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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大选

    大选如期举行,原本殿选是由太后,皇上和皇后一同商议选择的,因皇后归宁,故而正月十六这日,只有太后和皇上在昭暖阁端坐。此次参选者共三百六十人,进入最终殿选者有一百五十二人,这一百五十二人年前就已经抵达京都,在皇宫外安排的秀女苑居住。

    正月十六日,皇上卯时四刻上朝,辰时便已下朝来到昭暖阁,此时太后也到了昭暖阁中。皇上坐在主位,太后坐在左方,二人中间放了一个四方桌,摆着些茶水点心,皇上转身面向太后道:“今日辛苦母后,母后若有中意的,也可将其留在宫中为女官。”太后和蔼一笑:“这次是为了皇帝你充盈后宫,哀家只不过来掌掌眼。”转头向四房掌事吩咐:“开始吧。”秀女依此入殿,四人一组,每组由不同的女官带入。皇上和太后坐在内阁中,秀女进来后站在外殿,秀女不可直视天颜,故而内阁和外殿中间搭了一层幔帐。选秀贵在举止仪态,因此太后和皇上在阁中观其言行,问话听其作答,若有中意者便可以留用。典朝选秀,中选分为三种,一为皇上嫔妃,二为赐婚宗亲,三为宫中女官,然而先皇去世前刚进行过女官择选,故而这次并无女官之选。此次选秀除了长孙氏,尉迟氏,张氏,其余五大世族皆送了女儿入宫,长孙氏虽未送秀女入宫,却送了姻亲家族吴氏的秀女参选。

    太后的叔父长孙佑礼一生淡泊名利,在夫人去世后,万事皆空,已然出家,常伴青灯古佛,故此一双儿女自幼皆由兄长长孙佑祁照料,女儿长孙如漫

    嫁给了世代清流的周士储,儿子长孙峻枫也迎娶了吴氏世族的女儿,并育有两子,如今两子皆已成年,长子长孙护,次子长孙提。长孙护与长孙提一个经商,一个行医,都不曾在朝为官。吴氏世族此次送了女儿入宫,实际上也并非想要攀附皇恩,而是太后向母家传了话,故而挑选了女儿入宫参选。再说欧阳世族,欧阳氏本也位于八大世族前列,可因为当年与周氏有姻亲,周氏灭族后,也受到了些波及,如今为了挽回局面,竟一次性从家族中挑选了两个女儿送入宫中参选。

    欧阳氏的两个女儿欧阳沐和欧阳洛进殿时,太后似对二人十分满意,皇上也微微点头,皇上开口:“母后,儿臣记得齐元帅的长子齐可富原配妻子过世后,因常年在外征战,并未续弦。”太后吩咐道:“让欧阳沐进来,哀家看看。“秀女虽不能直视天颜,但是若有召见,也是可以进内的,欧阳沐遵旨进内,太后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继而开口:“欧阳氏教女有方,欧阳小姐知书达理,属实不错,齐元帅劳苦功高,齐可富也是保家卫国,皇帝不能让如此功臣府中没有个当家理事之人啊。”说完看向皇上,皇上低头一笑:“母后和儿臣想到一块去了。”不久传出圣旨:“欧阳氏长房嫡长女欧阳沐端庄自持,秀外慧中,适配于镇南元帅长子齐可富,特此赐婚,婚礼一切事宜皆有皇室四房齐备。”除了这纸赐婚诏书外,欧阳氏第三房嫡长女欧阳洛也被选入宫中。原本欧阳家族送了两个女儿入宫,想的是至少有一人入选,不想两道旨意传来,欧阳家族也是喜出望外,不仅有女儿入选宫嫔,还有女儿嫁入了齐府,齐府如今权势鼎盛,齐家长子也在战场上杀敌,手握兵权,是个大好儿郎,对于家族来说确实是个好女婿。而且皇室赐婚,可以看出对齐府的重视,两个女儿的婚事无疑给欧阳氏带来了莫大机会。

