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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秘密

    神圣自由联邦,呸,既不神圣,也不自由,以此看来肯定更不联邦。大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鼠类,那些幼稚的小鬼们(灰:我所在救济院的其他孩子)竟然甘愿把命运交给那些虫豸手上,甘愿被铁锈怪物榨干生命,幻想着某日被从未谋面之人解救出去。

    鼻涕虫死了(灰:……他是曾经唯一的朋友)、婆婆也死了,现在我竟然被一个魔法师收养。但是,这个自称威特的男人,如果混在人群里绝对是被忽视的存在吧,身材平平、相貌平平、气质平平,竟然是魔法师,如果我当时不在场是绝对不会相信的。然而,事实是,他是确实是一个魔法师,而我,一个狼人裔,被这样一个魔法师收养了。这个世界真是魔幻。

    回想救济院的生活,没有办法接受教育,又被强制派遣到工厂做劳工。身为狼人裔,不仅不被大人待见,还要被身边的小鬼排斥。而现在,我有了一个房间,没有油腻的墙面、没有蜘蛛网的墙角、没有老鼠和蟑螂横行,干净的新床、软绵绵的被子散发着棉絮的香气。还有乘坐汽油车,品尝了刚出炉的面包和新鲜的牛奶,以及畅快的淋浴,沐浴奶真的不是食物吗,承受着浪费食物地罪恶感,但又无法拒绝。这一切都是我梦寐以求的,我应该超乎想象地快乐才对,可是,一想到威特——这个古怪的魔法师,就不禁疑惑、愧疚以及担忧。我仍无法相信,对于婆婆的死他真的这么清白,而且他这么一个单身的年轻魔法师为什么愿意收养自己——一个粗鄙的,被所有人讨厌的狼人裔。

    威特一大早就去上班了,只有我一人留在家,我不舍地离开自己的新房间,来到客厅。这里是威特和面具怪人打斗的地方,也是我手刃仇人的地方。而面具怪人被刺穿后颈的那块地板,本是留下一大滩血迹,现在则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不留。我在那个地方蹲下,用手指擦了擦地面,把它放到鼻前闻了闻,一点血腥的味道都没留下。

    “是谁打扫的血迹?是警察?不可能。是佣人?威特有佣人吗?是威特?”我起身看看四周,虽然环境比自己在救济院的房间好得多,但脏兮兮的角落,乱放的杂物和放了一段时日的垃圾,这些都让我觉得威特是不可能把血迹打扫地这么干净。

    “也许是魔法师的某种魔法吧……可是为什么不把其他地方也打扫干净呢?”我拿起桌上的三明治,其实我并不饿,但是就是很想吃,有多少个日夜,我望着商店橱窗了的三明治,发誓长大后要吃个饱。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我的心头,也许威特只是一个古怪的好人呢……可也许……只是表面上是好人。

    我瞟了一眼威特的卧室,被上锁的房间。“也许我应该看看他房间里有些什么”,我心想,一把锁可拦不住我,“可是我不应该撬锁,不应该偷偷进去,这是不好的。”自从认识了婆婆,我就断绝偷窃的念头。婆婆是第一个带给我关爱的人,也是她教导了我善意待人。如果一个人被入室盗窃时还会关心窃贼肚子饿了的话,那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我一时陷入惆怅,如果婆婆知道我杀了人,那她一定会伤心,可是如果那个人是杀死婆婆和她的儿子的凶手,婆婆会高兴吗?一定会高兴吧,一定吧,一定是这样的。我不应该对无辜的人犯罪,但是对于罪人,就不应该有这样的束缚。婆婆从没有这样教我,这是我自己的答案,毕竟,如果不是这样,好人就太悲惨了。

    “那么,威特是无辜的人吗?”我接着思考,“可能不是。”毕竟威特对面具凶手撒谎,熟练地撒谎,他是个擅长撒谎的人。“我应该确认一下”,我最终决定还是得撬开威特的房门。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旧桌子的抽屉里取出自己的撬锁工具——一根旧的钢丝。桌子的桌面上有很多痕迹,好像有烧痕,又好像有深色墨水的墨迹,我不是很清楚这是什么留下的痕迹,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个威特留下的桌子,这样就可以在吃饭的时候把碗放在桌上而不是腿上了。此时又泛起了愧疚,但这次我心意已决,“我又不是偷东西。如果威特没问题,我就可以信任他了,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我凑到威特卧室的锁眼前,用钢丝探一下,再凭自己的直觉改变钢丝的形状,再探进去,一时间想起了自己曾经混迹兽人裔街头的时光,永远也不愿回去的时光。“咔嚓。”门撬开了。

