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英雄
无论在什么场景里，‘对不起’都是一个很糟的词，这不是出于将它说出口的人的心思，而是它曾经，或即将带来的事实。
而如果有什么情况能让这变得更糟，那就是当它是出自队友的口。
“别告诉我，”夏桓能感觉自己的瞳孔在震动，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你别告诉我——”
“我出卖了你。”佩珥双唇虚浮地颤抖着，“生活在底层的人都知道，新来的黑商韩雨是以狩猎外族的而成名的，他开出高价聘请‘鱼饵’，我就是其中一个，将你诱来这里才是真正的计划。我还以为我失败了，我很抱歉……”她哭道，“我很抱歉……”
盈亮饱足的泪滴潸然落下，打湿了她领口的衣衫。
讽刺的是，
在被那么多次如此真实的抽泣给引诱之后，这才是夏桓第一次见到她的眼泪，它们越滴越多，完全不可遏止，佩珥全身都冒出了肉眼可见的蔚蓝云雾，见她团团围住。
夏桓愣愣地盯着那些泪水，说不出话，花了很久的功夫才意识到，适才灵光一闪的真相尽在眼前——他其实早就观察到了，那韩雨所需要的药物和抽取仪其实都在这房间里，他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离开的必要。
中计了。
又被利用了。
夏桓不知道自己该流露多少悲哀，这事情发生至此，有一半得归于自己的愚蠢。
因为当时佩珥的引诱计划其实已经失败了，他之所以会跟来，完全是同情心泛滥的缘故。
然而直到最后，这都不是因为自己想要帮助他人的缘故，夏桓心想，因为这甚至都称不上是好心，而是居高临下的同情。
‘帮助别人不止能够带来心安，你心里肯定存在着某种执念，让你无法抗拒这么做带来的快感。’奶奶临终之前如是说。
一语成谶。
哈。
好个自以为是的英雄。
他无奈地舔了舔嘴唇，轻叹一口气，“你也被瘫痪了。我想他会连你也一起杀了的。”
“我知道，我本来就是来寻死的。从一开始，我就与他约定了协议，他从我这里收刮的财富，会半价奉还给我的女儿，而引你过来的酬劳，则是承担治好依君的费用。”她夹着哭腔说道，“只可惜连累了你。”
“嗯？我会吗？”
耳边又响起了那姓韩的揶揄声，他步上楼梯的节奏感欢快无比，仿佛一只大获全胜的公鸡。
“很好，”他笑眯眯地看着夏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安分的家伙，甚至都开始觉得你从来没有挣扎过了！”
那嘲讽意十足的眉头点燃了夏桓的怒意，他淡淡地问道，“你对我干了什么？”
“高位截瘫，免得你到处乱动，给老子添麻烦。”
“是那罐花蜜！”
“是啊，那罐花蜜。”他装模作样地重复道，“我必须要先降低你的戒心，那管绿的药剂，记得吗？用的必须是真货，你小子果然就轻易上钩了。但这花蜜可不同了，是真正相当了不得的宝物啊，当年我花了不少心思，从某个残废那里收集来的超纯粹怨念，再加以辅料炼制而成的。
那幕剧场名字叫作《伶人的铃兰花》，不得不说，那是一出足以载入史册的神级演出，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不过，老实说一句，我从一开始就认为这女人不需要这些东西，她看起来都快死了，哈哈！为了引你上钩，可废了我的亲亲好手下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他嗤之一笑，“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一点点优剂，去和佩珥这种可悲的烂货做交易？”
见到夏桓惊骇而厌恶的表情，他终于露出了可怕的笑容，得意地道，“哦，没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浮夸。像她这种家伙从来就不是我的客源！我的顾客都是些不同档次的家伙，它们高贵、奢华、有品味，并且时不时还有着一些特殊的喜好！”
“你到底在说什么？”夏桓怒道。
“你们是商品！”他猖狂吼道，唾沫全喷在了夏桓脸上，“一个穷途末路的肮脏女人，怎能与我讨价还价，还妄想我会治好她的女儿？呸！而我的好兄弟，尤其是你，我的意思是，你会是我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出彩的素材！”