    选秀还在继续,吴氏送来的是吴氏长房的嫡幼女吴静南,也是皇上堂舅母的内侄女。这次是太后开的口:“静南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如今已经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转头看向皇上:“皇帝啊,先帝去世前,十分惦念你这些皇兄皇姐的婚事,宗瑀已经封王,然而这么多年,府上只有侧妃,你父皇也未曾给他选正妃,静南呢,皇上也是见过的,为人温柔和顺,又出生名门世家,依母后的意思,可堪配镇安王。”说完又看向吴静南,皇上略加思索:“母后所言极是,三皇兄年长朕不少,迟迟未娶正妃,如今已立了王府,也该有王妃入府理事才对。”随即向侍婢吩咐道:“去回禀贵太妃,吴氏嫡女风华正茂,毓秀名门,朕与太后商议,决定将其立为镇安王妃,择吉日成婚。”侍婢道是后便去后宫向贵太妃回话。年前,封诰过后没多久,太后便传话回母家,让其从吴氏挑选一个亲近可信的女孩子,年后参选。吴氏自然也知其意,镇安王当初虽未参与过太子之位的争夺,然而如今实权在手,皇上也不得不防,长孙氏无适龄女子,吴氏也算亲近,择一女子嫁过去也好时时监督。

    太后参与了半天的殿选后有些疲惫,便先行回宫休息。太后走后,皇上传来兰妃和柔妃一同相看秀女。一日毕,除去欧阳氏和吴氏被赐婚的,中选者共有七人,其中世家女子三人,分别是欧阳洛、陈艺云、陶琪言,非世家女子四人分别是陈书默,张眉鹤,李绮罗,何琴。选秀结束后,未入选的秀女已经安排各自回家,入选的秀女仍在秀女苑居住,等候封诰位份,并且由宫中女官教导一切礼仪宫规。晚间,皇上在昭乾殿批奏折,屏退了众人,只留下一名亲卫,当初沐宗玺在乾定山求学时,师父曾赠与他暗卫十二名,其中有六名从未在人前出现过,连皇后也不知道几人究竟长何模样,这几人只在暗中办事,还有六名被登记造册,在宫中作为亲卫,其中四人领卫禁卫军,自然,除了皇上和皇后之外,太后也不知道这四人是何来历,最后留了两名日常贴身保护皇上,贴身的两位名唤:浩存、浩宇。十二位暗卫是师父亲自培养,无名无姓,直到将暗卫给了沐宗玺之后,才给他们正了名字。现在,在昭乾殿内的是浩存,皇上边批奏折边吩咐:“你亲自去一趟国公府,与皇后说明今日的选秀结果,告诉她可以了。”皇上停下笔抬眼道:“悄悄地,别让旁人知道。”浩存领命后便前往国公府。

    皇后正月十五归宁,十六日晚间用过膳,便带着绿袖往园中散步,除绿袖外再无旁人跟随。初春时节,天气依然寒凉,皇后吩咐绿袖回房取一个手炉过来,自己独自立在池畔。这时节,池里连红鱼都看不见了,忽而一道黑影闪过,皇后嘴角上扬:“你来了。”浩存站在皇后身后不远处,垂手回话:“皇上让我来告知娘娘,可以了。”皇后也不回头,只说到:“嗯,本宫知道了,与皇上说一切安心,本宫三日后回宫。”“娘娘,您怎么站在池畔,多冷啊。”绿袖拿着手炉过来,忙放进皇后手里,又替皇后整理了外氅。皇后轻笑着,看向刚刚浩存站着的地方,人已然不在,心下暗道:不愧是乾定山的人,只是不知皇上身边这样的人还有多少。绿袖看着皇后出神,便开口:“娘娘?”皇后回过神来:“无妨,父亲出门还未归来,你陪我一同去看看母亲吧。”皇后的母亲张容羽是张氏世族的嫡女,当初尉迟阙劳军归来,张容羽于人群外遥遥一见便已倾心,求了父母便嫁给了尉迟阙,婚后二人也是相敬如宾,琴瑟和谐,当年张氏嫡女求亲尉迟将军的事情可也算是一段佳话。

