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招牌汉堡
清晨时分，酝酿了一夜的乌云，终于转化为一场冰冷、粘腻、成分复杂、整体呈弱酸性的阴雨，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越下越大。
这并不能阻止人们为自己的生计忙碌。
正值早高峰时期，街道上堵满了汽车，无论售价是低廉还是昂贵，现在都一视同仁的卡在原地，进退不得，引擎声、喇叭声、油门和刹车声接连响起，掺杂着各式口音的叫骂和诅咒。
行人道上同样挤满了身份与打扮各异的行人，都在急匆匆的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前进，连一秒钟也不愿花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
从地面而不是天台望去，视野范围变小了，却更真实、更清晰，远处那些巨型建筑也显得更为壮观。每一座能在周围环绕的普通建筑中脱颖而出的庞然大物，都是工程学与材料学共同创造的奇迹，充满了灵光一闪的奇思妙想和脚踏实地的切实努力。
“好奇妙。”
李夏站在街角处的屋檐下躲雨，感慨道：“我以前怀疑过，在医院里看到的‘外界’，会不会只是更大的电子窗……直到现在真正站在这里，我才感觉到，这座城市真的存在，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是他穿越数年来第一次来到城市之中。
之前都只能远远地看着。
“看到你连这个都能怀疑，而不是单纯只怀疑我是你自己精神分裂出来的女性第二人格，我心里多少好受点了。至少我不是你唯一不相信的人，你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莉莉丝站在他旁边，随口胡扯着。
“知道吗，其实你现在还在病房里，哪儿也没去，这一切不过是你聊以自慰的幻想罢了。”
她煞有其事的描述道：“看呐，狭窄、封闭、阴暗、潮湿的小房间，进来就是床铺和马桶，四壁都包裹着软质材料，只在很高的地方装了个小小的电子窗，整天一成不变的显示着你早已烂熟于心的海滩和夕阳……你闻到了吗？那种酸腐、骚臭、呛人的怪味，就好像这间病房从入住第一个患者以来就从未打扫过。你听到了吗？对面的病友又在学狗叫，隔壁的病友则在召开全球会议，商讨环境保护和新能源问题，一如既往，终年不变。”
“没。”
李夏老老实实的回答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我看到的是一条普通的街道。比我以前想象中的要宽一些，但比我想象中更挤，倒是也更热闹。我闻到的是相当复杂的味道，有尾气和化学气味，有路人手里拿着的食物香，也有很多无法清晰辨别来源的怪味。我听到的是城市的嘈杂……”
“停停——”
不想听到更多废话，莉莉丝赶紧打断了他。“我能同步感受到你的感受，不用跟我再描述一遍。”她抱怨道：“就逗逗你嘛，你的反应真没意思。”
“抱歉。”李夏的歉意很真诚。他觉得自己有点破坏气氛。
“……更没意思了。”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两人就这样站在路边，静静的看着人流和车流。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李夏冒出来这样一句。
“我变身成大怪兽，碰！的一下打跑了坏医生，带着你的身体逃出医院，临走时还带了点纪念品，现在那些匿名式电子货币和机密文件存储器都在你的背包里。不用急着谢我，我的大恩大德你的确无以为报，先记着吧。”莉莉丝故作正经的发出质疑。“怪了，我刚跟你说过一遍，这么快就又问，你的记忆力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
李夏的目光指向一边。
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街边放映设备中，穿插在广告间隙里播放的新闻，内容正是“顾氏集团旗下知名精神病院出现严重意外事故，截止到目前火灾已经扑灭，事故共造成至少13名员工丧生，另有大量患者失踪……”。
“假新闻。没一句实话。”她马上开始反驳。“首先，不是意外，是人为的。其次，我只杀了一个人，火也不是我放的，是有人在借机处理问题。再者说，患者们哪里是失踪嘛，明明是我把自由还给大家，亲自打开门，送大家出去的。”
“你刚才没有告诉我细节。”