红潮从姓韩的脖子根浮上，狰狞的面容终于显现。
佩珥花了一会儿的功夫才领会了这家伙的意图，这姓韩的打算反悔，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付上任何价钱。
她张了张嘴，想要哀嚎、嘶喊，但事实的冲击太大，让她的身体像死人一样。
她空洞地望着矮矮的天花板，仿佛一切犹如过眼云烟。
夏桓则气得发狂，又怕得全身发慌，面部因失血而近乎瘫痪，在姓韩的眼里，他表露出来的大概只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你还不明白。”
那姓韩的鄙夷地发出‘啧啧’的嘲讽声，打算按照所有儿童故事的剧本，将反派的派头进行到底。他解释道，
“栖影世界的法律严苛，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能源无法再生，已经完全陷入了死循环。人们需要能量来维持情绪，但是又要从情绪中来提取能量，这过程中就会造成一些不可避免的损失，众生灵为了减缓消耗，便共同制定了《万众公约》。
这些法律以‘开源节流’作为主要内容。其所谓节流者，不过就是一些荒唐无用的严苛戒律，比如禁止狩猎、杜绝牧植、严令限制行商权力、不许捕灵者从原生世界打捞情绪……等等、等等的，都是一些无聊的蠢招。
而众人最关心的‘开源’其实名不副实，因为这指的只是那些遗失在大自然中的能量。法律规定人们不能通过打捞、或窃取等主动手段，来干扰天地募集，这些能量仅能遵循古法，通过天道馈赠返还给众人，但这剥夺了狩猎者至高无上的权力呀，而且人性本贪，我们怎能确保其他人也遵守《万众公约》的制衡呢？
所以这些馈赠是永远无法平均分摊的。而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先下手为强，久而久之，就造成了富者恒富，穷者更穷的局面。因为无论在什么世界里，强者天生就该拥有一切，而匍匐在他们腿下的渣滓们除了哀声乞讨，别无选择。”
他鄙夷地俯视失魂落魄的佩珥，
“这个出卖你的女人指不定是个妄想症患者，区区一介无根凡人，却妄想模拟恶魔的习俗，指望我会因为履行契约而完成赔本买卖……啊？束缚的力量呢？我的报应呢？”他张狂大笑，像拍狗的头一样拍打佩珥的脑袋，“你算什么手下？不过是张廉价的一次性烧烤架！而你，我的兄弟，你是那炉火上肥滋滋的肉啊！”
甭管夏桓气得发狂，此时却也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知——”
“我怎么知道这个典故？”
他点点头说道，“《妖精的烧烤架》，多么引人瞩目的标题啊。我告诉你，你的奶奶与你这白痴不同，她在创意方面绝对算得上是个天才，就是脑子有时不太灵光，总是会因为懦弱而畏首畏尾。”
“你怎么敢这么说她！”
“我敢，而且我能。”胖子露出邪恶的笑，“因为我们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真要数算辈分，她还是我的前辈。不过那又怎样呢？老太婆最终还是死了，像个普通人一样。告诉我，当她快要死掉的时候，可曾流露出懊悔吗？”
夏桓缩了缩眼眶。
“哦，当然。”胖子了然，“你可能会对此困惑，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那个女人这辈子干了多少坏事，她的计划总是非常巧妙，一环扣着一环，粗看上去，仿佛又创造了一个没有人受伤的世界……但是真相呢？”
‘看起来……你的奶奶似乎打算泼人强酸。’薇迩的话言犹在耳。
怒气噎在夏桓的喉咙里，把他呛得不行。
姓韩的大笑道，“哈哈哈……不用这么生气。至少你的奶奶生前是个体面的人，哦，也是个相当纯粹的妖精，基于这一点，我是不会否认她的价值的，至少从我们共同的信仰观来看，她向来尊重‘衡量得失的艺术’。”
佩珥忽然激动地喘着气，像是快要休克了一样，但夏桓分不出心思来照顾她，惊骇问道，“她是个什么？”
“妖精，像我一样。”
这家伙的面容开始变化，出现了细微的差别。