    来到母亲的房间,皇后看到母亲正坐在桌前,握着书卷,皇后让身边的侍女都出去了,径直来到母亲身前,笑道:“母亲还是这么喜欢读书。”张容羽抬头,看到女儿,放下手中书卷,眼眶不免湿润:“还能在家中住几天?”皇后坐到母亲身旁,头靠在母亲身上:“三日后便要回宫了,父亲何时能归来?”尉迟阙虽已移交兵权,却仍在朝中,如今在监安寺为监理,监安寺不属于六部,是典朝开国时设立的专门监管京都百姓的部门,尉迟阙被加封国公后,最后一次出兵,受了伤,随后移交兵权给自己的侄子和各门生,先帝便将监安寺交给了尉迟国公,说来监安寺的事情都有专人处理,尉迟国公平日里也不用太过费心,日常便在京都及周边便衣寻访,日子过得倒也自在。此次安州出了些流寇作乱,皇上派了军队前往镇压,怕处理不好图惹是非,便暗中派了尉迟国公坐镇,对外只说尉迟国公去了安州寻访。张容羽叹了口气:“你父亲已经去了安州三个月,过年都没回来,前阵子来信说事情已经平息,正在赶回京中,想来这两日也就到了。”皇后点点头,过了一会抬起头来,环顾了四周,对张容羽说道:“母亲替我安排些人,过两月我有用处。”张容羽疑惑:“做些什么事?”皇后看向张容羽:“两月后我会前往大相国寺为国祈福,事情我已经让红萝去办了,母亲给我准备些影子,到时听我安排便是。”

    各大世族都会培养一些影子,这些影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也不出现在人前,甚至于朝廷官场都查不到他们的存在,这些人是为了保护世族而存在,也替自己效命的家族做了许多不能明面上做的事情。张容羽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向来有自己的主意,这样说,便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会发生什么,也罢,便安排吧。便开口问道:“你要多少人?”皇后摸着护甲:“四人,不要尉迟氏的影子,只怕尉迟氏的影子已经有人盯上了,要张氏的人,他们什么都不用做,两月后我出宫,皇上自会安排人护着我,他们只要远远跟随即可,有事,我会让红萝吩咐他们。”张容羽自然也知道,树大招风,只怕盯着尉迟氏的便是皇室中人,随即点点头:“好。对了,子墨听你的话,在家中装病都一个月了。”想到舅父家的弟弟还在装病,皇后不免觉得好笑:“快了,等我出宫后,便可以康复,母亲回外祖家嘱咐几句吧。”

    三日后清晨,尉迟阙回府,卸下戎装,前去见皇后。皇后正预备午后凤鸾回宫。尉迟阙许久不见爱女,两眼湿润,皇后走上前去,两眼也是通红。绿袖见状,带着众人出去。尉迟阙开口:“倾儿,你还好吗?”尉迟倾扯出一缕微笑:“如今还好,日后就未必了。”听到女儿如此说,尉迟阙除了心疼还有愧疚,是自己亲手将女儿送进了皇宫,尉迟倾见状,便道:“父亲,我不怪你,你选择了她,舍弃了我,只希望以后,不要愧对母亲便是。”尉迟阙闻言,心内五味陈杂。随后,用过午膳,皇后便起驾回宫,尉迟夫人虽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尉迟倾坐在凤辇上,握紧了双手,绿袖跟在身旁,看着自家小姐,也有些许心疼,却又不得不提醒:“娘娘,等下就回宫了。”尉迟倾缓缓伸开双手,是啊,等下就回宫了,回了宫又是典朝的皇后。