    这是一间寻常的单身男人的房间,和客厅一样有点乱。不怎么整洁的床铺和床边的小柜子、书桌书柜和完全看不懂的书、还敞开这的衣柜以及几乎一样的衣服。令我疑惑的是角落里的大箱子,崭新的,上着锁,好像是刚刚搬进来的,可能是从我新的房间整理的杂物吧。我随意地翻了翻衣柜,摸了摸书柜底层的书,还探了探床底。结果在床底意外地发现了几本色情杂志,翻了翻杂志,页面间非常干净。“我真是个坏蛋,婆婆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我把杂志放回床底,床铺上威特残留的体味让罪恶感涌上心头,“看看床头柜就走吧,希望威特没有发现撬锁的痕迹。”我转头看向那个上锁新箱子,我回想起旧桌子上擦不掉的奇怪痕迹,直觉隐隐发出警报,“我想我必须再开一把锁了。”

    “咔嚓”,伴随着铁锁落地,木箱打开,呼吸顿时停滞了,我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奇形怪状的玻璃器皿还有一片装有奇怪液体的玻璃瓶。其中一些深色玻璃瓶上贴着骷髅头的标示,不用想都知道——有毒!威特他在……制毒?我曾经在兽人裔的街区听混混说过制毒的过程,黑证炼金术士在隐匿的房间操弄瓶瓶罐罐和有毒的药剂,最后把这些毒药卖给无法离开它的可怜虫。威特是炼金术士吗?魔法师是炼金术士吗?我颤抖地拿起一个球形玻璃瓶,“这个东西能制毒吗?”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想我应该立刻离开,在威特回来之前。

    “我回来了,灰。”门外传来了威特声音。“啪!”心中一惊,手上的玻璃瓶掉到地上摔碎了。“什么人?灰,你在吗?”威特的声音变得急切,而我愣住了,腿有点发软,关上箱子,扶着站起来,走到窗边。“灰,你在里面吗?你还好吗?”威特的声音更急切了,从门口传来了弹簧压缩和钥匙开锁的声音。恐惧涌上心头,我清楚地听到那弹簧的声音是手枪拉开击锤的声音。打开窗户,翻了上去,一只脚悬在窗外。

    这时威特也打开的门,冲进了客厅。我本来可以立刻跳下去,这是三楼,我有把握在下落的过程中抓住下一层的窗户,可是看到冲进来的威特,我犹豫了。威特这时右手拿着手枪,左手整条手臂紧紧贴着身子,左臂的腋下夹着手杖,手臂夹着纸袋,手上拿着一串钥匙,样子滑稽可笑。威特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住了,而我也不知所措,呆在那里,屏住呼吸。

    “所以还是让你发现了。”威特把手枪轻轻丢到沙发上,放下手上的东西,慢慢走近,“不要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些是什么东西?”我朝箱子抬了抬下巴。

    “这些是我的个人爱好。”,威特走进了房间,“你先下来,很危险。”

    “什么个人爱好?”我无动于衷。

    “真是一个警惕的孩子。”,威特对灰露出苦笑,走到箱子旁,“那我展示给你看看。”

    他打开箱子,取出一瓶蓝色的液体,一个圆柱形的开口玻璃瓶和一根金属条。我绷紧神经,如果威特要做出什么攻击的举动,我会立刻跳下去。

    威特把玻璃瓶放在桌上,向里面倒了半瓶蓝色液体,举起来给我看,把我吓了一个哆嗦。“你看,现在是蓝色。”威特对我说,“没有魔力感应吧,这可不是魔法药剂。”