姓韩的耳朵和手指变得修长、尖锐，大嘴裂得更开，整张脸像两侧横移，使眼距被阔成了令人作呕的长度。
他变得更矮了一些，不再是需要弯腰才能直立的高度，但身子仍旧肥胖，看上去像只被核辐射污染的癞蛤蟆一样。
“我的天……”
而如果有什么情况能让这变得更糟，那就是当它是出自队友的口。
“别告诉我，”夏桓能感觉自己的瞳孔在震动，那是他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地方，“你别告诉我——”
“我出卖了你。”佩珥双唇虚浮地颤抖着，“生活在底层的人都知道，新来的黑商韩雨是以狩猎外族的而成名的，他开出高价聘请‘鱼饵’，我就是其中一个，将你诱来这里才是真正的计划。我还以为我失败了，我很抱歉……”她哭道，“我很抱歉……”
盈亮饱足的泪滴潸然落下，打湿了她领口的衣衫。
讽刺的是，
在被那么多次如此真实的抽泣给引诱之后，这才是夏桓第一次见到她的眼泪，它们越滴越多，完全不可遏止，佩珥全身都冒出了肉眼可见的蔚蓝云雾，见她团团围住。
夏桓愣愣地盯着那些泪水，说不出话，花了很久的功夫才意识到，适才灵光一闪的真相尽在眼前——他其实早就观察到了，那韩雨所需要的药物和抽取仪其实都在这房间里，他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离开的必要。
中计了。
又被利用了。
夏桓不知道自己该流露多少悲哀，这事情发生至此，有一半得归于自己的愚蠢。
因为当时佩珥的引诱计划其实已经失败了，他之所以会跟来，完全是同情心泛滥的缘故。
然而直到最后，这都不是因为自己想要帮助他人的缘故，夏桓心想，因为这甚至都称不上是好心，而是居高临下的同情。
‘帮助别人不止能够带来心安，你心里肯定存在着某种执念，让你无法抗拒这么做带来的快感。’奶奶临终之前如是说。
一语成谶。
哈。
好个自以为是的英雄。
他无奈地舔了舔嘴唇，轻叹一口气，“你也被瘫痪了。我想他会连你也一起杀了的。”
“我知道，我本来就是来寻死的。从一开始，我就与他约定了协议，他从我这里收刮的财富，会半价奉还给我的女儿，而引你过来的酬劳，则是承担治好依君的费用。”她夹着哭腔说道，“只可惜连累了你。”
“嗯？我会吗？”
耳边又响起了那姓韩的揶揄声，他步上楼梯的节奏感欢快无比，仿佛一只大获全胜的公鸡。
“很好，”他笑眯眯地看着夏桓，“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安分的家伙，甚至都开始觉得你从来没有挣扎过了！”
那嘲讽意十足的眉头点燃了夏桓的怒意，他淡淡地问道，“你对我干了什么？”
“高位截瘫，免得你到处乱动，给老子添麻烦。”
“是那罐花蜜！”
“是啊，那罐花蜜。”他装模作样地重复道，“我必须要先降低你的戒心，那管绿的药剂，记得吗？用的必须是真货，你小子果然就轻易上钩了。但这花蜜可不同了，是真正相当了不得的宝物啊，当年我花了不少心思，从某个残废那里收集来的超纯粹怨念，再加以辅料炼制而成的。
那幕剧场名字叫作《伶人的铃兰花》，不得不说，那是一出足以载入史册的神级演出，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不过，老实说一句，我从一开始就认为这女人不需要这些东西，她看起来都快死了，哈哈！为了引你上钩，可废了我的亲亲好手下啊！”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他嗤之一笑，“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一点点优剂，去和佩珥这种可悲的烂货做交易？”
见到夏桓惊骇而厌恶的表情，他终于露出了可怕的笑容，得意地道，“哦，没有必要表现得这么浮夸。像她这种家伙从来就不是我的客源！我的顾客都是些不同档次的家伙，它们高贵、奢华、有品味，并且时不时还有着一些特殊的喜好！”
“你到底在说什么？”夏桓怒道。
“你们是商品！”他猖狂吼道，唾沫全喷在了夏桓脸上，“一个穷途末路的肮脏女人，怎能与我讨价还价，还妄想我会治好她的女儿？呸！而我的好兄弟，尤其是你，我的意思是，你会是我这辈子所见过的最出彩的素材！”
