。内容也并不稀奇,乃是大雪初晴时对亲朋好友的问候。

    这样一封悠闲逸豫的信札,却价值连城。

    天下法书第一,王羲之,只需要有这两个在,就该不会有收藏者对它的价值有疑问。

    快雪时晴帖被魏征、褚遂良等唐臣收藏过,宋时转归书法大家米芾,辗转经过宋高宗内府,几经赏赐后流落到民间,为林南天之父所得。

    先前林曲之判断,襄阳城外还有敌军,双方游骑遍布,将十几口大箱子运走根本无法掩人耳目,贼人一定是要在城中换成更有价值的小物件才好脱身。

    言犹在耳,家传宝就丢了,还是又轻便又小巧又值钱的快雪时晴帖。

    从那天起林家就广撒网,在这襄阳城的地下黑市中布满眼线。

    潮湿。

    黑夜中这里更显潮湿。

    林曲之主动蹲守的这一处,是全襄阳最大的地下销赃窟。避光、临水,连往来人的身上都沾染着潮湿的苔藓气味。

    这样的环境也没有让林曲之的信心摧折半分,他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判断绝没有错。

    手按在新打造的宝剑剑柄上,林曲之在心中勾勒着嫌犯的画像:轻功高强,武功多变,常年混迹于荆湖一带,有同伙,本地口音,年纪半老不老,心狠手辣,为了保密会在事成后杀死所有武功低微者。

    林曲之露出一丝冷笑,虽然不知道嫌犯长什么样,但靠着自己准确的推断,即使在这昏暗的地下,他也有信心第一时间认出他。

    自己是如此的优秀,机智过人,只需能在剑术上更进一步,就可辅助父亲将湖威镖局管起来了。先是将南北统一,然后顺江而下,打通江南商路,再收四川、两淮,若是遭逢天下大乱,效仿宋太祖故事也并非不能。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映入眼帘,林曲之微眯双眼,恍然大悟。

    来人是夏竦,此刻正鬼鬼祟祟地跟着三个人一起往深处走。

    “夏竦,轻功高强,在驿站内可来去自如;靠着宗、黄、韩多位武学大家的熏染,武功定是繁复多变,可以顺利应付多处难关;蒙古乃马真后时期,夏竦就在襄阳了,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口音对的上,同伙也对的上;年纪四十许,心狠手辣,方便灭口,全对上了。”

    林曲之只想仰天大笑,自己不过略施才智,竟就将嫌犯猜的八九不离十,宋太祖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他施展轻功,跟在夏竦一行人后面。

    等到一处凹陷的坑洞前,一行人停下脚步,有人低声与夏竦说着什么。此时,坑洞内走出一人,他伸出右手,放入夏竦右手的袖子里。少倾,两人拍手,以表示交易达成。

    夏竦又带着那人走了一路,可能是到藏宝之处。也在这昏暗的地下世界,其实并不很远。

    到了正式交易的时候,林曲之看一路留下的记号还没被镖局的人发现,便决定不再等增援了。

    握着剑并未拔出,借助地形潜行的足够近后,林曲之骤然发难,身形如鬼魅,带鞘长剑急速向前方点去。

    夏竦正在数钱,等到反应过来有人偷袭,已经迟了,生死关头使出一阳指,想要与敌人以伤换伤。

    眼看一阳指力不俗,林曲之剑鞘尾端未敢击实就急速拔剑,挡住了隔空指力,顺势一滚,躲过三人包夹。辟邪剑法神鬼莫测,刷刷刷三剑刺出,三剑如同一剑,顷刻间撂倒了三个敌人。

    买赃物的人眼看事情有变,货和钱都顾不上,急忙跑了。

    只剩下夏竦。

    吐出一口浊气,又啐出一口血,夏竦的声音更显阴狠:“林公子,就为了不到五千贯钱,便想要我夏某人的命,是不是太过份了。”

    林曲之没有停手交谈的意思,在夏竦话说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又出手,不到十招就打落他的判官笔,剑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给我躺下,有屁话一会再说。”

    封住夏竦几处大穴,等了一会湖威镖局的帮手也来了。指着几口大箱子,林曲之示意尽快检查,自己则去看刚才夏竦收到的东西。

    不是快雪时晴帖,林曲之有些失望。

    往边上走了几步,稍稍能借一些月光,才看清手中的是一摞度牒和盐引,照时价这些加起来也不够五千贯。

    有些疑惑,这夏老儿莫不是个傻子?分不清孰贵孰贱。

    “公子,东西不对!”镖师压低声音,但话里的惊慌藏不住。

    林曲之干脆打着火折子,走到箱子跟前。表面上是一层珠宝,再往下看全是豆子。

    铮!长剑出鞘,指着夏竦额头。

    “说,那十几箱宝贝呢?”

    “哈哈哈。”夏竦笑声干哑,“我这次的计划本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赔个底掉。”

    林曲之皱眉,他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依然是夏竦一个人在说,毕竟他不说服林曲之的话,可能今天就得死了。“你们一定好奇,我是怎么把镖运走的,说出来其实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我找了十来件湖威镖局的衣服,都给帮手穿在身上,趁夜混进驿站,把你们的几个人打倒。然后就把箱子搬到隔壁院子,哪用得着运出去。”

    说到此处,夏辣有些得意的看了林曲之一眼,“还不明白?我的人是后来搬着箱子,大摇大摆的走出去的,可是碰到了游骑,怕东西扎眼,就把箱子换了。我那兄弟韩琦,为了引开官兵,特意留在原地烧了证据......”

    “东西呢?”林曲之嫌这人太啰嗦。

    “哼,我也是着了道,换箱子的时候才发现,就浮头一层是珠宝,下面全是军中用来给马添膘的豆子,入他亲娘!”

    林曲之越来越混乱。假冒的镖师,夏、韩两兄弟,快雪时晴帖,驿站军变,蒙古使节,黑市,运宝贝的方法,谁人掉的包,吕家的命令,家臣,丐帮......

    一团乱麻,实在找不到一根线把这些线索穿起来,一开始的预估全是错的。

    不,还有一点没有错,贼人终究要把赃物运走,这一点不会变。

    “都带走!”

    林曲之收剑入鞘,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