    长孙氏和尉迟氏乃是世交,当年尉迟阙和长孙如涵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孙如涵十八岁那年冬天,刚刚下过初雪,尉迟阙与长孙如涵一起赏雪,风景正好,佳人温婉。尉迟阙以为终于可以上门提亲了,不想长孙如涵却与他说:“阙哥哥,我不能嫁给你了。”尉迟阙一时回不过神来,他与长孙如涵明明就是郎情妾意,两人已经说好年后等尉迟阙长兄回到京都,便上门提亲。他不能理解是什么事可以让两人自小的感情就这样烟消云散。冬天的风真冷啊,冷的尉迟阙好像没了知觉,长孙如涵哭的令人动容:“阙哥哥,我不能,我没办法看着长姐在宫中如此艰难,也不能看着长孙家族就此消沉,长姐自幼疼爱我,我真的不能。”彼时长孙如清在宫中处境艰难,连带着长孙一族也备受冷落。尉迟阙着急:“涵儿,你相信我,我一定能令长孙家族门楣光耀的。”长孙如涵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眉头紧锁,也抽噎不止:“我知道你可以,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可是我长姐等不了了,她等不到那个时候。”说完不等尉迟阙回过头来,便跑着离去。尉迟阙不愿接受,屡次前往长孙府,前几次都被长孙太傅拦住了,后来长孙太傅实在不忍,便告诉他,在与他告别的第二天,长孙如涵就已经入宫当了贵妃。

    尉迟阙的父亲尉迟成林在尉迟阙十四岁时战死沙场,随后尉迟阙与兄长尉迟闻相依为命,尉迟闻作为尉迟世族主支嫡长子,年纪轻轻便担起了家族重任,一直在外奔波。是以尉迟阙留在京中,长孙太傅与尉迟成林交情匪浅,尉迟成林在世时,两家就一直来往频繁,尉迟成林去世后,长孙太傅对尉迟阙更是照顾有加。尉迟阙武艺不凡,为人又正气凛然,长孙太傅本就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只是尉迟成林离世后,家中无有长辈,尉迟闻又在外久久未归,故而此事也并未挑明。后来,尉迟阙与长孙如涵的小心思也藏不住,时常相见,长孙太傅见长孙如涵与尉迟阙也是两情相悦,且并无越矩之事,便也默认了两人往来,随后便准备给尉迟闻写信说明给二人订亲,不想这时,长孙如清在宫中突生变故,此事便又耽误下来。如今长孙如涵突然哭着说自己要入宫,长孙太傅想到大女儿在宫中已经变成了这样,便不同意幼女入宫,可是长女在宫中实在艰难,又终究抵不过幺女的哀求,只得答应了。长孙如涵入宫后,尉迟阙常来长孙府,看着友人之子如此痛苦,老太傅也心有不忍,终归是一对有情人,此生却再也没有缘分了,可是女儿的选择,纵使作为父亲也无法干预。