    “我又感知不到,我可不是魔法师。”我埋怨道。

    威特耸了耸肩,把金属条放进液体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我还以为会出现什么彩色烟雾,或者奇妙的幻术之类的。过来一段时间,屁股坐得有点疼了,威特闻起来似乎没有敌意,我想着要不要下来。这时我发现液体的似乎变淡了,而且金属片的表面好像长出来棕色的“棉絮”。我跳下来,凑近玻璃瓶,威特也蹲下来给我看。液体的颜色完全变了,从蓝色渐渐变淡便成浅绿色,然后又变成了棕色,而金属片的表面长出了越来越多棕色“毛絮”,长成一团一团,有点像鸡毛掸子,并不是很像,但这是我所认识的东西里最像的了。

    “这是魔法吗?”我兴奋的问。

    “这不是魔法,这是化学。”威特放下瓶子,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个同样的瓶子和金属条。

    “化学是什么?”

    “化学是科学中的一门学科,科学是不涉及魔法的自然规律。你知道炼金术吧。”

    “就是用魔法和药剂烧药水的那种吗?”

    “没错,而化学简单来讲就是排除魔力的影响,专注于研究‘烧药水’的学科。”威特又倒了半杯蓝色液体,“这是炼金术的基础,所有炼金术师都必须先专精化学才能有所建树,然而由于魔法介入后的效果太出色,炼金从来被视为更高贵、更优质的技术,没有魔力的化学就低一等。”威特把玻璃杯和金属片递给了我。我激动地接过,模仿威特的样子,刚才的效果又一次出现。

    威特欣慰的笑了,“怎么样,有意思吧?”

    “有意思!”

    威特环顾四周,挠了挠头,“至于我的其他秘密,灰,你……”

    “那些止痛片我都看到了。”

    “那……”

    “你为什么要对那个东西上瘾?那些东西很危险,是魔鬼。”我愤恨地说,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都没在你身上闻到烟味,你不吸烟吗?”

    “不,我从不吸烟。”

    “你不吸烟,却对止痛片上瘾?”

    “嘛,人总会有一些不好的癖好,放心,我会控制好自己。”威特尴尬地说,“现在先去吃中饭吧,待会我来打扫这里。”

    我和威特回到客厅,纸袋里是汉堡、薯条。我咬了一口汉堡,如此美味,没有开心,反而更加愧疚。

    “你为什么收养我?明明有更好地选择。”我不敢看威特的眼睛。

    “哎。因为你救了我一命,”威特顿了顿,继续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你知道我之前经常劝婆婆搬家,最后一次劝她搬家的时候,她询问我,如果她死了,我是否能帮她照顾你,而她愿意把遗产留给我们两个。”

    我瞪大眼睛,这些我从没听婆婆提过。

    “不过我拒绝了遗产的提议,连同你的一份一起拒绝了,因为我害怕这份遗嘱会给我们带来杀身之祸。”,威特咬了一口汉堡,“结果还是没有逃掉啊,不过幸好我们都没事。但是属于你的那份遗产被我给弄没了,所以我给你花钱算是我欠你的。我之前不和你说,是担心你会觉得我是因为婆婆的嘱托才勉为其难收养你,其实我收养你完全是自己的决定,你是个好孩子,灰,我想我们应该能成为朋友。”

    我沉默不语,片刻,愧疚决堤,眼泪止不住流出来,“我不是好孩子,威特,我是坏蛋。我亲眼看见你被打晕……我一直躲在厨房你……我,我,我本来可以立刻从窗户翻出去……我如果立刻去报警……你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了……我当时只是想亲手报仇……我是个坏蛋……只想着自己……”

    威特看着灰,轻轻地笑了,“灰,如果没有你,我就不可能得救,对吧?”

    “是……可是……”

    “这样就够了,我从来不要求别人以最优的方式对待我,只要是帮助我,我就感激他,就是这样。如果凡事要求别人以自己的利益优先,那这个人就是个蠢货,不值得任何人帮他。”

    “我……可是你,我是说我差点害了你。”

    “这可不一定,灰,也许你没发现,那个面具男的听觉非同寻常。你开锁的声音,他在翻动卧室的时候都听到了。”威特伸手想摸摸灰的头,好像觉得有点不妥,改为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你翻窗报警,一定会被他察觉,那么我就不见得能活命了。”

    “是这样吗?你没骗我吧?”

    “没有,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灰,你能信任我吗,我们好好地一起生活。”

    “……好。”我咬了一口汉堡,满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