“你刚才也没问细节嘛。”莉莉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一丁点心虚，实在又过于稀薄，让人很难分辨是不是错觉。
“我知道，你担心有无辜者受害，这会让你产生道德上的负担。”她说。“但我的确只解决了一个人。他计划绕开旁人，私下把你卖掉，买家就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等着，带着凶器、麻袋和无牌汽车。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他也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
“谢谢。”
因为和对方的关系相当特殊，相处的时间也足够长，尽管李夏不能读到莉莉丝的心声，但也知道她虽然经常会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有时可能也会有所隐瞒，却从不会故意欺骗自己，至少她以前从没那么做过。在一系列复杂的心情推动下，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莉莉丝说，最后真正能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么一句。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感觉无以为报，可以考虑拜我为义母，以后都叫我妈妈。”
莉莉丝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笑嘻嘻的看着他。
……
被“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话题提醒，玩笑过后，李夏开始思索正经事。
现在该做什么？
在精神病院里的生活是很规律的：起床，发呆，活动，吃饭，放风，睡觉，循环往复，没有其他选项。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久了，突然获得自由，需要自主安排和分配时间精力，对他来说，竟然已经对此感到有些陌生。
无论如何，在开始做别的事情之前，得先解决“身份芯片”的问题。
他想。
“身份芯片”是这个世界用于辨别身份的主要手段。由于人工义体与生物改造技术的高度发展和广泛普及，传统的照片、虹膜、指纹、声波等方式，均无法快速准确的识别身份，因此在经过一系列博弈后，最终有了“身份芯片”这一产物。
虽然名字叫芯片，但“身份芯片”本身相当精密，其实是一台昂贵的微型复合设备。它的主要用途是在各种场合提供身份验证，另一方面也会实时检测使用者的各项数据，确保安装者是登记在册的用户本人。
由于这个世界没有李夏故乡的国家或类似组织，取而代之的是形形色色的巨型企业，提供“身份芯片”这一设备并掌控相关技术和数据存储服务器的，也并非某种天然带有公正性和强制力的官方机构，而是一家巨型企业，以及由该公司牵头联合其他几家公司组建的“身份芯片行业协会”。
没有“身份芯片”的人，通常被视为不可靠的“黑户”。不仅无法从事正经工作，无法享受一些市政服务，就连“没有身份芯片”这种事本身，也可能作为一个疑点，遭到盘问或刁难。
李夏本来是有“身份芯片”的。在他接受‘必要的’强制义体化时，就包括这一项目，里面大概记录着他原本是来自城市外荒野上的流浪者，某年某月某日因某种原因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这个身份说不上有多光彩，但好歹有记录，不至于成为黑户。
但他的身份芯片在几个星期前就被取下来了。
那时候，他的主治医生在一次常规检查后表示，他的身份芯片似乎出了故障，得拆下来返厂维修，并通过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将其移除，之后再也没有后续。
通过正规手续补办是最便宜的。
因为有来自生产商的补贴，遗失或损坏身份芯片的人，只需要缴纳成本费，就能领到新的设备，并继续沿用以前的记录和身份。
但是，这样做肯定会让李夏是从精神病院逃跑的患者的身份暴露出来，而且很可能会牵扯到那场上了新闻的“事故”中去。这条路显然走不通。
他需要一个新的、干净的身份。
莉莉丝昨晚借助李夏的身体和流浪汉们打听的就是这件事。
因为种种原因失去自己的身份芯片，无论是卖掉了、在逃避什么、需要改头换面等等，在混迹街头的人群中并不罕见。