    长孙如涵入宫后,尉迟阙伤心难耐,整日里借酒消愁,终于还是不愿意就此消沉,便索性入了军营,那几年尉迟阙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屡战屡胜,被典朝百姓誉为常胜将军。然而众人不知,尉迟阙虽在远方,心中却惦念着京都,听闻周氏独得恩宠,尉迟阙既庆幸又担心,庆幸他的涵儿没有爱上别人,担心她的涵儿没有恩宠如何生存。后来尉迟阙得胜归来,被封为兵马大元帅,张氏世族的大小姐对他一见倾心,竟然说服了父母族人,带着媒人上尉迟府提了亲。举世哗然,皆道世族嫡女如此风范,果然敢爱敢恨,又都觉得只有这般明媚的女子才配得上这耀眼将军。可是尉迟阙只是拒绝,迟迟不愿许婚,直到后来,长孙老太傅亲自做主,尉迟阙才与张氏小姐完婚。众人皆以为是因为老太傅与老将军交往甚深,算得上是尉迟阙的世叔,想来是长辈也看中了这张家姑娘,尉迟阙有长辈做主,这才成婚。可实际是张家大小姐提亲时,尉迟阙内心还惦念着长孙如涵,后来长孙如涵生下了五皇子,老太傅不忍看尉迟阙这般自困,便前来相劝。尉迟阙眼见长孙如涵已经生了孩子,也算是有了依靠,便放心了,也不想让老太傅不安,再者自己的兄长和嫂嫂前两年不幸离世,留下了尉迟氏一整个家族和幼子需要自己照拂,自己若不娶妻,实在无法。便答应了迎娶张容羽。张容羽是家中嫡长女,教养言行也是一等一的好,十分适合做一个世家大族的当家主母。张容羽嫁给尉迟阙后,给尉迟阙的侄子尉迟信延请名师,整个尉迟世族也十分敬服这位主母。婚后次年便诞下了一个女儿,尉迟倾。尉迟阙心想上天也算对自己不薄了,妻子贤惠慈爱,女儿玉雪可爱,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每当你想放下过去的时候,过去总会出乎意料的站在你面前。又是一个冬天,长孙如涵就这样站在尉迟阙面前,她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经历了宫中诸事,显得颇为憔悴。那年尉迟倾刚满七岁,快到年下了,尉迟阙带着妻子女儿回到京都,刚回来,长孙如漫便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尉迟阙只看着,不知如何开口,长孙如涵先说话:“阙哥哥,我知道你怨我,总归是我对不住你。”尉迟阙不知道长孙如漫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找自己,但既然她来了,想必是大事。长孙如涵并没有进行过多的寒暄,一甩披风,跪在了尉迟阙面前,尉迟阙看着她连忙去扶,却被她一把推开:“阙哥哥,我求求你帮帮我,宗玺他需要一个出身名门的妻子,需要你的扶持。”听到这话,尉迟阙明白了,原来是想要自己的女儿为她的儿子铺路,不免心内茫然。见到尉迟阙愣在那,长孙如涵继续说道:“我如今虽然身为贵妃,又为皇上生下了一子一女,长姐过世将仪瑾也留给了我,我在宫里掌六宫事,位同副后,可是阙哥哥,我没有表面看上去这么风光,皇上不信我,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宗玺送去乾定山求学,若是无人扶持,只怕宗玺连命都保不住。”

    尉迟阙叹了口气:“你就这般想让宗玺当太子吗?”长孙如涵摇头:“我从未想过让他当太子,可是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若是不向前一步,往后面便是万丈深渊。”是的,若是长孙世族并不繁盛,长孙如涵也没有这般权势,沐宗玺日后完全可以做个逍遥王爷,可是现在,长孙如涵除去了芷妃,可芷妃的所生的二皇子还在,还有如妃的三皇子也在,若二皇子日后登基,长孙一族都再无生还的可能,若三皇子登基,必将把沐宗玺视作威胁,也一定会想办法除去,为今之计,只有向前,让沐宗玺坐上太子之位,才可以护住长孙一族。可要让沐宗玺当上太子,只有长孙如涵这个贵妃做母亲自然不够,可是长孙氏无人在朝为官,长孙如涵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来求尉迟阙,尉迟氏一为世族,二来尉迟阙位高权重,只要他鼎力相助,沐宗玺便能坐上太子之位。可只凭着两个家族的交情,又怎能保证呢?唯一的法子就是让尉迟阙的女儿嫁给沐宗玺。长孙如涵看得清楚,尉迟阙也看得清楚,当即便拒绝了:“我唯有倾儿这一个女儿,必不可能送她入皇城。”长孙如涵站了起来,走到尉迟阙面前:“阙哥哥,你当真要看着我长孙一族覆灭,看着我去死吗?”尉迟阙看着长孙如涵的眼睛,这是自己爱了多年的人,自己真的不护着她了吗?长孙如涵接着说:“我死无所谓,可是幼子无辜,我父亲也已经年迈,我不想让他不得善终,你帮帮我好吗?”