红潮从姓韩的脖子根浮上，狰狞的面容终于显现。
佩珥花了一会儿的功夫才领会了这家伙的意图，这姓韩的打算反悔，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付上任何价钱。
她张了张嘴，想要哀嚎、嘶喊，但事实的冲击太大，让她的身体像死人一样。
她空洞地望着矮矮的天花板，仿佛一切犹如过眼云烟。
夏桓则气得发狂，又怕得全身发慌，面部因失血而近乎瘫痪，在姓韩的眼里，他表露出来的大概只是不知所措的茫然。
“你还不明白。”
那姓韩的鄙夷地发出‘啧啧’的嘲讽声，打算按照所有儿童故事的剧本，将反派的派头进行到底。他解释道，
“栖影世界的法律严苛，是因为这个世界的能源无法再生，已经完全陷入了死循环。人们需要能量来维持情绪，但是又要从情绪中来提取能量，这过程中就会造成一些不可避免的损失，众生灵为了减缓消耗，便共同制定了《万众公约》。
这些法律以‘开源节流’作为主要内容。其所谓节流者，不过就是一些荒唐无用的严苛戒律，比如禁止狩猎、杜绝牧植、严令限制行商权力、不许捕灵者从原生世界打捞情绪……等等、等等的，都是一些无聊的蠢招。
而众人最关心的‘开源’其实名不副实，因为这指的只是那些遗失在大自然中的能量。法律规定人们不能通过打捞、或窃取等主动手段，来干扰天地募集，这些能量仅能遵循古法，通过天道馈赠返还给众人，但这剥夺了狩猎者至高无上的权力呀，而且人性本贪，我们怎能确保其他人也遵守《万众公约》的制衡呢？
所以这些馈赠是永远无法平均分摊的。而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先下手为强，久而久之，就造成了富者恒富，穷者更穷的局面。因为无论在什么世界里，强者天生就该拥有一切，而匍匐在他们腿下的渣滓们除了哀声乞讨，别无选择。”
他鄙夷地俯视失魂落魄的佩珥，
“这个出卖你的女人指不定是个妄想症患者，区区一介无根凡人，却妄想模拟恶魔的习俗，指望我会因为履行契约而完成赔本买卖……啊？束缚的力量呢？我的报应呢？”他张狂大笑，像拍狗的头一样拍打佩珥的脑袋，“你算什么手下？不过是张廉价的一次性烧烤架！而你，我的兄弟，你是那炉火上肥滋滋的肉啊！”
甭管夏桓气得发狂，此时却也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知——”
“我怎么知道这个典故？”
他点点头说道，“《妖精的烧烤架》，多么引人瞩目的标题啊。我告诉你，你的奶奶与你这白痴不同，她在创意方面绝对算得上是个天才，就是脑子有时不太灵光，总是会因为懦弱而畏首畏尾。”
“你怎么敢这么说她！”
“我敢，而且我能。”胖子露出邪恶的笑，“因为我们共事了很长一段时间，真要数算辈分，她还是我的前辈。不过那又怎样呢？老太婆最终还是死了，像个普通人一样。告诉我，当她快要死掉的时候，可曾流露出懊悔吗？”
夏桓缩了缩眼眶。
“哦，当然。”胖子了然，“你可能会对此困惑，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那个女人这辈子干了多少坏事，她的计划总是非常巧妙，一环扣着一环，粗看上去，仿佛又创造了一个没有人受伤的世界……但是真相呢？”
‘看起来……你的奶奶似乎打算泼人强酸。’薇迩的话言犹在耳。
怒气噎在夏桓的喉咙里，把他呛得不行。
姓韩的大笑道，“哈哈哈……不用这么生气。至少你的奶奶生前是个体面的人，哦，也是个相当纯粹的妖精，基于这一点，我是不会否认她的价值的，至少从我们共同的信仰观来看，她向来尊重‘衡量得失的艺术’。”
佩珥忽然激动地喘着气，像是快要休克了一样，但夏桓分不出心思来照顾她，惊骇问道，“她是个什么？”
“妖精，像我一样。”
这家伙的面容开始变化，出现了细微的差别。
姓韩的耳朵和手指变得修长、尖锐，大嘴裂得更开，整张脸像两侧横移，使眼距被阔成了令人作呕的长度。
他变得更矮了一些，不再是需要弯腰才能直立的高度，但身子仍旧肥胖，看上去像只被核辐射污染的癞蛤蟆一样。
“我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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