大多数人的解决方案，就是凑合着过。
没有身份芯片顶多是有进不去一些高档场合，干不了正经工作，容易受到城市卫队关注，发生犯罪后被当成第一顺序嫌疑人这些缺点。
只要对生活质量没有要求，睡大街，打零工，捡破烂，路边乞讨，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
如果不想这样，就得找一些特别的渠道了。
事实上，对于绝大多数这种人来说，知道有这些渠道存在，和能利用这些渠道，完全是两回事。要是能负担得起那样一笔昂贵的费用，一般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幸好，按照流浪汉打听出来的行情，李夏手里的钱不仅够用，甚至称得上绰绰有余。
那位罪有应得的败类医生无疑从自己的副业里赚到了一大笔。他把其中的一些用于物质享受，另一些作为投资分散到不同的项目账户里，还有一些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干脆全以匿名式电子货币的方式储存，还把密钥直接藏在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办公室里。
大概是因为正有离婚官司缠身，他不愿意把任何值钱的东西放在家中，最后都便宜了李夏。
包括容纳这些财物的背包，乃至李夏身上这套衣服，其实都来自那位败类医生的衣柜。大概也是做好了以备不时之需的准备，衣柜里不仅有医生的工作服和日常服装，还有一套便于行动和隐藏身份的运动服。
昨晚和流浪汉们一起享用的价值高到把在场所有人绑在一起拆零件卖了都换不回一整瓶的好酒，当然也都是医生的收藏。
“喝着挺好啊，入口柔，不上头。”
莉莉丝是这么评价那瓶酒的。
而对于第二天才醒过来的李夏，只能感受到因空腹饮酒造成的胃部灼烧和不适感，以及宿醉的头疼。
现在，他有钱，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花。
能给人更换“身份芯片“的场所，肯定不会把业务范围写在店门口的招牌上。根据本地企业共同承认的《城市律法》，这属于严重的犯罪行为，最高可处以死刑。
流浪汉的建议很有参考意义。
随便找个号称能干这种事的人太危险，而可靠点的选择又代价过高，不仅需要金钱，还需要加入他们的组织。
说实话，这两个李夏都不想选。
他好不容易逃离精神病院，如今只想过上自由的生活，不想加入任何帮派或组织，不想再受到任何约束。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把自己送到无法确定是否可靠的手术台上。
“姑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小段时间后，雨势渐缓，李夏的肚子也第若干次叫了起来。
“先去找点吃的。”
他上一次吃饭还是昨晚在精神病院的患者食堂，吃的食物还同时兼具口感恶心和营养匮乏两大特征，加上后来又喝了酒，这时的肠胃已经相当难受，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些东西。为此，他不得不先中断对未来的畅想，先解决一下当下遇到的难题。
“什么，你竟然没有进化出光合作用吗？那你刚才明明很饿还一直站在路边干嘛？”莉莉丝的声音在他耳边轻笑着。“你的胃酸到我都有点饿了。”她用介于认真和玩笑之间的语气说着怪话。“可能我也得去吃点人类垫垫肚子。先来六百六十个六个处女当开胃菜吧。我今天减肥。”
环顾四周，距离最近的是一家快餐店，就在前方不远处。
李夏走到快餐店门口时，注意到一个看上去只有大概十几岁的年轻少女，坐在距离店门最近的位置上。
让他产生兴趣的，不是少女全部以人造义体替换的四肢，也不是义体表面喷绘的与本地帮派关系密切的象征图案，而是她正在放进嘴里的汉堡——刚刚出炉的肉饼，表层酥脆，里层软嫩，香气外溢，配合外观相当爽口的人造蔬菜，以及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只求刺激味蕾产生愉悦感的酱汁，夹在两片真实成分不明不过看起来就是面包的东西中间，正被她大口大口的咀嚼和吞咽，着实诱人。
“待会就吃这个吧。”
莉莉丝的身影出现在少女旁边，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一语双关的说着话。“这个看起来很好吃。”