    长孙如涵一番话说完,声泪俱下,尉迟阙抬头长叹,不知是笑还是哭:“也罢,也罢,我终究是败给了你。”长孙如涵闻言,知道尉迟阙是选择了自己,阙哥哥终究是将她摆在了第一位。随即长孙如涵像尉迟阙许诺:“我长孙如涵指天为誓,待宗玺登基后,尉迟倾会是唯一的皇后,我会护她一生周全,只要我活着,绝不允许旁人伤她分毫。”长孙如涵离去后,尉迟阙还站在原地,这一年的冬天,他又失去了自己的女儿,这次是他亲手送走的。尉迟阙回府后只对妻子说边关苦寒,尉迟倾年幼,跟在身边实在受苦,皇上有意将尉迟倾接入宫中抚养,并让妻子留在京都,也好时时进宫探望。张容羽以为是皇上不放心尉迟阙手握重兵,需要人质,虽不舍女儿,却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夫君,便眼睁睁看着女儿入了皇城。尉迟倾入皇宫那天,张容羽偷偷哭了很久,她是世族嫡女,见识非常,又怎会不知,入了皇城,再想出来就难了。果不其然几年后,尉迟倾被赐婚五皇子,后来又成了太子妃。如今已经是皇后了,生生世世只能困在在宫中。尉迟倾入宫后,长孙如涵也算信守承诺,对尉迟倾一直颇为照顾,连她的两个女儿也与尉迟倾十分亲密。

    皇后回到宫中,休息了片刻,便去往了昭乾殿。此时已到晚膳时分,然而皇上还未曾用膳,皇后端了一碗红豆粥,放到皇上面前。皇上看皇后过来,也放下了手中的御笔,端起红豆粥,坐到旁边的软榻上,吃了起来:“你熬的红豆粥总是最香甜。”皇后笑答:“我喜欢在粥里多放糖。”皇上问道:“子墨的病怎么样了?”皇后看向皇上,知道他问的并非是子墨:“一切都好,想来不出两月也就大安了。”皇上抬头,看向皇后笑道:“那就好,对了,中选的秀女都安置在秀女苑,你看着给定个位份。”皇后坐下,想了一会:“臣妾想过了,世家女子入宫,位份不宜过低,便都封为才人,其中欧阳才人的族姐嫁到了齐府,为显尊重,不如先赐了封号?李氏虽非世家女,然而其父兄皆在朝为官,家世也新进的秀女中也算上等,便也封为才人,不知道皇上意下如何?”皇上笑着,又吃了一口粥:“都好,你定的自然都是最合适的,如此便给欧阳氏定一个‘襄’字为号,可好啊。”皇后见皇上快吃完粥,将帕子递了过去,笑道:“襄事,成也,好意头,日后襄才人必能成大事。”皇上抬眼看着皇后,接过帕子,让皇后坐下:“宫中的许多宫殿都不曾翻修,便安排她们先随着其他妃嫔一起住吧。”皇后也同意,一则现在大修宫殿不免太耗银钱,二则妃嫔们住在一起也好看看各自的性情。皇上又开口:“你准备何时去大相国寺?”皇后思索了一会:“朱太嫔不日便要生产,臣妾想待太嫔产后,让兰妃好生照应太嫔,我也好放心去为国祈福。”说完笑着看向皇上,皇上也看着皇后,让兰妃照顾太嫔是个好主意。

    时遵一年正月二十六日,中选宫嫔入宫。经皇后安排,襄才人和李才人都随着柔妃住在承露宫,陈才人随着兰妃住在令倚宫,张史女人和何史女被安排在了顺嫔的池梧宫,陶才人和陈史女随着方婕妤住在禧晨殿,珍妃的携芳殿还是只有珍妃和余才人住着。如今宫中才人已经有了五人,不知道这五个人谁能更进一步,成为御妻。新入宫的嫔妃有十日时间适应宫中生活,十日后开始侍寝。

