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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问道于盲

    范纯仁接过话头:“官家此举针对的是朝堂百官,但也仅仅是哪些贪官污吏,诸位不必过于惊慌。木已成舟,不如想想官家所言之事。我想要去找沈大人问问清楚可有同行的?”

    其余诸人都表示,政务繁忙,匆匆离去。之后吕大防站在原地看着范纯仁。

    “你决定了?”

    “还没有,边走边看把。吕相公可否要同行?”

    “我老了,走不动了,身体越来越差,本来太皇太后役后,我就想着告老,只是奏折被官家留中了。才勉强在朝堂上苟延残喘。”

    “既然如此,吕相公先请。”说完做出请的手势,让吕大防先去往政事堂,然后自己去往器作监的路上。两人渐行渐远。

    几日后的朝会,首先是苏澈上奏:“陛下方亲政,中外贤士大夫未曾进用一人,而推恩宦官童贯,外面的议论很是不好。”

    赵佣回道:“只是因为禁中缺少人手,并且此事有先例。”

    “这件事虽然不是没有先例,但这是执政之初,先提升内臣,所以大家心中惊惧。”

    “除非是朕的命令,他们取了明旨才可行动。卿觉得怎样?”

    “臣无话可说”

    礼部侍郎范祖禹出列道:“汉、唐灭亡,都是由于宦官。从熙宁、元丰年间,李宪、王中正等用事统兵,权势震动。王中正兼领四路,口头命令招募士兵,州郡不敢违背,百姓冻饿,死亡最多;李宪陈述两次的策略,导致永乐摧毁;用百姓兴土木工程,没有时间休息,这种人,虽然斩其首,不足以向百姓谢罪。虽然他们已经死了,但现在锦衣卫内侍十多人,这些人保不准就有像这样的奸佞小人。误国害民,希望陛下考虑。”

    赵佣一时语塞,少倾说道:“朕只提拔重用童贯一人,并且以后再不任用宦官当事。然否?”

    “如此甚好!”

    一场本就不公平的对决,没有宰执在前冲锋,只能在赵煦明面上退了一步后,偃旗息鼓。至于被抓的那些人?证据确凿之下,只是朝堂跟赵煦博弈的棋子。朝臣们也只敢从刑部的程序争议来斡旋。试图掌握主动权。明确知道官家的态度后那些国之蛀虫,谁捞都要弄自己一身泥,得不偿失。

    然后就是宣布对吏部苗侍郎,大理寺韩寺丞,监察御史刘御史等六人的处理结果,全部流放抄家,所有田产除了还给百姓个人,剩下的全部充公。其余九十余人视情节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判刑的判刑。

    接着商议邸报成立一事,此时的活字印刷术经过沈括下面团队的改良,早就不是那个错字极多,印刷质量差的最初版本,如果不是时机成熟赵煦也不会提及此事。并且一开始设想的东京周报,是在当时印刷条件不足的情况下想出来的,如今印刷时间缩短到可以支撑七日一报。索性赵煦就直接只做一个《大宋国报》。

    给事中在元丰改制后是四品官,历来是红袍子中位置最高、权力最大的一个职务,这是因为担任这个职务的人有权对门下省发出的政令做最后审核,遇到他们觉得不对的宰相政令,甚至是可以中止、批驳的。

    换言之,这个位置跟御史一样,是少数可以钳制宰执的核心要职,而考虑到御史一旦弹劾宰执,就是你死我活,反倒是给事中在日常工作中显得更有分量。

    此时的大宋朝堂虽然冗官严重,但是给事中是个正经的紧要职务,而赵官家在这个邸报直接设立一个给事中,意味着朝廷内部权力结构将出现明显的变动。

    因为邸报终究只是个邸报,属于鸿胪寺那边发给中枢各部门还有外地使臣帅臣的官方公开讯息杂集,甚至在赵官家下令交给鸿胪寺专门处置之前,根本就是一个都省下属的杂废工作。

    也就是诸位大臣看到现在能够广发天下,似乎是官家准备以此掌握天下咽喉。才在群臣心中有了地位。可以这么说鸿胪寺比给事中重要的职位也就鸿胪寺卿了,甚至地位相当。

    看到下面群臣一片哗然。

    端坐在大殿上的赵煦开口道:“用雕版、用活字,一次印个几千份上万份,每个县衙都有一份,每个县学也都有一份,甚至稍大的城镇里都贴一份,州郡首府城市里,赋闲的官吏、有钱的读书人想要订阅,就按照价格给他们预定。上面不光是人事变动和可公开折子这些内容,还可以专门腾出一份版面让他们投稿,议论学术经义,再腾出一份版面发表诗词歌赋,时间久了,成习惯了,便可以刊登朝廷要紧的新政令,战事成果。诸位说此等事值不值一个给事中。”