她对着少女的脸虚抓了一把。当然什么都没抓到。
“招牌汉堡，看起来确实很好吃，不愧是招牌。”
李夏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就在这时，他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向前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他回头一看，发现有一群身材魁梧，面色不善，身上义体化改造程度不低，且无论义体还是肉体上都带有帮派图案的凶恶大汉，已经一股脑的涌进了快餐店里，将坐在店门口的少女团团包围。
这并不能阻止人们为自己的生计忙碌。
正值早高峰时期，街道上堵满了汽车，无论售价是低廉还是昂贵，现在都一视同仁的卡在原地，进退不得，引擎声、喇叭声、油门和刹车声接连响起，掺杂着各式口音的叫骂和诅咒。
行人道上同样挤满了身份与打扮各异的行人，都在急匆匆的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前进，连一秒钟也不愿花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
从地面而不是天台望去，视野范围变小了，却更真实、更清晰，远处那些巨型建筑也显得更为壮观。每一座能在周围环绕的普通建筑中脱颖而出的庞然大物，都是工程学与材料学共同创造的奇迹，充满了灵光一闪的奇思妙想和脚踏实地的切实努力。
“好奇妙。”
李夏站在街角处的屋檐下躲雨，感慨道：“我以前怀疑过，在医院里看到的‘外界’，会不会只是更大的电子窗……直到现在真正站在这里，我才感觉到，这座城市真的存在，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是他穿越数年来第一次来到城市之中。
之前都只能远远地看着。
“看到你连这个都能怀疑，而不是单纯只怀疑我是你自己精神分裂出来的女性第二人格，我心里多少好受点了。至少我不是你唯一不相信的人，你连你自己都不相信。”
莉莉丝站在他旁边，随口胡扯着。
“知道吗，其实你现在还在病房里，哪儿也没去，这一切不过是你聊以自慰的幻想罢了。”
她煞有其事的描述道：“看呐，狭窄、封闭、阴暗、潮湿的小房间，进来就是床铺和马桶，四壁都包裹着软质材料，只在很高的地方装了个小小的电子窗，整天一成不变的显示着你早已烂熟于心的海滩和夕阳……你闻到了吗？那种酸腐、骚臭、呛人的怪味，就好像这间病房从入住第一个患者以来就从未打扫过。你听到了吗？对面的病友又在学狗叫，隔壁的病友则在召开全球会议，商讨环境保护和新能源问题，一如既往，终年不变。”
“没。”
李夏老老实实的回答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我看到的是一条普通的街道。比我以前想象中的要宽一些，但比我想象中更挤，倒是也更热闹。我闻到的是相当复杂的味道，有尾气和化学气味，有路人手里拿着的食物香，也有很多无法清晰辨别来源的怪味。我听到的是城市的嘈杂……”
“停停——”
不想听到更多废话，莉莉丝赶紧打断了他。“我能同步感受到你的感受，不用跟我再描述一遍。”她抱怨道：“就逗逗你嘛，你的反应真没意思。”
“抱歉。”李夏的歉意很真诚。他觉得自己有点破坏气氛。
“……更没意思了。”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两人就这样站在路边，静静的看着人流和车流。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李夏冒出来这样一句。
“我变身成大怪兽，碰！的一下打跑了坏医生，带着你的身体逃出医院，临走时还带了点纪念品，现在那些匿名式电子货币和机密文件存储器都在你的背包里。不用急着谢我，我的大恩大德你的确无以为报，先记着吧。”莉莉丝故作正经的发出质疑。“怪了，我刚跟你说过一遍，这么快就又问，你的记忆力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
李夏的目光指向一边。
在距离两人不远处的街边放映设备中，穿插在广告间隙里播放的新闻，内容正是“顾氏集团旗下知名精神病院出现严重意外事故，截止到目前火灾已经扑灭，事故共造成至少13名员工丧生，另有大量患者失踪……”。
“假新闻。没一句实话。”她马上开始反驳。“首先，不是意外，是人为的。其次，我只杀了一个人，火也不是我放的，是有人在借机处理问题。再者说，患者们哪里是失踪嘛，明明是我把自由还给大家，亲自打开门，送大家出去的。”