    此时携芳殿配殿中的余才人有些慌张,自己刚承宠没多久新人就入了宫,自己本就碍了不少人的眼,若是新人得宠顶替了自己,那可就不妙了。想罢,便带着侍女巧儿前往昭乾殿,巧儿是司才房选来伺候她的。宫中设有四房,分别是司库,司寝,司膳,司才四房,司库房通管后宫各种房屋修缮,衣衫首饰等事务,司寝房转管皇上和后宫其他主子们的休息事宜,司膳房统管一切膳食,司才房专管宫内人手调度和新人训导以及礼仪章程。余芙儿得宠后,她的侍婢们都是司才房依着规格挑选的,余芙儿见巧儿在侍婢里算是聪明伶俐的,便把她提拔成了自己的贴身女官。晚膳刚过,余才人带着巧儿,拎着些消食的汤食到了昭乾殿,却得知皇上刚刚去了兰妃宫中,只得回到携芳殿,并着人打听皇上何时从令倚宫出来。

    令倚宫中,兰妃正在作画,皇上便在旁给她磨墨,锁露见二人如此默契,带着笑招呼众人退出殿外。不多时,兰妃的牡丹图便作好了,花团锦簇,色彩鲜艳,确实好看。皇上拿起画作,连连点头:“爱妃的牡丹画的极好。”兰妃闻言浅笑:“牡丹雍容华贵,臣妾觉得正配皇后,除了正宫皇后,旁人也用不得牡丹呢,臣妾想将这幅画送与皇后。”宫中虽礼仪森严,然而牡丹花纹样并不是只有皇后能用,公主们自不必说,若是太后皇上或者皇后赏赐,哪怕是宫女也可以使用,各位王爷大臣的正妻也可以使用,再者便是位极三夫人的嫔妃也可以使用,如今这副牡丹图是当着皇上的面画就,兰妃自然可以留着以作装饰,兰妃如今说这话,自然意图不言而喻。皇上似是没听明白,只说:“爱妃如此尊敬皇后,实是后宫表率。”兰妃见皇上并不言其他,也很聪明的顺着话说了下去:“这些都是作为嫔妃该做的,皇上可还要回昭乾殿吗?”说罢,轻笑一下,婉转娇羞,兰妃本就美艳,这一笑,皇上不免心神荡漾,屋内无人,皇上轻拦兰妃腰肢:“朕既已经来了,哪有再回去的道理。”

    次日清晨,皇上已经去上朝,兰妃坐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有小宫女弯腰捧着发饰,这时,锁露从外面走了进来,让小宫女放下发饰除去了,锁露接过兰妃的梳子给兰妃梳头,看着菱花镜里的美人,一头华发似乌木般亮丽,唇红齿白,眉眼含春,开口道:“娘娘如此貌美,皇上对娘娘当真疼爱。”兰妃轻轻抬眼,笑了一下,一只手抬起,抚了抚额发:“宫中何时缺过貌美之人,皇后华美明丽,柔妃弱柳扶风,还有那珍妃异域风情,貌美什么时候成为得宠的原因了,嗯?”锁露后退一步,俯首道:“是,奴婢失言了,皇上宠爱娘娘自然是因为与娘娘两情相悦。”两情相悦?若说皇上对她有些情分她是信的,两情相悦就难说了,不过后宫之中,皇上总还是顾念她的,毕竟与皇上多年情分,这多年来自己的母家又为国征战,皇上待自己与旁人确实不同。见锁露依然低着头,兰妃道:“无妨,你自幼跟着我,这些小事,无需道错,上妆吧,等下去给皇后问安。”

    今日是二月初一,四日后便是新秀侍寝的日子了。今日是阖宫觐见的日子,众妃们皆在,新秀们也在今天来拜见皇后,就像各个府中一样,新妾入府侍奉主君,总是要先拜过主母也见一见前面的姐姐们的。皇后端坐中座,左手第一位是兰妃,右手第一位是珍妃,兰妃以下依次是柔妃、方婕妤,珍妃以下为顺嫔,余才人。新秀们按照位份两两一排站在堂下,给皇后行过大礼后,又给各位新人见礼,余才人虽算作前辈,位份却不高,且新人中也有与她并尊者,是以新人见礼时,余才人便起身受礼。礼毕,皇后还未开口,柔妃先看向了兰妃道:“兰妃姐姐这点翠好似不凡?”皇后闻言也向兰妃看去,兰妃笑答:“我二哥哥前些日子,带回了几块翡翠,也不是很纯,只有中间一点勉强可用,便吩咐人赶了出来,这簪子也算勉强可戴了。”兰妃的二哥齐可兴与兰妃也是一母所出,如今在吏部为官,是为吏部通政使,每年都会外出进行官员考核。柔妃见她如此作答,心下了然,只是一笑,既然她自己不谨慎,也不能怪别人套话了。