    说着赵佣将试做的几十份邸报,让梁从政分发给诸位大臣,等他们都看过之后。赵佣又接着说道:“给事中暂且兼任鸿胪寺少卿的职位。以免受到钳制。”

    如赵煦所想的一样遇到的阻力并不大,群臣更多的是关于给事中的位置争论不休,等下方议论声音下去,赵煦提出一人:“吕好问。”

    此人是吕公著之孙,以恩荫补官,负责修史,自从有了创建邸报的心思后,就在朝堂搜寻合适的人才,童贯搜罗了很多人,吕好问就是其中一位,因为其祖父吕公著的存在,朝堂上会反对吕好问的很少,在他们争论不定的时候,这样一个背景深厚,拥有家学渊源并且不属于任何一党的人,就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存在。

    当然赵煦也是将其放在身边做了半年翰林学士,了解其品行,外柔内刚,学问高深,跟其祖父一般齐身修德。将自己的一些观念跟想法都跟吕好问沟通之后,确定他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将邸报办下去,才在朝堂上正式提出。

    终究还在赵煦的提议下吕好问担任邸报的第一任给事中,如今二十九岁的吕好问就坐上了从四品的位子。只能说年少有为。前途广大。

    其实赵佣可以直接颁布圣旨来直接任命,但是不免有些乾纲独断,章惇之事在前,赵煦尽量避免触动士大夫们敏感的神经。

    散朝之后感觉自己打了一场胜仗的赵官家,忍不住跑到孟婵殿内,喜滋滋的逗弄自己的女儿。孟婵见状笑道:“官家今日心情甚好。可是有什么喜事?”

    “无事,就是胜了那群酸儒一场,天天摆着个脸子,好像朕欠他们钱一样。好不容易让他们吃瘪,比朕捡钱还开心。”

    孟婵抿嘴:“官家岂能如此说朝中大臣,都是辅国之栋梁。”

    “是是是!他们都是栋梁,只有朕是蛀虫你说是吧,茵茵”

    赵官家的女儿此时附和的呀呀两声,逗得赵官家跟孟婵笑的合不拢嘴。

    此时的吕大防正将自己关在书房,直瞪瞪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告老折子,这是他写的第二封。第一封仍旧被官家留中。自官家正式亲政以来,所做事宜,虽然并未明确说明要变法,但是吕大防感觉赵官家所做的事情不只是想要变法,还有很多自己看不懂的东西。

    这让趋于稳定认定祖宗家法的他,产生了极大的不安全感,本来他想趁着官家未正式亲政前劝导一番,没想到反而被官家说教了一番,以至于无疾而终。

    等官家亲政后,他想着官家如果行事激进,他正好联络朝堂,将官家欲行之事,埋葬在摇篮之中。没想到官家虽然动作不断,但是全都在群臣的底线之内。就连章惇虽说回归朝堂,但是也没有直接拜相,而是以兵部尚书,专职禁军一事召回。给了他们这群元祐党人很大的余地。

    可越是这样吕大防心中越是恐惧,这代表少年官家心中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计划。并且在逐步的实施当中。他恐惧的是这个很可能不在恪守祖宗法度的大船前路不明。可能越来越强,更可能瞬间倾覆。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几乎将吕大防埋葬。

    本来想要联合范纯仁的他,在那天走出政事堂的时候他就知道,虽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但是范纯仁却是更倾向于官家。虽然不知道官家跟他聊了什么,但是范纯仁被官家说动了。最起码不会在官家没有明显错误的时候出来横生枝节。

    至于蜀党跟朔党那些人。其一吕大防跟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双方没有信任的基础。其二吕大防瞧不起他们,党同伐异个个在行。正经的国家庶务,没几个能行的。想必等官家将禁军收拾完毕,就该这群人了。这也是吕大防想不通的一点,想要整顿朝堂,不在亲政之处,大肆提拔变法一党,来对抗旧党,反而首先收拾禁军。不是说这些不用要,而是在吕大防看来,官家应该组建一个听命于他的朝堂,然后进行大刀阔斧的变法,这才是他这个士大夫心中正统的想法。

    在书房沉思良久的吕大防终究还是将第二封奏折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