“你刚才没有告诉我细节。”
“你刚才也没问细节嘛。”莉莉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一丁点心虚，实在又过于稀薄，让人很难分辨是不是错觉。
“我知道，你担心有无辜者受害，这会让你产生道德上的负担。”她说。“但我的确只解决了一个人。他计划绕开旁人，私下把你卖掉，买家就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等着，带着凶器、麻袋和无牌汽车。这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他也不是唯一一个这么做的。”
“谢谢。”
因为和对方的关系相当特殊，相处的时间也足够长，尽管李夏不能读到莉莉丝的心声，但也知道她虽然经常会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有时可能也会有所隐瞒，却从不会故意欺骗自己，至少她以前从没那么做过。在一系列复杂的心情推动下，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莉莉丝说，最后真正能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么一句。
“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感觉无以为报，可以考虑拜我为义母，以后都叫我妈妈。”
莉莉丝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笑嘻嘻的看着他。
……
被“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话题提醒，玩笑过后，李夏开始思索正经事。
现在该做什么？
在精神病院里的生活是很规律的：起床，发呆，活动，吃饭，放风，睡觉，循环往复，没有其他选项。在那样的环境里生活久了，突然获得自由，需要自主安排和分配时间精力，对他来说，竟然已经对此感到有些陌生。
无论如何，在开始做别的事情之前，得先解决“身份芯片”的问题。
他想。
“身份芯片”是这个世界用于辨别身份的主要手段。由于人工义体与生物改造技术的高度发展和广泛普及，传统的照片、虹膜、指纹、声波等方式，均无法快速准确的识别身份，因此在经过一系列博弈后，最终有了“身份芯片”这一产物。
虽然名字叫芯片，但“身份芯片”本身相当精密，其实是一台昂贵的微型复合设备。它的主要用途是在各种场合提供身份验证，另一方面也会实时检测使用者的各项数据，确保安装者是登记在册的用户本人。
由于这个世界没有李夏故乡的国家或类似组织，取而代之的是形形色色的巨型企业，提供“身份芯片”这一设备并掌控相关技术和数据存储服务器的，也并非某种天然带有公正性和强制力的官方机构，而是一家巨型企业，以及由该公司牵头联合其他几家公司组建的“身份芯片行业协会”。
没有“身份芯片”的人，通常被视为不可靠的“黑户”。不仅无法从事正经工作，无法享受一些市政服务，就连“没有身份芯片”这种事本身，也可能作为一个疑点，遭到盘问或刁难。
李夏本来是有“身份芯片”的。在他接受‘必要的’强制义体化时，就包括这一项目，里面大概记录着他原本是来自城市外荒野上的流浪者，某年某月某日因某种原因被送到精神病院接受治疗。这个身份说不上有多光彩，但好歹有记录，不至于成为黑户。
但他的身份芯片在几个星期前就被取下来了。
那时候，他的主治医生在一次常规检查后表示，他的身份芯片似乎出了故障，得拆下来返厂维修，并通过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将其移除，之后再也没有后续。
通过正规手续补办是最便宜的。
因为有来自生产商的补贴，遗失或损坏身份芯片的人，只需要缴纳成本费，就能领到新的设备，并继续沿用以前的记录和身份。
但是，这样做肯定会让李夏是从精神病院逃跑的患者的身份暴露出来，而且很可能会牵扯到那场上了新闻的“事故”中去。这条路显然走不通。
他需要一个新的、干净的身份。
莉莉丝昨晚借助李夏的身体和流浪汉们打听的就是这件事。
因为种种原因失去自己的身份芯片，无论是卖掉了、在逃避什么、需要改头换面等等，在混迹街头的人群中并不罕见。
大多数人的解决方案，就是凑合着过。
没有身份芯片顶多是有进不去一些高档场合，干不了正经工作，容易受到城市卫队关注，发生犯罪后被当成第一顺序嫌疑人这些缺点。