    顺嫔看了看柔妃,话算是套出来了,一个负责官员考核的大臣从外地考核归来居然带了些珍宝,这不知是何道理,不过既然柔妃不准备接话下去,她自然也不会撞上去,便只开口说道:“兰妃娘娘的簪子着实好看,”又转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的额花也很好看,不知是用何物点缀的,臣妾也想学了去。”皇后抬手摸了一下额间的花钿,道:“不过是珍珠粉和桃花粉勾兑的颜料,又研了些红碧玺碎末。”宫中嫔妃的额花装饰无非是调些好看的颜色或者镶嵌一些珍珠宝石,将宝石研碎入颜料,倒是不常见。柔妃端起茶碗喝了口水,接着说道:“顺嫔妹妹的眼光确实独到,咱们都没发现娘娘的额花有什么不同,只有顺嫔看出来了。”说完几人又都笑着附和了几句话,皇后见新人站在堂下已经有些时候了,便开口:“四日后,你们便要开始侍寝了,近日来公众生活适应的如何?”众新人作答:“谢皇后娘娘关怀,妾身等一切适应。”皇后点点头继续吩咐:“去给太后请安吧。”众人皆起身跟着皇后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也不过是嘱咐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众人便回到自己的殿中,等待着侍寝之日的到来。

    来仪殿中,皇后手执黑子,眉头紧锁,绿袖看着皇后在这初春时节,额头上竟然冒出点点汗珠,又看棋盘上,只见黑子被困,兵临城下,眼看着便要全军覆没了。皇后这边危机四伏,皇上却自在的吃着水果,还时不时挑衅,皇后白眼一翻:“不算,重来。”说着将黑子丢到棋盘里,皇上见她这样,长吁一声:“啧~绿袖,你可数了这是第几盘了?”绿袖吞了口口水,低下头偷偷看看皇后,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已经是第十一盘了。”皇后抬眼瞪了绿袖一眼:“谁让你数的,快出去。”听到这话,绿袖如释重负,十一盘了,皇后每下一盘棋都要悔棋好几步,偏偏悔棋还是输,输便罢了,输了之后脸色还不好,自家小姐这棋品真是堪忧,绿袖忙退出殿内。皇上看着皇后铁青的脸色,不觉好笑,把手里吃了一半的橘子递过去,:“这么输不起啊?”皇后拿过橘子,看向皇上:“是我运气不好才输的。”皇上笑出声来:“我看明明就是棋艺不行。”皇后气堵:“你!”又转念一想,笑了:“是啊,我棋艺不行,那也不是我的错,是我的老师不会教吧。”这回轮到皇上说不出话来,皇后的棋艺还是当年皇上教的,谁知道她学什么都快,偏偏这棋艺怎么教都不行。皇后继续说:“怎么样,再来一盘,这次肯定赢你。”皇上一摊手:“罢了罢了,算你赢了。”

    皇上踱步,看到皇后什么时候把那副牡丹图裱了起来:“你还真把这幅画挂上了?”皇后走到皇上身前:“兰妃要显示她对我的尊敬,我当然不能辜负她的心意咯,挂在这里,日日都能看着。”皇后这话似有恨意,皇上转头看向皇后,只见她神思忧虑,皇上也眉头紧锁,揽过皇后的肩膀道:“你放心,我没有忘记,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皇后靠在皇上肩上,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李才人棋艺精湛,听闻少时就有棋娘子的称号了。”皇上知道皇后的意思,这也是自己的打算,手上揽得更紧些:“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