只要对生活质量没有要求，睡大街，打零工，捡破烂，路边乞讨，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
如果不想这样，就得找一些特别的渠道了。
事实上，对于绝大多数这种人来说，知道有这些渠道存在，和能利用这些渠道，完全是两回事。要是能负担得起那样一笔昂贵的费用，一般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幸好，按照流浪汉打听出来的行情，李夏手里的钱不仅够用，甚至称得上绰绰有余。
那位罪有应得的败类医生无疑从自己的副业里赚到了一大笔。他把其中的一些用于物质享受，另一些作为投资分散到不同的项目账户里，还有一些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干脆全以匿名式电子货币的方式储存，还把密钥直接藏在了他认为最安全的办公室里。
大概是因为正有离婚官司缠身，他不愿意把任何值钱的东西放在家中，最后都便宜了李夏。
包括容纳这些财物的背包，乃至李夏身上这套衣服，其实都来自那位败类医生的衣柜。大概也是做好了以备不时之需的准备，衣柜里不仅有医生的工作服和日常服装，还有一套便于行动和隐藏身份的运动服。
昨晚和流浪汉们一起享用的价值高到把在场所有人绑在一起拆零件卖了都换不回一整瓶的好酒，当然也都是医生的收藏。
“喝着挺好啊，入口柔，不上头。”
莉莉丝是这么评价那瓶酒的。
而对于第二天才醒过来的李夏，只能感受到因空腹饮酒造成的胃部灼烧和不适感，以及宿醉的头疼。
现在，他有钱，只是不知道该去哪里花。
能给人更换“身份芯片“的场所，肯定不会把业务范围写在店门口的招牌上。根据本地企业共同承认的《城市律法》，这属于严重的犯罪行为，最高可处以死刑。
流浪汉的建议很有参考意义。
随便找个号称能干这种事的人太危险，而可靠点的选择又代价过高，不仅需要金钱，还需要加入他们的组织。
说实话，这两个李夏都不想选。
他好不容易逃离精神病院，如今只想过上自由的生活，不想加入任何帮派或组织，不想再受到任何约束。另一方面，他也不愿意把自己送到无法确定是否可靠的手术台上。
“姑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一小段时间后，雨势渐缓，李夏的肚子也第若干次叫了起来。
“先去找点吃的。”
他上一次吃饭还是昨晚在精神病院的患者食堂，吃的食物还同时兼具口感恶心和营养匮乏两大特征，加上后来又喝了酒，这时的肠胃已经相当难受，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些东西。为此，他不得不先中断对未来的畅想，先解决一下当下遇到的难题。
“什么，你竟然没有进化出光合作用吗？那你刚才明明很饿还一直站在路边干嘛？”莉莉丝的声音在他耳边轻笑着。“你的胃酸到我都有点饿了。”她用介于认真和玩笑之间的语气说着怪话。“可能我也得去吃点人类垫垫肚子。先来六百六十个六个处女当开胃菜吧。我今天减肥。”
环顾四周，距离最近的是一家快餐店，就在前方不远处。
李夏走到快餐店门口时，注意到一个看上去只有大概十几岁的年轻少女，坐在距离店门最近的位置上。
让他产生兴趣的，不是少女全部以人造义体替换的四肢，也不是义体表面喷绘的与本地帮派关系密切的象征图案，而是她正在放进嘴里的汉堡——刚刚出炉的肉饼，表层酥脆，里层软嫩，香气外溢，配合外观相当爽口的人造蔬菜，以及大规模工业化生产只求刺激味蕾产生愉悦感的酱汁，夹在两片真实成分不明不过看起来就是面包的东西中间，正被她大口大口的咀嚼和吞咽，着实诱人。
“待会就吃这个吧。”
莉莉丝的身影出现在少女旁边，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一语双关的说着话。“这个看起来很好吃。”
她对着少女的脸虚抓了一把。当然什么都没抓到。
“招牌汉堡，看起来确实很好吃，不愧是招牌。”
李夏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就在这时，他被人从后面推了一下，向前踉跄了几步才站稳。
他回头一看，发现有一群身材魁梧，面色不善，身上义体化改造程度不低，且无论义体还是肉体上都带有帮派图案的凶恶大汉，已经一股脑的涌进了快餐店里，将坐在店门口的少女团团包围。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